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是一年四季最舒服的季节,赶走了冬的阴霾,迎接夏的清爽,没有春困,没有秋忙。
不冷又不热,偶尔下场小雨,润润大地。
到处郁郁葱葱,绿色里点缀着古典,一片盎然美景。
景色如此,人也是一样。
一般,这人呢,也会随着这初夏的到来,心情也如初夏的阳光高照,暖在人心,又不燥热烦闷。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说A市西门苏家,却在初夏这个季节,宛若寒冬腊月的九寒天气,冰冷刺骨。
医院
这几天苏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人为的,自然的,都像是商量好了一个接一个。
一来就是苏家老爷苏明昌因为逃税这事情,正被扣押查看着。
二来,苏家老太太早年生活贫苦,常年早起晚归的忙活,这早早就落了病根,时不时总要在医院住上那么几天。
苏家人还没来记得告诉苏老太太,苏家老爷苏明昌的事情,这苏老太太都因为高血压心脏病冠心病等等一些老年病突发,住进了医院。
还好,平日里,苏家老爷苏明昌也会有几次出差了,三五天不着家的,这几天没看到人,苏家人告诉老太太说老先生去出差了,苏老太太也没起疑,当真没有再问起。
也是那天,苏老太太和平常一样,和几位老姐妹约好了,要去西门的公园散步跳跳老年舞。吃完晚饭,苏老太太也就出发了,走在路上,正好碰到了之前的难得见几次的姐妹王老太太。
“老苏啊,呵呵,散步去。”那姐妹眼尖的先看到她。
“是啊,这吃了饭,我们家那口子还没回来,先去散散食,”苏老太太看见这姐妹手里提了很多东西,这也快黄昏了,便问,“你这是去哪啊,拿这么多东西?”
“呵呵,”这位老太太将手上的东西提了提,“还不是我那儿媳妇,说想吃自家腌制的腊肉,我这做好了,给他们送过去。”
“你这手艺巧啊,我家那嘴挑的小余都说他王阿姨做的饭菜比我这个老妈都好吃。”
“哈哈,老苏真会夸奖,”这位王老太太听着很是高兴,将手里的分开几串,“给你们家小余吃,家里还多着呢。”
“这哪好意思啊,”苏老太太接过东西,“我们家有前几天孩子从新疆带回来的葡萄干,一会叫孩子给你送去,都尝尝鲜。”
“呵呵,这天也快黑了,我先走了,回头再聊。”王老太太将手里的袋子整理了下,笑笑的和苏老太太告别。
“赶紧去吧,这南郊也是有段距离。”两人客气了下,王老太太也就坐车走了。
这苏老太太看了看手上的几串腊肉,这会几位老姐妹正在公园等着呢,说好今天要跳跳老年舞蹈呢。
现在都走到半道地方,也不好意思转身回去让人家白等着,苏老太太就将那东西在手里这样提着,打算一会再溜溜就回去。
正是黄昏时候,天气麻麻黑,公园人也多,大多都是一些老太太。
公园最里面的广场,老太太们都在随着音乐跳着老年舞呢。
苏老太太手里提着东西,也不好直接进去跳,就过去给几位姐妹说了声,这拿着东西呢,先回去了,等下次来,她们在跳。
几位老太太都应了声,这苏老太太转身也就再慢腾腾的回去了。
从公园到西门苏家宅子,要走上十来分钟,沿着西边的城墙一直走,都是小道,就两三人并排走的宽度,小道一侧是西门城墙,一侧就是西门公园延伸的绿化带。
人老了腿脚也就慢了,这条小道,苏老太太走了不下上百回,闭着眼睛都能回家,现在手里提着腊肉,正悠哉悠哉的走着。
初夏,天气也开始回暖,阳光晒了一天了,这黄昏难免有些热了。
这腊肉是王老太太自己亲手腌制的,是真正的农家小菜。
绿色环保不说,肯定舍得放肉。
而且里面全是真正的猪肉,真正的猪肥肉,没有半点参杂。
这一路走来一路晃,再加上天气有些热了,这肥肉油就滴答滴答的掉在路上,形成一条猪油线。
突然,猛的一下,从后面绿化带里冒出来一条狗,上前就咬住苏老太太手里提着的肉,苏老太太下意识的紧了紧右手,就转过头看后面。
结果这野狗就猛扑上来,苏老太太一惊趔趄一下,摔倒在地上,被吓的血压开始升高,心脏加速的跳动。
老太太左手撑在地面上,松了右手里的东西,紧紧按压住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吸。
