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顿住脚步,回身望向莫纤语道:“大人这是想起来了?”
莫纤语点了点头,道:“想起来了……”
楚宴折身走回,蹲在莫纤语身旁,注视着莫纤语,道:“究竟是什么事?”
莫纤语抬头望天,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遂感叹一声,道:“楚宴,你准备在我这里住多久?毕竟……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侍卫……”
楚宴眉毛动了动,起身,负手而立,淡淡道:“柳折颜又与你说什么了吧?”
莫纤语不承认也不急着否认,说道:“其实,不管他人说什么,毕竟你我已经不是主仆身份,你没有义务继续留在我身边做些下人的事了,况且,就算我们不说,用不了多久,东方朗定然也会借此题发挥,至少我现在还不想恢复公主身份……”
楚宴不语,淡漠良久后,终于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再不看莫纤语一眼,走了开去。
莫纤语扶着石头便于自己稳坐,自言自语道:“子阙,你到底多少证据捏在夏千侯手中,我要如何帮你呢?”
……
午饭的清蒸鲈鱼,莫纤语根本没有心思动上几口,当问及楚世子为何没来用膳,才得知楚宴已经搬离了御史府。
莫纤语黯淡笑了笑,独自朝着楚宴的卧房走去。
轻轻推开屋门,莫纤语见湘云正帮着整理楚宴的床铺,平整整洁,依旧如常,室内的一事一物都没有带走。
“楚侍……世子已经走了?”莫纤语问了句废话。
湘云停下手中的动作,立在远处,回道:“回大人的话,已经走了……”
“都带走了什么?”莫纤语微闭眼睛问道。
湘云不明所以,以为莫纤语怕楚宴带走什么,来了脾气,语气十分不善道:“奴婢虽为下人,却也看得明白,若不是大人赶了楚世子走,他说什么也不会走,事已至此,大人何必还在意那点东西?”
莫纤语倍觉好笑,心中感慨,本官就那么小气了么?
片刻后莫纤语缓缓睁开眼睛,将楚宴喝了一半的茶水端起又放下,淡淡重复道:“他都带走了什么?”
这回湘云彻底发了脾气,顾不得尊卑,开口道:“楚世子除了香囊以外,什么也没带走,大人这回满意了?”
“满意了……”莫纤语木讷点头。
湘云觉得与莫纤语相处简直让自己受不了,强忍着愤怒道:“大人若是没有其它吩咐,那奴婢先下去了……”
“嗯……”莫纤语再闭上眼睛。
门声轻响,莫纤语突然想起什么,喝住湘云道:“湘云,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湘云满脸疑惑,顿住脚步,将门关好,折身回到莫纤语身边,问道:“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莫纤语再不多想,开口道:“湘云,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折颜派来的。”
湘云脸白了白,静默不语。
“不管你带着什么目的来我府内,毕竟没有伤害过我……我也知道你中意楚宴已久……”
湘云的脸色由白转红,低下头去,仍旧不语。
莫纤语继续说道:“今日我赶了楚宴离开,或许你是不开心的,但是你要知道,如今我院子里龙蛇混杂,若有楚宴在,他们定然不会轻易动手,隐藏于暗处,是敌是友,我终究分不出,焉知哪个想暗中对付楚宴也尚未可知……毕竟他身份已经不同往昔,你懂我的意思么?”
湘云勉强点头,问道:“大人何以就信了我?”
莫纤语笑笑:“并不是我信了你,而是我信折颜,我相信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我出事,对不对?”
湘云赶忙点头,说道:“公子与我有大恩,我唯公子命是从,当然会保护大人,奴婢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爱上楚世子,可……奴婢当真管不住自己的心……”
莫纤语笑着点头:“我懂……”
“大人真的懂?”湘云满脸疑惑。
“我当然懂……”
湘云又是一副萎靡表情,说道:“其实楚世子这些年对大人的心思,奴婢又怎会不知,只是,奴婢不懂的是,不管大人是何等身份,楚世子又是何等身份,既然他喜欢你,你又为何不敢接受,奴婢也有此一问,难道大人只记得当年雪山上白衣胜雪的商大人,就不记得你用玉鸳鸯允了终身的蓝袍少年?”
