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族老的质问,颜飞毅沉默良久,终于咳了一声,打破这仿佛被诅咒的寂静容颜有惑。
“咳,那个……那只是……没有的事!”他从开始的犹豫到肯定,“哪里六礼齐备了?当时跟本就没有问名也没有纳采,长辈们不在,哪可能全了这些礼?何况只是纳妾而已!”
柳姨娘摇摇欲坠:“你……你明明说过,说过我是你的妻!”
颜飞毅嘴巴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话,他看向族老。
族老得到了想要的理由,自然不会再较真:“既然如此,族长的后院也不是我等可以干涉的。好了,大家都入席吧!”
柳姨娘还待再辩,但以武传家的颜家随便出来几个婆子也是孔武有力,她们只上前按住她,使了一点点巧劲就让她疼得直冒冷汗!
这时候就显出颜容的先见之明了。柳氏身边的赤扎已经被她以帮忙的名义安排到别处去。
柳氏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直喊救命!
颜飞毅看都不敢看这边,任由她被人拉下去。
颜宥已经十一岁,早已不是不知事的小童,看到自己母亲被这样对待,心里自是恨得不行。他双眼血红就要冲上前:“放开我娘!”
颜飞毅的亲卫早已经做好准备,在他一有异动便按住了他。
颜容站在人群里,紧紧地拉着连氏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那几个人真真好笑,他们心里明知道事实如何却仍不甘心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在这件事情里认为自己最没有责任的颜飞毅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吧?他们母子两人干嘛用这么仇恨的目光看连氏看自己?!大家都是受害者好不好!
不知道族老对颜宥说了些什么,他突然不再挣扎,而是沉默地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正厅里是男子们,各家夫人娘子在偏厅,因着这男女分席的规矩,颜容和颜宥离得远远的,连氏虽然同样远离那个让她一看就心情不好的人,可开席之后发生的事还是让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连夫人,听说你家大郎受了伤?重不重?不过不要紧了,以后你又多了个好儿子,真是恭喜!”一个把自己的脸画得像调色盘的中年妇女首先站起来大声说。
颜容往侧后看,迎春接到她的眼神,忙俯来。
“那人是谁?”
“她是苏家长媳。苏家是窦家一系。”颜容恍然,原来是政治立场不同。
连氏优雅地举起酒杯:“是啊,这是好事,那我就开心地敬大家一杯!”
如果不仔细听,颜容也不会发现那开心二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众人诧异,但仍给主人面子地把酒杯举起。然后一个眉日清淡的二十多岁女子掩着袖轻咳了一声,吸引同桌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才慢条斯理地说话。
“苏夫人刚才似乎很羡慕我们连夫人呢!”她轻笑起来,“殊不知您才是那个值得羡慕的。我们连夫人这么多年才多这一个儿子,您一年都不止这个数呢!”
同桌的人都窃笑不已。这里来的都是正室嫡妻,对于这种便宜儿子,谁会真心认同真心接纳?就算再大度再明白孩子是无辜的,那根横在她们心里的刺也不会消失。所以这种所谓的喜事,大家心知胆明,一般都只是泛泛地说些场面话。不管各自的立场如何,私底下都默认不能用这类事情作攻击,因为大家首先都同为女人,然后才有各自的立场。
苏夫人本身是小家出身,苏家也是因为靠上了窦家才得以出席这种场合。她的位置本不在这一桌,却是窦二夫人硬拉着她来的。窦家一向强硬,仗着国舅的身份做威作福很多年了。
这毕竟是公共场合,连夫人再不高兴也不会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来。颜容陪着主桌的夫人带来的小娘子坐要旁边一桌。她一心多用注意着厅里的情况,刚才的对话当然听到了。可是她现在的身份还走真不适合做什么,而且相信连氏就算难过,应付这种事还是绰绰有余,所以即使心疼,也只能忍下来,还要笑着面对那些几乎都比她大的小娘子。
觥筹交错间暗藏着刀光剑影,颜容突然非常厌恶这样的场合,趁着同桌有人去更衣的时候一起离席。她走在后面,从拐角处转到院里。站在水塘边一簇小树丛里,外界仿佛离她远去,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总该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娘亲的!她很努力的想。可是自从颜飞毅回来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想到现在,除非真能离和,否则失败的婚姻给女人的伤害有多大,那是无法估量的。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喂!”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啊!”短促的一声惊呼,她猛然间回头看去。
狭长而大的眼,斜飞如剑的浓眉,挺直竖毅的鼻梁下,抿着的唇线画出上扬弧度。
“干嘛啊你,想吓死人啊?”受了惊吓的心快要跳出来,不发泄一下怎么行?她冲口而出责备他容颜有惑。
粟广很委屈:“我是走进来的,又不是用轻功闪进来,那么大的脚步声你都没有听到,怎么能怪我?!”