野狗恶狠狠的盯着她,再对着苏老太太汪汪了几声,叼着地上腊肉,钻进旁边的绿化带里了不见了。
这苏老太太被这一下,全身的老年病都来了,高血压,心脏病,冠心病等等,坐在地上开始外非常的急促,撑着墙,半天没有坐起来。
没一分钟,脸色就变的刷白刷白的,靠在城墙上两眼一翻,躺在地上晕倒了。
小道上也有从公园散步回来的躺在地上的人,走进一看这,这不是西门的苏老太太么,赶紧就拨打急救电话往医院里去送。
当即通知了苏家的人,赶紧去医院,这苏老太太晕倒了,正在医院急救呢。
当天晚上,苏老太太就送入手术室。
心脏早已枯竭,被今天这野狗一扑,当时就充血不足,晕了过去。
再加上有各种老年病一起来,这大脑突然缺氧,一个人躺在地上,这也耽误了时间,难保以后不会真的老年痴呆了,结果如何,就要等手术过后才知道了。
今天苏彭萧加了会班,不过这时候也下了班,正在回家的路上呢,这会进了南门,正在钟楼这等红灯呢,拐个弯上了西大街,出了西门,就到西门苏家了。
结果旁边的电话就响了,苏彭萧拿起电话,一看是陌生电话。
当即的反应是客户打来的,苏彭萧也就没迟钝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到那边是个大妈的说话声,“是彭萧吗,我是你们家对面的陈阿姨,你妈晕倒了,这会我们正送医院呢,你赶紧去医院。”
苏彭萧一听这,急急忙忙问了哪家医院,车就转了个方向,直接开去医院。
路上也电话告诉了妻子,接了孩子赶紧去医院,妈晕倒了。
到了医院,苏老太太正在手术室抢救,当天晚上大半夜才醒过来,喝点了水,又睡了。
第二天苏彭余和苏家小妹张穆华都来了。医生说,心脏枯竭高血压,多年了,现在都控制住了,平时病人注意些身体还是没什么大碍,但还要他们在医院留几日,再观察观察。
在医院住了两三天,苏彭余和苏家小妹也都一直在这照应着。
因为欧联也刚刚被收购,事情很是繁琐,苏彭萧白天还是上班,就晚上下班了来医院看看,张穆华也是得了空就往医院跑。
自从欧联出现逃税这事,父亲苏明昌自首之后,苏彭余也被锦薄直接解雇回了家。
苏彭余也没像之前那样,出去闹事或者和之前的狐朋狗友玩玩乐乐,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的,而是时时刻刻和他们两口子在医院里守着苏老夫人。
苏彭余和苏彭萧两位的妻子,这会也向主管告了假,来医院陪老人家。
家里几位孩子,最近都被送到少儿托管所去了。
一来,孩子在家里就喜欢闹腾,现在家人都没了心情,怕孩子玩闹,他们大人忍不住训斥伤了孩子。
二来,孩子在家,虽然说爷爷出差了,但是如果哪位孩子刨根问底,大人不小心说出苏明昌这事,就怕苏老婆子承受不了。
今天星期天,大人倒是把孩子都带来,让看看女乃女乃。
孩子们都还不知道苏家老爷子具体什么事,也当是爷爷出差了。
来医院之前,大人们也是千交代万交代几位孩子,不能说起爷爷,女乃女乃如果问起,就说爷爷有个着急项目,直接去了,没来得及回家。
有几个女人照顾着苏老太太,也有孩子在这热闹着,苏彭余就将张穆华叫出去,说去外面聊聊。
张穆华对着妻子说先出去会,就跟着苏彭余,走过安静的医院走廊,站在医院转角的窗户前。
阳光透过窗户,刚好洒在苏彭余的身上,医院规定不能吸烟,他左手做了做吸烟的动作,结果看到没有,又放下,就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半会没有说话。
张穆华站在暗处,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着眼也看不起此刻苏彭余的表情。
“我十岁的时候,苏家有了小妹,十五岁的时候,苏家有了彭萧,”半晌,苏彭余仍是看着外面,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小时候,苏家可以说是非常贫寒的,生小妹的时候苏家已经有点起色,而彭萧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将欧联做出了一番成绩。”