“你说什么?”莫纤语大惊,瞪圆双眼望向湘云。
玉鸳鸯一直是皇室里定与终身之信物,当年莫纤语母后在喝下毒酒咽气之时,告诉莫纤语这是她父皇在没登机之前送与她的定情物,此后皇室都以玉鸳鸯定情,只是当时莫纤语年纪尚幼,根本不懂定情为何事,玉鸳鸯为何物。自以为用玉鸳鸯买了一条小蛇,便可回去跟师傅交差,没想到被师傅揍了一顿后,才知道那玉鸳鸯不是轻易赠人之物……
莫纤语从恍惚中找回重点,不敢相信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湘云笑的落寞,平静道:“若大人看到过楚世子是如何每日用汗巾将玉鸳鸯擦拭如新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说楚宴是当年的蓝袍少年?”莫纤语明知故问。
湘云跪在地上,半泣状,说道:“大人雪山上之事,是在大人大火中丧生当日,楚侍卫便将自己灌醉,对着湘云说起的……”
莫纤语从凳子上滑落在地,口中嘟囔些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
湘云跪地而起,将莫纤语从地上捞起,道:“若是大人对楚世子有半分心思,便允了他吧……”
莫纤语缓缓将湘云推开,瞬间恢复平静,道:“湘云,我懂你的心思,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这个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懂得,如今,我当下要做的不是儿女情长,是救人性命,你可否会帮我?”
湘云点头,从悲悯的情绪中抽出,坚定的看着莫纤语,道:“但凭大人吩咐,湘云赴汤蹈火……”
莫纤语苦笑:“这样就好……”
……
如今楚宴离府已经有了几日,除了湘云,莫纤语身边实在没有可信之人,所有人都静观事态如何发展,莫纤语几番思量着,除了小十八这个二货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其他人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不知道莫纤语是女人的身份了,从这些人的眼神里,莫纤语便看的出……
是夜,莫纤语一袭夜行衣,从后面溜了出去,为了避免有人起疑,莫纤语特意将湘云易容成自己的样子,才放心离开。
当莫纤语熟门熟路的翻进夏千侯的府邸时,眼前的景象的确叫她吃了一惊,短短几日,被大火烧尽的东偏院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副从前的样子,不仔细看,任谁都看不出有被烧过的痕迹……
莫纤语不禁咂舌:夏老匹夫还真是实力雄厚啊,这些年不声不响的,殊不知敛了多少财……老子不挖了你的老底,还真心不痛快哇……
莫纤语躲避着偶尔路过的侍女,家丁,一路朝着夏千侯的卧房模去……
轻开窗缝,屋里便传出呜咽之声,听声音是个年老的妇人。
莫纤语蹲在窗下,听着妇人泣道:“老爷,您倒是想想办法啊,不出几日,女儿当真要被赶出城去了……不说雯霏从小便没有吃过半点苦,就说这么突然被遣出城去,孩子还有何颜面在活下去……”
屋内又传出夏千侯的一声轻叹。
妇人继续说道:“雯霏从小性子就孤傲,心里恋着那个不知死活,又顽固不化的商子阙,生生是耽误了嫁人年华,如今以她的年龄,又摊上这么个事,哪个人家还敢娶,老爷,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是好啊……”
夏千侯叹道:“老夫何尝不想招了那商家小儿为女婿啊,可你也看到了,他丞相加身,我们女儿纵然去皇上面前闹到什么程度,皇上就是不允,我有何办法?好容易遇到个有才情有势力的柳折颜,老夫也没曾想,竟然被他给摆了一道,枉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
妇人哭声更胜,呜咽道:“那我不管,如今这都要怪你看走了眼,女儿都是被你害的,你不管不顾的手握那商子阙的罪证,你早不弹劾晚不弹劾,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好了,这回女儿的事被人发现了,皇上这么罚都是轻的,可我们的女儿怎么办啊,难道你就看着她被赶出去?”
夏千侯突然怒道:“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那商子阙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必是要除去的,难道朝堂上的形势你还看不出么?皇上虽然是我外甥,可太后去世多年,我这个可有可无的舅舅算什么?况且皇上身子并不好,膝下一直无子,那皇位将来不是东方隶就是那个东方楚宴的,如今我不拔掉商子阙这颗钉子,以后怎么培养朝中势力?到那时我还算哪门子的国舅爷,简直可以喝西北风去了……”
“那你就不管女儿的死活了么?”妇人大声喊道。
“管,管,老夫能不管么?我们家也不知道受了什么邪风入侵,愣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我不管,谁管!”夏千侯委屈道。
莫纤语闻言,如晴天霹雳,心中不免重复道:连个儿子都生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