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闲闲地站在里间门边,看外面,守里面容颜有惑。
迎春拿起梳子,巧手挽动,最简单的丫髻就束好了。想找两朵绒花,颜容却先伸手从妆盒里拿出两条简单的彩色丝带。
“就用这个。”
“三娘子,这也太简单了吧?我们虽然派了小丫鬟去给夫人报信,但夫人什么时候能到却是说不定的。而且就算是夫人能来救场,最好的结果也是夫人陪着您一起去见老夫人。”迎春迟疑着。
“就用这个!”颜容不觉得见老夫人和自己不戴绒花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免不了去见那个神秘的老夫人,那相关的信息自是能多知道一些的好,便问,“夫人来救场?呵呵,迎春,老夫人很可怕吗?”。
“三娘子!”迎春自觉失言,飞快地捂住嘴。但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别告诉别人去,是奴婢逾越了,奴婢知错!”
颜容只是玩味地看她。
“三娘子!”迎春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三娘子开恩!”
“好吧,看在你还知礼的份上,我暂且给你记下。”颜容不顾院子里两个婆子的高声“相请”,话语不紧不慢,“把你知道的关于老夫人的消息都说出来。”
她没说迎春透完消息之后就能没事,可迎春此时根本想不到这些,心下正慌。见她一问,便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夫人当初只是说了不得提起,可现在提的人不是她,她只是奉三娘子之命罢了。
“颜将军十三岁从军,十八岁开始自己带兵。从那时起老夫人就搬到后园里最偏的清心院,深居简出,府里的事务也由夫人一手操办。但老夫人却是最重礼仪之人,若别人稍有不符合礼仪之处,轻则训斥重则请家法。二娘子对她很好,常常去看她。”
“老夫人日常在清心院里的都忙些什么?怎么从来不用我们去请安?”颜容看着黄铜镜里模糊的人影问道。
“老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最喜清静。每月初一和十五去请一次安即可。昨日正是十五,娘子们却都病了。”
如此说来,因为昨天她们没去请安,老夫人才来请她们去相问的?可是自己的身体可是在太医的判断下都说要静养三五日的,一般人不会在她还没养好的时候就招人去问话吧?如果担心孙女,这两天也没见有清心院的人来看自己。
看来此行必有一难,只不知是轻是重。
颜宛与老夫人感情好,这对她却是不利,可以想像得到一个不常出门的老人偏听偏信会对她产生怎么样的印象。
“夫人还没来吗?”。颜容问门口的连翘。
连翘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从纱窗里看了几眼,便走回来摇了摇头。
“总拖着也不是办法。”颜容果断站起来,“迎春跟着我去,连翘一会儿派几个小丫鬟去看看疾风院出了什么事情,顺便把青鸿居和晴柔居的情况也探一下,只不要扰到别人。”
两个丫鬟都应声,迎春便扶着颜容走了出去。
“两位大娘久等,三娘体弱,还没有歇过来,起晚了些,请见谅!”颜容轻轻一福。
那两个婆子只做没见到没听到状,还在高声训斥小丫鬟。
“你们好大的威风!”迎春站出一步,柳眉竖起,“老夫人派你们来请三娘子,可你们却在这里和小丫鬟闲聊,更是连三娘子的礼都敢受实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礼仪尊卑?!”
两个婆子脸上赤红,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容颜有惑。
“这不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丫鬟,没见到娘子出来吗?迎春妹妹别急,想来你们日常太忙,没教好她们也是有的。两位大娘年长见识多,自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最是懂礼。”那个大丫鬟走上前来拉住迎春的手,亲热地说。
“彩凤,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迎春也笑着回她,“王大娘是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往日常陪了夫人进宫觐见贵人们。连夫人都说她最是知礼,她教出来的丫鬟哪能不知礼呢?一定是那些自己不知礼的,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
“迎春说的没错。”颜容也笑道,“娘亲常夸我这院里的丫鬟们知进退懂尊卑!”
两个婆子一个丫鬟脸上更红了。她们敢和同是下人的小丫鬟大丫鬟们争一争口舌,却不敢再驳主子的话。
“王大娘呢?”颜容微微侧身问迎春。
“一大早就有人来报王大娘家里的小孙子发了热,很是凶险,她便回去看看。”迎春说着飞了一眼那几个清心院的人。
“走吧,别让祖母久等了。”颜容朝她们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带着迎春和两个小丫鬟先走了。
两个婆子气得不行。她们不算是老夫人身边的臂膀,那养气的功夫还没有那大丫鬟好。她们出来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这三娘子还敢说不让祖母久等?你能不能再拿乔一点!