“大哥?”张穆华很是诧异,苏彭余从小吃了很多苦,这是苏家人都知道的,所以苏老太太尤其疼爱他。
再加上小时候在社会上混惯了,从来都是一副我怕谁的咄咄逼人姿态,但是张穆华却感觉苏彭余此刻的话语,含着苍凉,夹杂着落寞。
“知道你想什么,”苏彭余回过头看了下他,苦笑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去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所以,我很羡慕彭萧,小时候穷苦的日子太可怕了,所以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让自己富起来。”
“大哥是受了很大的苦。”这点苏家人都承认,所以这些然苏彭余在外面那么胡闹,家里也没说个什么。
虽然苏老爷子欣赏小儿子苏彭萧多点,但是也是非常看重这个大儿子,不然那时候毫无学历毫无经验的他,怎么入的了欧联,怎么做的了一个公司财务经理这个职位。
就算后续凭借他的努力,坐上了财务主管。
那也是岳父苏明昌,看他真是很努力真的很用功,再加上有几分脑子,对他刮目相看,顶着董事会的压力,将他直接升职的。
原来那些候选人,心里压着一口怨气,但是也没办法,承受不了的直接辞职,承受的了现在在欧联,只是换了个部门给个其他的领导职位以做安慰而已。
但是,恐怕这些,面前的苏彭余都是不知道的,他还一直的以为,是自己能力卓越,才被人赏识,坐上主管这位置,然后没几年,也到财务经理这个职位。
“呵呵,我都知道啊,我就是个痞子,没人看的起的,”盯着窗户看了看外面,话语一直带着苦笑,“所以进了欧联,我比其他人努力百倍,虽然这里面有父亲的帮助,但是百分之*十都是我自己努力的。”
张穆华眨眨眼睛,没想到如此纨绔的大哥,竟然曾经还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尤浩找我,要拿中间几个点的回扣,我就是想给欧联做点成绩,让父亲也看看,也欣赏,”苏彭余给了一句解释,这句倒是让张穆华更是诧异,苏彭余看了看他的反应,“你以为那些钱我喜欢,我就是看不过父亲对彭萧那样。”
“大哥,您这?”张穆华有点无语,动动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家,这二十多年在A市算是很好的了,尤其最近这几年,”苏彭余看着张穆华,脸色曾闪过一丝自豪,“当年你娶我小妹,在西门可算是风光的一次酒席。”
听到这里,张穆华想起当年娶苏家小妹的情景,他父母早逝,参加工作不久,现在的岳父没有看不起他,还介绍苏家小妹,十几年前办理一次风光的婚礼,在那个年代算是很好的了,苏家老爷子说,他没了父母,以后就是他苏明昌的儿子,于是眼里带着感激,承认道,“是啊,很是风光。”
“不是大哥想推月兑责任,这次事情就是别人下了一个套子,等着大哥跳呢。”想起这个,苏彭余就恨的牙直痒痒,盯着张穆华,就当他是那个给他下套的人,恨不得将他活剥了。
“大哥,岳父现在去自首,但是前段时间彭萧问了王宏律师,说是转机还是很大的,怎么这次自首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这点,张穆华还是很疑惑,王宏律师所说,这逃税,轻了就尽快补税,交纳一些罚款,这要是重了,金额过大,年年触犯,情节严重的,才送去公安机关,可是这欧联,是第一次查出逃税的,何来屡教不改这一说。
但是这次苏明昌周五晚上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具体要补税多少,到现在还没有确定。
“什么,王宏律师这么说,那苏彭萧做什么事的,怎么还不去查,还不去告?”苏彭余一听,这还了得,那意思就是交了钱就能出来的,气愤苏彭萧的反应,父亲都被关进去了,还不赶紧找人,还在那磨蹭什么,然后又一想,金额过大,紧紧蹙着眉头,这七八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那这次数额七八十万怎么样,不行,一会我去问问王宏律师去。”
