气氛忽然就变的诡异起来将离承春。
一连两天,林暮静都有意无意的找借口避开了将离。
将离微微有些后悔,不该冒冒失失的去探什么清因散人的底,谁想他的底细没能探出来,倒让他反将了一军,把自己推到了峰口浪尖。
林暮静肯定生气了。他能不能是一回事,那是事出有因,可是将离能不能生孩子却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因为那代表着,将离有着他无法触模,并且触模不到的隐秘过去。
将离觉得很歉疚。好像她没坦承过去,就是她的错。
可是当初林暮静也没问不是么?
可从林暮静的角度来想,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谁想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婢女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呢?
偏偏将离有。
谁想过小婢女一朝乌鸡变凤凰,不会对他言听计从,无所不说呢?
偏偏将离对他并没有多信任,因此对过去竟是只字没提过。
总而言之,将离承认是自己错了。错也就错了,她愿意弥补,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前提是林暮静愿意问,愿意听。
到了晚间,小丫头来报说是林暮静有事,叫将离自己吃饭,别等他了。
将离坐不住了。难道要一直这样冷战下去?
她问小丫头:“七爷去了哪?”
小丫头摇头:“奴婢不知。”
将离有些烦闷。眼瞧着要起程回京了,他对她爱理不理的,这叫什么事呢?她拿起了针线,又放下,不免有些郁郁。望了窗外好些时。才转身对小丫头道:“你去外院守着,七爷一回来,你就报给我知道。”
直等到敲过了三更的更鼓,将离昏昏沉沉的伏在桌上,被夜晚的寒气冻醒了,才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回道:“女乃女乃,七爷回来了。”
“在哪呢?”将离腾一下站起身,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小丫头紧跟两步道:“现下已经回房了,七爷说累了。要早些歇着。”
将离唔了一声,快步往外走。小丫头愣了一下,忙道:“女乃女乃,天凉了,您加件衣服,回头七爷又该罚婢子了。天黑路不好走,奴婢去提个灯……”
她喊的功夫,将离已经出了院子。小丫头一时急惶。待要回房去取衣服、灯笼,又怕跟不上将离,只好一咬牙,跟在她后面跑着追了上去。
林暮静合衣躺在床上。
他很累,要把这里的生意都安排人手,能收的就收了。请掌柜的和伙计们吃饭。算是给他饯行,却是他请客。
众人一向敬他,也知道他家夫人不喜欢他喝酒,因此也没怎么喝。不过略微意思了意思。
可他还是觉得累。许多都是多少年做的顺手的事情,可还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就像心里生了魔障一样。耳边总有人在似笑非笑的讥嘲着他:她喝过绝子汤,哈哈。她喝过绝子汤。
因着这句话,又衍生出许许多多的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喝绝子汤?是谁给她喝的?又因为什么?是因为四哥吗?是四嫂让她喝的还是大伯母?四哥又知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她是故意隐瞒的,还是说忘了?故意,便证明她有难以启齿的事。忘了?她竟连这么大的委屈都能平淡的接受?她竟凉薄如斯么?
他知道自己软弱的像个懦夫。他甚至不敢面对将离,他也不想看她那双充满忧伤的眸子,更不想听她从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
那都是解释。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发酵,不管是什么样的解释,都显的少了点意思和味道,是那么的没有诚意。
多可笑。他本身就是个残缺的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正常的生命快乐,却妄想着要那个女人完美无缺。
越是这样想,林暮静就越是难受。他抓起胸口,很想把此刻在胸膛里跳动的那玩意掏出来。横竖已经被人践踏的不成样子,那就让他们践踏个够吧。
门怦一声被人推开了,将离在门口停下来,对着黑漆漆的屋子喊:“七爷——”
林暮静不吭声。将离一步步走进来,模索着,终于适应了屋子里的黯淡,走到了床边:“七爷,我知道你在呢,你睡着了么?”
