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当年玉锏虽然因为任颧禾之事受到些牵连被降了官级,可他在朝中的势力仍不可小视。g此人忠厚守信,又左右逢源,在官场中人缘极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任颧禾一案,他才受牵连最少……”说到此处,宁有书突然想起,当年主子扳倒任颧禾,玉锏也出了一臂之力,也正是因此,他才得以保全自身,嘿嘿干笑两声,笑道,“……当然,这也少不得主子您的功劳。”
宁有书见她埋头写着什么,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眼,无趣的模模鼻尖,接着说道,“属下认为玉大人适合的原因,是因为冯城易大人最近几天有些怪异。”
“怪异?有何怪异之处?”以墨停笔。
宁有书凝眉深思,“说不上来,反正他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处理公务的时候也时常走神。听衙门里打杂的小厮说,有天他三更起夜的时候路过后院,远远瞧见冯大人在院中烧纸点香,好像是在祭拜什么人?”
挑挑眉,以墨浑不在意的说道,“也许这几天正巧是他哪个亲人的忌日。”
“也许吧。”宁有书低喃。他并有没告诉她,在看出冯城易的异样时他就暗中调查了一番,冯城易的父母健在,姐妹兄弟也在世,死去的祖父祖母的忌日却并不是这几天。而且,有谁拜祭死人会在半夜?!
以墨将写好的信纸装进信封,用蜡油封好之后交给宁有书,“以冯城易的状态来看,确实不适合。就把信交给玉锏吧。”
“是。”
两个时辰后,西北大将身亡的消息传至京城,犹如在平静无波的湖中撇下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刹那间,整个京城波涛暗涌。
不得志的仕子文人最喜欢聚到一起讨论时事,以展示自己的渊博学识。消息刚到,戏馆茶楼就聚满了儒衫学子,纷纷发表自己的高论。
其中以东来楼最为突出,学子们各自聚在一团,悄悄说着各种小道消息。
“听说那司空将军是喝高了,然后才坠马身亡的……”
“倒是可惜了,司空将军是难得的猛将……”
“……也不知道谁能拿下西北大将之职?”
“在下以为,这西北大将之职非郭霆义郭大人莫属。听说郭大人不仅熟读兵法,还武艺高强,且又是兵部左侍郎……”
“我看还是北郡王世子更有胜算,李世子身为兵部右侍郎,又是上一届的武状元……”
有人推崇李川盛,自然就有人贬低,“李世子不过是承蒙祖荫才有如今的成就,比起郭大人来,李世子少了几分魄力……”
“依在下看,这西北大将之职最后肯定会落于司空将军之子司空帅才之手,俗话说子承父业,况且司空帅才在军中也小有威信……”
东来楼外仅有一墙之隔的小巷中,一辆低调却仍不掩其奢华的马车不知何故停在原地。马车中一位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垂目静坐,听着楼中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他模出袖中那精致小巧的鼻烟壶细细把玩,拇指摩挲着壶身,垂目若有所思。半响之后,利落的将鼻烟壶收起,沉声吩咐着车外赶车的小厮,“去北郡王府。”
“是,老爷。”小厮驾马走出小巷,直奔北郡王府而去。
北郡王府中,北郡王李圣柩正在小院里打太极,一招一式都慢到极点,大开大阖间看似绵绵无力却又有海纳百川之象。
此时李川盛从游廊上疾步走来,身上还穿着官府,看样子是从兵部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伺候在一旁的管家见他,忙躬身行礼,“世子爷。”
“恩。”李川盛点头,越过他来到父亲身侧,面带急色,“父王,西北大将司空锺同死了。”
李圣柩面色不变,恍若未闻,手上的太极姿势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柔美。见他如此,李川盛像是找到主心骨,急迫的心情渐渐平稳,冷静道,“父王,我们可是要做些准备?”
“怎么,想做西北大将?”声音浑厚低沉,煞是好听。李圣柩如今也是不惑之年,不过却不显老态,刚毅的脸庞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俊美,身姿挺拔如雅竹青松,眼角微不可察的皱纹饱含了时间沉淀下的无限魅力,清澈闪亮的双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好一个清雅聪慧的儒将形象。
“是的,父王。”李川盛诚然回道。他是武将,自然希望自己能手握兵权上阵杀敌,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好将军。
“有上进心是好事。”即便是夸奖之言,李圣柩的语气也是平淡无奇。他依旧打着太极,连看也没看儿子一眼,风轻云淡道,“不过你的上进心却用错了方向。西北大将之职不该落在你身上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闻言,李川盛的心凉了半截,有些接受不了的问他,“父王,为何?”