“大哥,这几天王宏律师不在,去外地出差了,彭萧说快黄昏了才能回来。”张穆华也给他解释道,不是苏彭萧不去问,而是王宏律师不在,去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其他人对欧联不了解,难免说不上来一个所以然来,这事还是要等王宏律师回来再说。
王宏律师当时说,这逃税案件,进行的也比较慢,三到七个多月,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关系活动活动。
“嗯,”苏彭余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紧紧蹙起眉头,抬手揉了揉,“这事千万要管住,不要告诉母亲,现在老人家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这我知道,孩子一会也让回家了,省的一会说起爷爷了,岳母会问起。”张穆华想想也是,这快中午吃饭了,还是将孩子送回家去,避免一会真的打破沙锅问到底,非要问爷爷在哪。
更担心如果几个孩子同时问,他们大人的口供不一致,那不是很容易露馅么。
“现在苏家不比之前了,欧联也被锦薄收购,父亲也因为我这事……。”苏彭余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染了一层深深的自卑自责,在窗边站着,外面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都解化不了那层闷气。
“大哥,只要现在欧联没换名字,欧联还是我们苏家的,只是找个人管理而已。”张穆华想起之前苏老爷子说的话,拿出来劝解苏彭余,现在虽然被收购了,但是锦薄是个国际大企业,相信能够带动欧联快速的发展,等以后到了一定的辉煌,人们说起来,还会忆起,这欧联原来是苏家的,发展的真不错。
“嗯,苏家只是现在落败了,但是只要我们苏家人都平安无事,那就是福气,”不知为何,自从被迫辞退,离开欧联之后,苏彭余总是喜欢唠唠叨叨了,时不时对着他们说说这说说那,叮嘱这个叮嘱那个,而且惆怅感慨了很多,“小妹也没吃过什么苦,你现在在欧联,前景还是不错的,好好奋斗,相信锦薄也是慧眼识珠的。”
“是,大哥。”张穆华很是肯定的回答了苏彭余,对这点他还是相当自信的。
不说锦薄那些政府的大项目,就单单说A市,近几年的小小项目,也被他拿下不少,加上苏彭萧的策划方案,现在欧联手上,有一些是老客户的,都是冲着欧联的服务自己找上门的。
虽然现在欧联被锦薄收购了,但是目前为止,还是保持原来的部门政策,还没有多大的变动,那这些老客户,更是稳定,毕竟这时候和他们合作的可是锦薄这个大企业。
如果以后锦薄对欧联也做人事调整,他还是相信他的能力在锦薄会有一番天地的,到时候能和大名鼎鼎的安东尼苍农一起奋斗,张穆华都感觉全身是斗志。
“欧联现在还有彭萧坐镇,就算锦薄不管,相信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倒的。”
“这点大哥你放心,”张穆华觉得这句真是太早的未雨绸缪,锦薄也不会无缘无故收购了一家公司,而不去管理它,“估计在锦薄这个后盾下,欧联会发展的更快。”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有福气了,小妹才会有福气,”苏彭余这才将话题转回来,“小妹从小也没受过什么苦,更没人欺负过他,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你以后更要好好对她。父亲也是把你当儿子看待,这十来年,我们几个有的,你也是有的,以后要是发达了,敢对小妹半点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张穆华听到这里,笑了笑,抬起头,迎着阳光下苏彭余愤怒的眼神,“大哥,放心吧,慕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再说家里孩子都这么大了。慕华不会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嗯,现在在公司,彭萧也多照应照应,他出这社会也没多久,不知道这人心险恶,”苏彭余想起自己被人陷害,眼里带着气愤,“不要像大哥这样,被人下了套,害了整个苏家。”
