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仓城所赠银两已足以弥补粤境水师此战所受的损失,况且舰船本就是朝廷的,又不是沈犹龙和粤境水师将官自家的财产,这般当一当“雇佣兵”來征讨海盗倒也不错,至少大家不会白來,都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深明为官之道的沈犹龙拿出其中的二十万两送给了曹暮云,而同样熟识官场门道的曹暮云也不动声色的收下,他倒并非是贪图这些银两,二十万两银子的确不少,可距离他奉旨筹募的两百万关东军饷却仍然差得太远,不过曹暮云却也知道,如若他不肯收,沈犹龙定会心存芥蒂,亦是不敢与属下私分余下的银两。
沈犹龙这个广东省三品提督,在京师里权势涛天的“暮云公子”的眼中本是沒有什么份量,不过粤境水师是如今南海上最强的战力,此时交好掌握着兵权的沈犹龙还大有用处。
只因为曹暮云的下一步的打算,实在还用得着沈犹龙和粤境水师。
沈犹龙在大仓城捞到的油水,还并不仅有银两红包,如今的大仓城里不缺银两,却沒有粮食,而粤境水师大举而來,还带着十艘大型运粮船,共装载了两万余石的粮草。
当柴林向沈犹龙提起买粮之事,沈大提督立时就意识到再发上一笔横财的机会來了,即便是大财主,沒有东西吃也会饿死,如今大仓城里的十余万人都要吃饭,而粤境水师的粮草是唯一可解燃眉之急的近水。
寻常來说,一石粮食的售价大约是二两银子左右,至多也不超过三两,可是在如今这等境况之下,自是不能以寻常价格來算,沈犹龙身为一省提督,行事当然颇有魄力,只是将价格稍稍抬高,报出了二十两一石,仅只比平常多出十倍而已。
经过了一番商讨之后,大仓城最终以十五两每石的价格买下了粤境水师的十船两万石粮草,沈犹龙又收入囊中三十万银两,这笔生意做成,荷包满满的沈犹龙却是懊悔不已,早知道会有这等好事,当初从粤境出发时,无论如何也应当多带二三十船粮食出來。
于是十艘运粮船开进了大仓港口,三日之后,两万石粮食都从船上卸下,运进了大仓城里,而沈犹龙则传下命令,粤境五大水寨的舰队,明日便启航返回大陆。
大战之后才仅过了数日,如此匆忙启航返回,原因也很简单,便是沒有粮食了。
事实上沈大人把各船兵士的口粮都已卖给了大仓城,如若再不走,粤境水师官兵都得去喝西北风,而要是到了那时,沈犹龙却是舍不得用十五两每石的天价买粮食给他们吃。
次日,粤境水师的百余艘舰船,带着俘获來的十多艘海盗船浩浩荡荡地扬帆启航,离开了大仓岛,对于沈犹龙來说,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是曹暮云专门向他交待,此次水师出征之事必须要保密,不准向朝廷上书申报,这样也就少了再去请功领赏的机会。
不过即使如此,此行已经捞到了不少油水,如今满载而归,又结识了“暮云公子”这位在朝中权势涛天的大人物,沈犹龙已经是极为满意了。
沈犹龙带着麾下的水师舰队走了,曹暮云却留在了大仓城中,他征募银饷的使命尚未完成,而下一步的打算却还须得在此城中谋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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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艳阳高照,华不石骑着马从城主府回到了吠天楼。
这几日他每天都在城主府中,总要到黄昏之后才能出來,今日晌午时就已经回到吠天楼,倒并非是出來得早,而这位在少爷昨天整夜都在城主府中,忙了一个晚上。
“黑龙宫”的海盗围城之时,要组织守城固然繁忙,如今围城之危已解,但城中的事务却更是繁重,一点也不比围城时轻松。
首要的事自是粮食问題,从沈犹龙手中高价买來的二万石粮食,只能解一时之困,当务之急是立时组织船队,到岛外去采买米粮,而现有粮食的统筹分配,亦是颇为繁杂,大仓城里现有十多万人口,在城中各处设立放粮处,分派人手调配粮食等事,都须得做细致的安排才行。
第二件要事便是对土著民的安置,如今有七万余土著峇峇在大仓城里,他们的村庄田园皆被海盗所毁,无家可归,要长期在城里供养这么多人,对于原本仅有五万居民的大仓城來说负担太重,是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海盗已退,就须得让这些峇峇尽快出城去重建家庄,重新开垦种植被海盗毁去的田地,而当下必要的粮食和器物供给,大仓城仍须予以提供。