于是府里的人就看到这一大早,三娘子带着一堆人去给老夫人请安,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
颜容在后院里走熟了的那个叉道口转弯。这次却不是转去小校场,而是去清心院。
这边的路旁种的是高大的梧桐树,单看那粗大的枝干就知道树龄不小。这是秋天,本应是遍地黄叶,这里却一片落叶也无。直通到清心院的月亮门前,就看到两个小丫鬟,紧着看那些飘落的黄叶,一沾地就要拾捡起来,以保持这里地面的干净。
颜容心里微提。看这做派,肯定不是个慈祥的老太太。
院里非常安静,几乎落针可闻。真是个“清静”的地方。
迎春不是第一次来。她微微走上前,在颜容身后半步的地方,暗暗给她指路。颜容便带着她们进了上房。
“三娘子!”上房的人迎出来,把她让到厅里,“回三娘子,老夫人久候不见您来,便先去了后面小佛堂做早课。请稍坐一会儿,老夫人做完早课就出来。”一个圆脸大丫鬟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水,亲自端给她。
“彩凰姐姐不用客气,我坐在这里等就行了。”颜容笑着。似乎对老夫人的做法没有一丝不满。
颜容端坐在坐席上,特意加厚的护膝保护了她,并不太累。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彩凰在旁边安静候着,迎春站在三娘子后面,见她一动不动地等着,也不好说什么。两个跟来的小丫鬟都在院里等候,没有资格进屋。
“迎春。”颜容出声了。
彩凰很高兴。她的差事也很忙的,老夫人是个挑剔的性子,就看不得人闲,每个人都按排了很多事。可现在她奉命看着三娘子,一会儿还要给在书房抄经的老夫人汇报情况,那可是要精确到三娘子的一挑眉一抿嘴的精细表情!感谢老天,三娘子终于耐不住了。老夫人要在她耐不住了才会出来,这就是个下马威!三娘子越早耐不住,她就能越早地开始做自己的差事,不然,中午的饭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三娘子。”迎春恭谨地绕到前面等候吩咐。
“打发个小丫鬟去前院报信给舒娘子,今日的棋艺课本娘子不知道能不能上,让她不用等,我得空了再过去。”今日早上的课是棋艺课,本来是安排在昨日,但她和颜宛都病了,自然就推后一日。虽然今日颜宛还在病着,但两人的学习进度并不想同,所以舒娘子才单独给颜容开课。
“是!”迎春退了出去,招了个小丫鬟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挥手让她去了。然后转身回来候在颜容身后,眼低垂,脸微下,一派好规矩。
颜容的呼吸规律得很,她早在跪坐下来时就调整了自己的气息,有意识地运转起心法来——就当是修炼了。平时她做别的事时,虽然心法也会自已运行,但速度毕竟比不上有意识的催动。
彩凰看到颜容只吩咐了几句话就又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比老夫人的定性还要强三分,不由得暗自心急。就有些埋怨起来:三娘子啊三娘子,老夫人可是您的长辈,您服个软又如何,何必一定要堵着一口气在这里耗着?
因放下窗帘而显得特别昏暗的清心院书房里,老夫人把手里的佛经往桌上一摔:“她那里怎样了?”
“回老夫人,三娘子还在坐厅中安坐。”彩凤垂手答了。刚才回来汇报,老夫人因着三娘子的不敬,已经发了一大通脾气了,现在已近午时,三娘子却还安坐不动。老夫人在这书房里从辰时一直坐到现在近午时,这里是上房的耳房,出门就是小院,从厅里的门扇里一眼就可以看到这里了。
颜容行气正行得顺畅,早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同一个姿势再保持几个时辰都没有问题。
“见过夫人!”院里响起一片见礼声,显然是连氏来救场了。
“老夫人,夫人来了!”彩凤轻声回报。
书房就在旁边,老夫人早就听到了。想惩罚的没有罚到,还累得自己内急得厉害。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连氏的到来,让她不知道是喜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