长得太好看真是罪过。颜容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委屈之色有些心软,也觉得自己不讲理。
“你来干嘛?”语气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
“几天不见我,你都不担心啊?”粟广坐下来,把自己的衣袍往旁边铺,“坐吧!”
颜容看了看,摇摇头:“不了。谢谢。你找我有事?”
她还赶着回去,做为主人不在里面陪着客人很不像话的。
粟广见她不愿坐,也不管:“八珍糕好吃吗?”。
颜容揉了揉眼睛:她刚才看到了什么?这个一直觉得不太正经的少年竟然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他说的只是吃的而已!
“呃,好吃!”颜容愣神过后,连忙答了,“谢谢你!”然后在他的笑还没咧开时加了一句,“以后没有允许不次进我房间,更不准睡我的床!”
“哦。”粟广不点头也不摇头,轻哦一声后快速换了话题,“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摆那么多桌?”
颜容很不想提这事,瞪他:“整个洛京都知道的事你还来问?真不知道的话自己打听去!”
粟广不满了:“哎,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能这么凶啊?这样不好,不好!”
“谁叫你要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颜容嘟了嘟嘴,“说说你在忙什么?”
粟广不说话地看了她几秒。
颜容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地嘟囔:“你干嘛啊?这么神神叨叨的。”
“没,”他收回目光看向水面,“你真的才九岁?”
颜容心里猛地一跳:“哼!”
虽然下了两天雪,但水塘里还没有完全结冰。粟广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水里,发出咚的一声后,他脸色恢复自然:“哈哈,生气了?小小年纪老想那些不高兴的事干嘛?像丢石子一样把它们丢掉,睡一觉起来就又能开开心心的了!”
颜容默。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他总是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在忙什么呢!”
粟广扯了一把脚下的枯草,想笑似乎笑不出来:“这不要过年了吗?总要给师傅送些年货是吧?”
颜容扫了几遍他脸上,虽然觉得这个答案有问题,但她本来就不了解他,人家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强问,便点头:“我要回厅里去了。”
粟广点头:“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在你家都逛了半天呢。”
什么意思?颜容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可却不明白具体是什么。她只觉得和这人说话真累,便装做不明白地附合道:“你能找到这里来也真不容易!”
粟广笑,挥手:“你回去吧,晚上我再去找你!”
颜容如临大敌:“不许乱进我房间!”
“好好好,等你回去了我再去。”他很好脾气地应了。
颜容满月复疑虑,但她离开得实在太久了点,不得不赶回厅里。
刚走进偏厅,就见窦二夫人引着丫鬟仆妇往外走,身边跟着那苏夫人。颜容连忙让到一边,也不出声就这样看着。
只见窦二夫人沉默着,苏夫人嘴里不干不净:“我呸,什么人啊这是?没见过这么无礼这么不知所谓的人!女乃女乃您是什么身份呀,她们竟然这么对你,真真不要脸!”
颜容站在门口打量自家娘亲的脸色,她脸上仍然平静只是有些苍白,但被胭脂覆着,实在看不出什么来。那些夫人们也是一脸沉默,没有特别高兴或是难过的,她更觉得奇怪起来。走回位置,她小声地问旁边小娘子。
“菲菲姐姐,刚才怎么了?”
她话音才落,就见菲菲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没什么。来,吃菜吃菜!”
这么明显这么没有水准的转移话题,真让人想相信没什么都不行啊。
“嗯,菲菲姐姐喜欢吃就好。”她站起来,“大家都吃得好吗?”。见到几个盘子空了些,便叫颜家的丫鬟换新的上来。
“不用了不用了!”小娘子们纷纷摆手,还示意自己家的丫鬟把颜家的拉回来不让她去。开玩笑,真要这样,人家不会说她们太能吃吧?
颜容有些莫明其妙。她只是想要热情些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啊,怎么她们反映这么大呢?她看向一直在这里的连翘。
连翘微不可见地摇头。她便笑着换了个话题:“这菜都凉了。若是大家用得差不多了,就先上点心水果吧?我们不喝酒,比夫人们吃得快很正常嘛!用过饭我们出去院子里逛会子,我刚才回来时似乎见到池塘里水还未冻结,想必周围有些好玩的东西。”
她们果然同意了。边用点心水果之类边问有什么好玩的。颜容一律卖关子:“出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