“知道,大哥,我会的,虽说这欧联被锦薄收购,但是人情还在,彭萧那你也别担心。彭萧也长着心眼呢。”之前苏彭余看见苏彭萧就一股恼气,其实兄弟就是兄弟,血脉相连,骨子里还是看不得别人欺负自己人。
“嗯,苏家我们人人都在,那就好,等妈这次病好了,我多带出去走走。”苏彭余转过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了一声,“爸妈都年纪大了。”
苏彭余小时候,苏老爷子苏明昌一直在外面跑生意,几乎平日里都是苏彭余和老太太相依为命,所以一直到现在苏老太太对苏彭余都是溺爱的不行,但是苏彭余之前哪里会意识到,总是三天两头不着家的,现在终于有大量的时间,想着要好好尽孝。
“大哥?”张穆华疑惑的叫了声,感觉站在阳光下的苏彭余,说出的话,却似乎像是交代些什么,周围的空气,也跟着一起哀伤。
阳光下的苏彭余,苦笑了笑,给他说了声,“进去吧,我出去转转,在去找王宏律师问问。”
便转身下进了电梯,张穆华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关闭,也没看出苏彭余此刻的表情。
低头摇摇头,张穆华叹息了一声,也提步向病房走去。
苏彭余出了医院,就在医院附近溜达着,等到了下午也没回医院。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司机就发动车子往王宏律师所开去。
坐在车上,透过车窗,苏彭余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车窗上映着他模糊的影子,苏彭余愣愣的若有所思。
苏彭余之前对待苏家,总觉苏彭萧会抢欧联董事长的位置,毕竟苏彭萧,有学历,有能力,也是他父亲明示暗示的人选。
所以在家里没少挤兑苏彭萧,而对张穆华,毕竟是妹夫,处处还了留几分情面,张穆华也是本分的做自己销售这块,也没打算参染苏家这块。
在苏彭余原来的意识里,他自小,吃不好穿不好,长大了也没读过几天书,但是他很努力,所以一步一步奋斗到欧联财务经理这职位。
但是,苏彭萧就不一样,苏夫人怀他的时候,欧联已经有了起色,生下来的时候,欧联刚好拿了个案子,父亲苏明昌称那是双喜临门。
就如他们的名字,苏彭余是多余的,而苏彭萧就应该活的潇洒如意。
家里已经有儿有女,现在再有苏彭萧,再加上苏彭余和苏小妹年纪也大了,一家人都从小就宠着苏彭萧。
那时候苏彭余自己,总是呆呆的看着苏彭萧,等听到那句哥哥时候,他已经很不耐烦了,瞪着眼珠子将他吓走。
后来苏彭萧也没有因为这份溺爱,而纨绔起来,很争气的考了大学,四年学成归来,就直接进了欧联。
刚开始就负责接了几个项目,设计的真不错,父亲对他的态度更是欣赏,就将策划部经理一职给他做。
当晚,苏彭余就气急,在外面发泄了一番,半夜才回了家。
父亲更是生气,将他教训了一番,要不是苏老太太拦了下来,估计训训骂骂的一晚上都不能休息。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城北开发商尤浩,苏彭余看到尤浩比他更平凡的背景,现在却在A市,算赫赫有名的人物,顿时就信心倍增,相信他总有一天,能让他父亲苏老先生另眼相看的。
所以,那时候尤浩提出两个点的回扣,再说税务局有人这事,而且这也是一大笔外财,国家的钱,不要白不要,被说得心动,苏彭余他也再没做多大考虑,就答应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想想,父亲总是那么欣赏苏彭萧,那他就做大笔的,等以后拿出几十万几百万,让父亲看看,他的能力。
做了一次,拿到了几千块,尝到了这空手套白狼的滋味,后来他也就这样破罐子破摔,走一日算一日,只要父亲没有召开股东大会,将实权交给苏彭萧,他就不用真正担心,继续和尤浩他们套钱。