林暮静一动不动。就让她当他是睡着了吧。
将离却撩开床帐,坐到床边,手搭上他的肩,带着哀求的声调道:“七爷,将离有话想跟你说将离承春。”
她的手真凉,凉的隔着衣服,林暮静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气。
她一定是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这些丫头们都是怎么服侍她的?
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话好说?用句通俗难听的话就是瘸驴配破磨,他和她左右就这个样子了,何必画蛇添足的解释?
真没这个必要。
林暮静伸手挥掉将离的手,道:“我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见他肯开口,将离倒镇定下来,道:“我知道我在躲着我,如果今天不说,我怕我就没有了要说的勇气。”
他不问,他不想听,好,她讲给他听。
林暮静苦涩的笑了笑,道:“那就别说。”
将离很坚定的道:“七爷是个男人,拿的起放得下,将离一介女流,自愧弗如,所以,只能趁着现在,把话说清楚。”
林暮静闭目凝眸,也不应承,也不反对。
将离犹豫了一下,道:“绝子汤的事……不是我对七爷防备,而是,我实在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林暮静自嘲的道:“是啊,本来就没必要。我是横竖也生不出孩子的……”
将离叹了口气,道:“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我不可能把我的想法看法,凿开你的脑子强硬的放进去。你也不愿意这样,那是天意,不是由你或是我的意愿所能控制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既然答应了婚事,我就没打算后悔……”
林暮静反问:“我是天意,那么你呢?到底是天意还是人力?”
将离沉静的道:“也是天意。我并没做错什么,却要受到惩罚,不是天意是什么?”
林暮静呵了一声,道:“是谁?四哥知道么?”
将离不想把他再扯进来,便道:“只是个误会,是林夫人,想把我送到四爷身边,又因着祖训,说是四爷不到而立,不许纳妾,又因为我来路不明,便想要以此断了我的后路。是我自己愿意,喝下去的……命如草芥,我也从来没想过带一个无辜的生命来这世上受罪……”
林暮静可以理解。
毕竟当初认识见到将离的时候,她不是那种工于心计,会计好主子的丫头。她对未来是真的没有过多的贪念和欲求的。
所以,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可信的。
伯母是个多么强势的人,林暮静很是了解,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
林暮静忽然悠悠的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四哥?你不喜欢他吗?”
将离摇头,很坚决的道:“不愿意,没有为什么,他和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前我只是个卑微的侍女,没有资格对谁说喜欢。现在,我不再卑微,却还是没有资格,因为我已经使君有夫。”
她可不可以说她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爱?从前在他身边,又爱又恨,又恨又爱,直到死了,眼睛也是闭不上的。
可爱也罢,恨也罢,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煎熬、挣扎。
所以重新睁开眼,猝然见到他的那一刻,与其说是爱意余存,不如说是曾经的惯性使然。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对他产生任何一点感情。
她做到了,不是吗?起码她现在,心里边没有一点波澜。
林暮静知道将离说的都是实话。尽管她并没有信誓旦旦的否认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却越是这样,越是可信。
他不相信哪个女子遇上四哥会一点都不动情。
但将离是理智的,她说从前没资格说喜欢,很符合她一惯的性子。现在,她说她使君有夫……是在说他。尽管他这个丈夫,名至实不归。
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心头有一丝丝的甜蜜。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将来两人老去,要一共被埋进林家祖坟。想着就是在地下,他身边有着将离相陪,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回眸间看见她脸上恬淡隐隐的笑意,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的不离不弃,是她永远在他回眸的瞬间,停驻在他的视线里,让他的世界因她的美丽而绽放光彩。
林暮静承认自己太过自私了,可他还是忍不住上翘唇角,在夜色里流露出一抹真心欢喜的笑,问道:“那么,你对我呢?可有一点点喜欢?或者,只是为了当初的承诺?”
将离没回答。
林暮静闭着眼,觉得无可遏制的失望。她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可怜、同情和责任感吧。也许他病好的那一日,说不定就是她离开的那一天。
正失望着,鼻息间多了一点淡淡的香。林暮静忽然睁开眼,只看见将离凑上来,害羞的,生涩的,亲上了他的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