这两件事情,都涉及到银两,而且绝非是小数目。
给粤境水师的五十万两红包乃是从城里的各商家募集而來,而购买粮食的三十万两,却是“万金堂”所出,如今还要继续采卖粮食,以及帮助土著重建村落,还需要更多的银子。
大仓城被围困之时,城中的所有人都是被拴在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城池若被攻破,大家一个也逃不了,全都得丧命破产,所以各个商家各尽所能,捐钱守城也甚是涌跃,可如今海盗已被赶走了,大仓城已然安全,再想要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拿出银两來,就是难上加难了。
于是这些银两便只能由掌管此城的“万金堂”來出,尽管“万金堂”十分富有,可要负担所有的这些花费却也绝不轻松。
司马如兰心地善良,对于购买粮食发放给城中居民,和帮助土著峇峇重建家园都十分热心,柴林和姚元孝虽然对要用掉这许多银两颇感心疼,但在城主大小姐的执意坚持之下却也无可耐何。
昨天的一整夜华不石留在城主府中,便是在计算各项花销费用,以及做出安排各个部落土著民离城的计划,如今计划已经基本完成,之后的执行事宜,柴林和姚元孝两名长老便可以主持,华不石这位本就无名无职的主事者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进了吠天楼的大门,一夜未睡的华不石虽颇感疲累,却仍是走向了前堂,只因为他知道杨绛衣定在那里,与从來不会管事的海红珠相比,杨绛衣倒是能给这位大少爷帮上一些忙,至少吠天楼内的大小事情都可以交予她來处置。
迈步走入大厅,华不石果然瞧见杨绛衣就坐在桌前,正拿笔低头在一张纸笺上写些甚么,他上前说道:“姐姐这几日帮我处理楼中之事,可是辛苦了。”
杨绛衣见这位大少爷到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道:“你可回來啦!又忙了一夜么,先坐下歇歇吧。”
华不石依言坐下,问道:“吠天楼这两日可有事情发生么,姐姐在写的是什么。”
杨绛衣道:“倒也无甚紧要之事,早晨辛大叔前來告辞,说要带着‘莫哩村’的村民出城,回到海边去重建村子,绛衣多留了他们一日,想购置一些粮食和器具用品,让他们一同带去,正在列写一些东西,好吩咐伙计上街去买。”
华不石拿过纸笺,果然见到上面写着各种杂物器具的名称,当下说道:“姐姐真是细心,华不石幸得有姐姐这等贤内助帮忙,可算是三生才修來的福份啊!”
杨绛衣啐道:“你就是这般油嘴滑舌,难怪那些小姑娘都会受你的哄骗。”
华不石讪讪道:“哪里会有此事,姐姐可千万莫要听信了别人的谣言。”
杨绛衣美眸流转,望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忽然嫣然一笑,说道:“我本也沒有听到甚么谣言,看你这般心虚,等到明日我定要到街上去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华不石变色道:“街上的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姐姐也不用去打听啦!”
杨绛衣道:“就算真是无稽之谈,听一听也是无妨,对不对。”
华不石猜不准杨绛衣是已经知道了他与司马如兰的诽闻,还仅是说笑而已,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來。
瞧着华不石颇为紧张的表情,杨绛衣笑道:“好啦!你既然说是谣言,我就听你的话不去打听,就算听到了也不去相信,这总可以了吧。”
华不石闻言大喜,伸手一把握住了杨绛衣的玉手,说道:“姐姐可真是我的红颜知己,有姐姐相伴,华不石此生已别无所求啦!”
被这位大少爷紧紧抓握着双手,杨绛衣的俏脸之上不由得泛起了红云,过了一会儿才挣月兑开來,说道:“你这花花少爷总是沒有正经,不和你多说啦!可还有人等着要见你呢?”
华不石道:“是谁要见我。”
杨绛衣道:“刚才曹公子來前厅找你,说有紧要的事情与你商量,另外爹爹也吩咐过,等你回了吠天楼就到后花园去见他。”
华不石道:“那好,小弟这便告辞,等见过了他们,再回來陪姐姐。”
杨绛衣俏脸又是一红,道:“你去忙你的事就是了,谁要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