稽查组来欧联的那天,组长特意透露说是收到匿名投诉,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苏彭萧,也是同自己一眼,互看都不顺眼,想将他拉下马,然后做起这欧联董事长,那就是一点绊脚石都没有。
“就是你,还做起了匿名投诉。”
“大哥,我不懂你说什么,但是我从来没做过。”
“哼,欧联怎么说都是苏家的,你这样投诉,都不怕欧联落入他人手中。”
“大哥,我说了我没有,再说,欧联是苏家的永远都是苏家的,欧联就算落入他人手中,也要叫做欧联。”
苏彭余想起那天查账急忙的回家,对苏彭萧的一口质问,回过神低下头苦笑,司机已经靠边停了车,说已经到了。
付了钱,下了车,苏彭余映着黄昏的霞光,抬头看了看“王宏律师事务所”这几个大红字。
用普通的正楷写的,还是普通的红色,意识恍惚的苏彭余竟然看到那几个字张着血红大嘴,向自己扑来将他吞噬。
身子被惊的颤了下,恢复意识,苏彭余站在楼下才看清楚旁边,马路上的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王宏律师所的门口,人群进进出出。
苏彭余摇摇头,刚才真是恍惚了,难道是坏事做多了,就开始做贼心虚,看什么都是草木皆兵。
苏彭余进了王宏律师所,小助理说王宏律师还没有回来,但是快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让他坐在会客厅等等。
递给苏彭余一杯热水,小助理就拉上门退了出去。
也等了半个多小时,苏彭余就听到外面的声响,是刚才那小助理的声音,对王宏律师说是苏家的人在等他呢。
王宏律师放下公文包,就进了会客厅。
“彭余来了?”王宏律师胖胖矮矮的身体,却是一身精干的模样,进了客气了下,也来了个凳子坐下,“这几天在外出差,但是也没落下你父亲那案子。”
“王律师怎么说?”苏彭余挪了挪身体,向前倾着,问。
“今天早上的检察院审讯,已经将各项资料递交上去了。”
“资料?什么资料?”苏彭余就很是气愤的辩解,“那都是假的,都是他们利用手段骗我答应的。”
随后,苏彭余将尤浩怎么利用自己,怎么让他签订一些罚单一些收据从头到尾给王宏讲述了一遍,“王叔叔,他妈的,那些人就是设了个套子,等我去跳呢。”
王宏听了这个,原本只是欧联的逃税案件,现在就是城北尤浩和税务局局长廖征的利用职权谋私,害人,一场阴谋案件,皱着眉头想了想。
也难怪,这次案件进行的速度异常的快,没几天,就已经到检察院审查,如果这审查属实的话,就上诉法院,那苏明昌的罪证,怕是铁板子订订的事情,再改都来不及了。
这次事情牵扯的很广,王宏也不好下结论,还有他们也准备好了补税,那些证据既然是之前骗他签订的,那还是有可能撤回的,只是让苏彭余去找廖征和尤浩谈谈,再活动活动,他这边也帮忙多找些证据,就是检察院的审查结果出来,还有次机会,争取再反诉一次能将案子撤下来。
其余的王宏律师也没多说,苏彭余就离开了律师事务所,按照王宏律师的话,去找廖征他们问问,如果他们不帮忙,那他就将所有的事情捅出来。
王宏看见苏彭余出了门,眉头紧紧凑在一起,这尤浩,可是A市的倪家,这官司,怕是输定了。
站在外面的路上,现在已经夕阳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抬手挡住阳光,看看西边的天,夕阳的光线,也有些刺眼,紧紧闭了几下眼睛。
苏彭余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尤浩,手指顿在屏幕上,左手狠了狠握成拳,按了拨打键。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过期,请核证后再拨。”苏彭余拿过电话,再拨,仍是那句“请核证后在拨打。”
拿过电话,继续寻找,看到廖征这个名字,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结果回复还是一样,“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过期,请核证后再拨。”