“咱们的皇上生性多疑,就连三位承袭数代的藩王他都容不下,又怎会容得下手握兵权的宗室。”李圣柩见儿子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轻笑着摇头,心道: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一套太极打完,停下动作,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颈项间的汗液,“想当年助皇上夺位的东敬侯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可如今也只能躲在忘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起缩头乌龟。”
李圣柩一边说叨一边往院中的凉亭走去,“放眼整个朝堂,宗室势弱如鼠,外戚猛烈如虎。你真以为是宗室的人无才无德担不起大任?”
李川盛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皇上打压的结果。宗室势大会乱皇权,可外戚势大最多是乱朝纲。
这时府中小厮来报,“王爷,蔡大人在府外求见。”
李川盛怔愣,“哪个蔡大人?”
“回世子爷,是督察御史蔡开休大人。”
李川盛恍然,三年前督察御史**因为任颧禾一案受到牵连被罢免了官职,顶替上来的便是那位蔡开休。蔡开休毫无背景,却一路高升至一品御史,这让李川盛觉得不可思议。
李圣柩端起茶盅,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开口提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听说蔡开休的女儿甚得皇上的喜爱,前段时间因为怀了龙种被封了贤妃?”
李川盛不知父亲为何会提此事,却也老实点头,“是的。”
见儿子显然没明白其中深意,李圣柩无奈的叹息一声,再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干脆点明道,“蔡开休是当今皇上扶持的另一个任颧禾。太子殿下与三皇子就好比两只老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么剩下的那头猛虎就直接威胁到他的皇权。而他又不能直接除去这个威胁,所以他只能扶持另一股势力去牵制两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毕竟谁也不想去做那‘鹬’和‘蚌’,谁都想当得利的渔翁。这样谁都不会轻易出手。”
“不过这个蔡开休却不如任颧禾沉得住气。”李圣柩见不得那些走狗,所以言语间少不得要轻蔑一番。
李川盛猜测道,“父王的意思是,他来拜见您是想表明支持孩儿做西北大将?”不待他父亲回话,他便轻嘲冷讽,“如此看来,这个蔡开休确实不如任颧禾精明,至少任颧禾不会干这等蠢事。”
蔡开休等在府外,等了大约有两刻钟的时间都不见有人出来迎接,等得赶车的小厮都面目不悦的抱怨,“老爷,这北郡王府的人太没规矩了。”
蔡开休虽然没说什么,可眼底的阴沉说明了他此刻的不愉。虽然恼怒北郡王府的怠慢,可他也不能意气用事的一走了之。他要在京城站稳脚,就必须拉拢这些贵族宗亲。虽是贤妃之父未来皇子之祖,可到底是势单力薄,想要得这些宗亲的支持,低声下气在所难免。
不一会儿,王府的管家笑脸迎了出来。蔡开休撩开车帘,扬起笑脸正要开口,那管家抢先一步道,“蔡大人,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王爷不再府上,还请您改日再来。”
和煦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藏在袖中的手五指紧握,半响之后他才开口,“没事,既然王爷不在,那本官改日再来。”
放下车帘,沉声道,“回府。”
“是。”马车悠悠驶远,走远之后,蔡开休终是压不住怒火爆发了,狰狞着脸摔了精致的鼻烟壶,咬牙恨道,“好你个李圣柩!真是欺人太甚。”自他当上督察御史以来,还从来没人敢给他吃闭门羹!
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郁青峰收回目光,万分钦佩的看向对面始终都一脸风轻云淡的燕太师,“太师果真神机妙算。”
燕文书含笑不语,捻起白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看似漫不经心,像是随手之笔,实则不然。如果你因此而掉以轻心,到最后必会输得倾家荡产。
“以太师之见,这西北将军之职最后会花落谁家?”郁青峰问。
“方正以为?”燕文书不答反问。
郁青峰思索片刻,谨慎回道,“从刚才来看,想必北郡王府是放弃争夺了,如今最有可能的兵部左侍郎郭霆义与司空锺同之子司空帅才。司空帅才虽比不上他父亲,可也是将帅之才,且他又是西北军营出身,在军营中颇有威望,再加上镇国大将军定是不希望四十万的兵权从他指缝中流走……郭霆义势单力薄,想要取胜,实在太难。”
势单力薄?燕文书摇头轻笑,“方正,你莫不是忘了今日太子下的那道谕令?有你和赵太保给他做后盾,他还会势单力薄?况且……”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呈家那丫头回京了吧。”
“……”提到‘呈家’,郁青峰顿时觉得,西北大将非郭霆义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