合住手机,将手机猛一下仍在地上。
啪,一声,手机分成两半,上前跳起脚就使劲踩了踩,“妈的,给我们苏家下了套,赚了钱,就想穿裤子不认人。”
踩了一会,已经气喘吁吁的。
苏彭余弯下腰,捡起已经分成两半的电话,咬咬牙,“狗日的,找不到你我不姓苏,至少要让你也月兑层皮。”
苏彭余自己也是在社会上混了很久,在欧联工作这几年,脾气手了不少,可是骨子里的那股劲,只要上来了,谁都挽不住。
现在他们苏家已经补税了,他越想越气,虽然偷税漏税了这么多,但是真正收益的还是尤浩。
之前他说税务局他有人,那么这次,他肯定也月兑不了关系。
想让他苏家扛罪,没门。
至少,要挖出他税务局里的关系是谁,他的妹夫廖征还没有这么大胆,那上面还会有谁。
妈的,要亲自去堵他们,就不信找不到,想着就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苏彭余坐在出租车上,催促了司机赶紧去税务局,便靠在后椅上冥思。
这样的苦果,是他自己造成的,却是父亲苏明昌,替他承受着。
记得那天,父亲将他叫到办公室。
“进来。”
“爸,你找我。”
“嗯,坐吧,”苏明昌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旁边的沙发,“找你来谈谈。”
苏彭余狐疑的看着苏明昌的神色,毕竟这会欧联的账目已经移交给稽查组,就差立案审订了,苏彭余坐在沙发上,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只坐在沙发边缘上,身子向前倾着,握着手。
“坐好,爸这会说的,你要记住。”苏明昌拿出茶几下面的水烟,苏彭余赶紧给他点上。
半晌,苏明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吸着手上的水烟。浓浓的烟气,从嘴里鼻腔里吐出来,房间一会就开始云烟缭绕。
最在对面的苏彭余,都有点难受,转过头,咳咳了两下,“爸,什么事?”
“小余,爸知道你有怨恨。”苏明昌拿起水烟袋,在茶几的烟灰缸敲了敲,然后放下。
苏彭余先是诧异的看了下父亲苏明昌,然后一脸懊恼的偏过头。
父亲苏明昌抬头看了看,继续给烟袋里装满水烟。
“爸,妈说你不能抽太多。”苏彭余皱了皱眉头,劝道。
苏明昌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听到他的话,顿了下,然后苦笑了下,继续装,等装满,再拿起旁边的打火机点上,猛吸一口,在吐出烟雾。
“以后要对你妈好,苏家对你最好的就是你妈,”苏明昌靠着沙发,眼里看着低头继续颓废的苏彭余,“你这么玩闹,你妻子都没想过离婚,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爸?”苏彭余抬起头,两手互相搓了下,“怎么了?”
“欧联,怕是保不住了。”苏明昌将烟袋里的灰向烟灰缸里弹了弹,说道。
保不住了,云清风淡,或者说,是一种释然和解月兑。
“什么?”苏彭余听后,两眼瞪着直直的,猛一下站起来,惊呼。
“这么大的事,这还能保住吗?”苏明昌抬眼看了看苏彭余,手摆摆,让他坐下,“被锦薄收购,或许还是个好结局。”
“锦薄?就是经济开发区的锦薄?”
“嗯,你的弟弟的位置继续保留,”苏明昌说道这,顿了下,看看此刻正低着头的苏彭萧,“你回家吧,那牢房爸替你做。”
“爸!”这次苏彭萧,是真正的震惊,两眼突出来,站起来,双手握成拳头,盯着沙发上,此刻还悠哉悠哉抽烟的父亲。
“你还年轻,家里孩子才上小学,以后啊,学学你弟弟,你脑子好使着呢,还不怕比不过他。你妈年纪也大了,慕华毕竟是你妹夫,家里总不能前前后后靠着他,你也要多出出力,锦薄答应我们,收购了欧联还是欧联,欧联至少还有你弟弟在,这就还是我们家的。”
“爸,”苏彭余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哭腔,“那您?”
“呵呵,人老了,在哪都是过活。”苏明昌深吸了一口咽,吐出来。
“爸,您别抽了。”苏彭余就想上前接过苏明昌的烟袋,接过被苏明昌闪过。
“嗯,爸这最后一口抽,可别告诉你妈。”苏明昌拿开烟袋,躲过苏彭余的手,皱着眉头,说道,这在好好抽下,下午就抽不到了。
“爸。”
“好了,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吧,开始交接的交接,今天就要离开欧联了。”苏明昌在将烟灰弹了弹,继续猛吸一口。
苏彭余站起来,关门的时候,回身看了下。
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父亲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房间静悄悄的,都能听到父亲吸一口咽吐一口雾的声音。
慢慢拉过门,关上。
思绪被出租车司机打断,苏彭余擦过朦胧的双眼,看到已经到税务局门口了,给了钱下了车。就直奔接待处问廖征在不,接待人员说廖局长出差去了,具体去哪,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有代理人,有什么事情问代理人。
没得到自己所要的,苏彭余就赶紧出了税务局,就往东郊的廖家赶去。
敲了半天的门,出来的是廖夫人尤然,准备好的优雅姿态与贵妇气质,结果看到门外人,尤然就一股火气,“那死人没在,你下次再来。”
啪的一声,就关了门。
苏彭余对着门就踢了两下,嘴里骂了句臭娘们,转身就离开了,急忙的拦了辆车,想想去东郊尤浩的长期居住的别墅看看。
到了别墅门口,保安看到来人,之前曾和尤先生一起来过,就认为他们是朋友,直接放行。
苏彭余上了台阶,敲了敲门。
电子门铃里面传来女佣的声音,“尤先生今日不在家,请您下次再来。”
苏彭余火气就上来了,对着别墅大门就一个劲的猛敲,嘴里喊着,“尤浩尤浩,你这个可恶的王八蛋,你出来。”
别墅内的女佣,将门打开一个缝隙,说“尤先生真的出去了,没在别墅。”
苏彭余猛的一下将门推开,就进屋去找,变找边喊,“狗日的,尤浩你这孙子在哪?”
女佣一听这还了得,尤先生也特意交代了,这别墅没有他的吩咐,是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赶紧就拨电话叫保安将苏彭余拉了出去,如果尤浩知道有人进来,她不是马上就被解雇了。
这次两三个保安也是气冲冲的,刚才还以为是朋友,真是错眼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尤先生那样的有钱人做朋友,将苏彭余拉到别墅门外,推了一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站在路上,苏彭余拿过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电话,认真思索了下,之前和他们一起接触的也多,按照他们的秉性,现在都说去出差,怕是不会在A市,就是担心他来找他们的麻烦。
那会去哪?
苏彭余将尤浩的根据地在脑袋里面盘算了一下,A市几乎他所有的地方都知道,除非特隐秘的。
如果躲在A市,他什么地方都不去找,就直接去尤家老宅,还不信他不出来。
所以怕影响尤家老宅,尤浩一定不在A市,但是尤浩此人有个怪癖,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地盘,就算离开,那A市也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自己的东西,都要能看得见模得着,猜疑心很重,所以没有几个亲信,就连他的妹夫廖征,两人都是貌合心离。
更别说倪家家主倪元了,尤浩为倪家入账了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亿,倪元现在完全以尤浩马首是瞻,而尤浩给他几分,时不时唤几句阿元。
那不在A市,就在A市的临市,B市。
想到B市,之前尤浩曾经在那购过一个煤矿区,那里有他的营地。
说什么就做什么,苏彭余就匆匆打了车回了家,车上给张穆华打了电话,说自己还有事,让他们好好照顾着苏老太太。
张穆华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电话已经挂了。
苏彭余到西门苏家之后,就没停歇,进了卧室,左翻右翻,才找到,之前和他们一起去过的矿区地图。
认真看了下,就去开了自己的车,准备出发B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