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
看着夜幕中出现的点点火光,继而连成一片,一条漆黑的线呈现在李御的眼中,在楚军大营尚未熄灭的熊熊大火映衬下,那条线反射一种黑色的光华。除了李御率领的骁骑虎贲两营和赵王宫的宫卫军外,诸国之中以黑甲为军者唯有威震天下的秦军,威名震慑天下的秦军甲士。
“没想到缭还是漏算了一点。”
望着那森然如渊的秦国大军,王缭有些自嘲地说了一句。他也曾想过秦军介入此战,想过秦军与联军相合共击雍城,然则他从未想过秦军会在联军败退之后方才现身,不愧是名享天下的秦军甲士,那股自信和手段让王缭不得不佩服。
“先生之算已然完备,只是有些人原本就会出人意料罢了。”
从那渐渐出现的庞大方阵醒过神来,李御仍不忘安抚了王缭一下,他可不想让这位兵家大才因这点挫折而一蹶不振。只是踌躇满志的李御也没想到自己这只黄雀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螳螂,真是世事难料啊。
“将军不必安慰,缭自知晓。”听到李御的安慰,王缭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有露出任何颓废之色。秦军又如何,他早有一日会将对方击败,一定会。
“如此便好,传令,韦尚得、梁溯所部前来南城集结。”见王缭神色如常,李御放下心来,对着身边的亲卫传令道。
快速退入雍城,李御见到了一脸疲惫的蔺坚,他来不及寒暄,直接说道:“老将军,秦军来袭,望老将军收拢兵士,前来守城。”
“善。”
没有任何的迟疑,蔺坚马上令人去城内收拢兵士,再将追杀联军兵士的赵军兵士召回。不说李御手持斧钺,便是赵王也早就有令。南疆之事尽由李御决断,蔺坚很好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将雍城兵事交出,蔺坚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兵事还是交由年轻人决断的好,至于战功。老迈的他要那些又没用。又不是想要登上那大将军之位。只要守住雍城,此次的战功足以让他的子孙三代享之不尽。
不得不说,赵军的纪律还是很强的,即使眼见战功能轻易到手。却也在收到将令后快速回城。
看着赶来守城的上万赵军兵士,李御不由感慨了一下廉颇练兵之能,这些可都是入伍仅半年的新兵,有如此之纪颇为难得。只是李御在看到那些坚毅中透着无限疲惫的脸庞时,心下不由一沉。军心虽猛,奈何尽是疲惫之躯。
经过五个日夜不间断的守城,雍城中的赵军兵士皆已疲惫不堪,更有不少兵士已是体力透支。尤其是击败联军之后,那所剩的军心士气皆找到了宣泄之口,此时若是让他们对阵养精蓄锐的秦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凭添伤亡。
不得不说,秦军选择的时机太好了。
战胜了联军。雍城赵军苦苦维持的一股气完全消散,再无战力可言。李御能凭借的仅有他带来的一万步军甲士,便是那数千骁骑也是在冲阵联军之后失去了大半战力。
想到秦军的这次出手,不知为何,李御脑中蓦然冒出一个名字。让他心下一凛。凭他现有的兵力,抵挡秦军的进攻还是有些危险,即便秦军的人数不多。能藏身不被他的斥候发现,秦军之数至多两三万。但面对那位可能是未来一统六国的秦军名将,李御没有任何的把握。盖因那位秦将的声名太盛。那可是与他老爹李牧同列不败战神的名将,他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军好算计。”对于秦军选择的时机,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王缭也是不得不暗自佩服。
“老将军,先让你的兵士歇息吧。”见韦尚得和梁溯率军赶来,李御对蔺坚说了一句。现在只能由他率领的步军甲士抵挡一阵,让雍城的兵士休息一下,希望能让他们恢复一些战力,能多一分胜机便是一分。
“好。”蔺坚也知道麾下的兵士无力再战,还好李御带来了上万生力军,否则光靠他们雍城兵力,面对攻城与野战同样强横的秦军,基本上毫无悬念。还好秦军没有和联军同时进攻,不然雍城早就破了。
“快看,秦军停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御随之望向远处的秦军,只见那条黑浪停在了离城五百步的平地上,无数的火把和楚军大营的火光将那黑浪映成气势恢宏的洪流。
不过数息,数个火点从那黑色洪流中分出,快速向城墙靠近,在城墙五十步外停了下来,已能让城墙上的诸人看出几名骑兵的轮廓。
“仲孙岩。”
“诺。”
南城的城门再次开启,亲卫长仲孙岩带着几名亲卫迎向那几个秦兵,几人不知交谈了什么,秦兵很快便回归本阵,仲孙岩也快速奔回城池。
“将军。”
接过仲孙岩手中的竹简,李御展开一看,上面唯有一个暗红色的大字:战。
无奈地笑了笑,李御看向远处那条显得雄阔无比的黑浪,心中战意升腾。
“将军,不可应战。”
看到那个充满无限战意的字,蔺坚眼皮直跳,忍不住开口劝阻道。以现在己方的战力,据城而守乃是最稳妥的战法,对方可是名传天下的秦军甲士,便是老将廉颇也不一定能以相同之兵力战胜对方,那还是要廉颇所属皆是赵人之兵的基础上。
“老将军,此战,御不得不战。”听出蔺坚话中的忧虑,李御感动的同时也只能苦笑以对。这一仗,他不得不应,不然以秦军以逸待劳的实力,配合尚未完全战败的联军,雍城的兵力根本就守不住。
“不错,将军必然要战。”
对于军心和士气,自幼学从兵家的王缭知之甚详,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雍城赵军已是强弩之末,唯一可以倚靠的只有李御所率的一万甲士,还有那尚未出动过的数百虎贲。若是李御不敢应战,那对士气正处于高昂之势的赵军打击绝对是极大的,军心甚至会出现不稳之状。而此时的雍城赵军兵士已是疲累至极,一旦军心和士气跌落,与农夫无异,何谈守城。唯有一战,方可打破秦军无敌之势,力争胜机。
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蔺坚有些担忧地看向李御,他也知道自己影响不了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只是他不忍对方亲犯险境。
“老将军,我等胜负赵国国运,纵然身死也无悔。”李御当然知道守城是目前最安全最稳妥的法子,可是那样的话即便可能守得住雍城,也会让城中这数万经历过战火洗练的兵士损失殆尽。以不到十万兵士牵制共城、孟门二十万精锐魏军,李御深知若是他们雍城兵马损失过大,那便会让共城的二十万魏军蠢蠢欲动,大将军廉颇的威名也震慑不了魏军将领建功立业之心。
赵国国内的其余兵马都已经被诸国牵制,雍城的数万甲士乃是赵国上党之地最后的屏障,一旦损失惨重,廉颇所率的五万兵士根本撑不起上党之地的防御。若是上党之地落于诸国手中,高都之石涅丢失不说,赵都邯郸也会时刻面临危机,赵国的未来堪忧。
已经死过一次的李御很怕死,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然则身为既得利益的贵族一员,他身上的责任让他不得不踏入险境。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着雍城内的赵兵,只要度过此劫,那么经历血与火洗礼的数万兵士会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成为赵国南疆的无双屏障。骨子里有着原本意识的李御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数万袍泽战死,这是一个男人的血性,何况和秦军一战,未必没有胜机。
“好,不愧为我大赵之将星,老夫便随将军一同会会秦军。”对于李御的血性,蔺坚很是欣赏,仿佛也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热血。
身为老将的蔺坚自然知道守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攻无不克的秦军甲士可不是随便说说,那是用一座座山东六国城池的覆亡所证明。即便此来秦军甲士不多,然只需两万之数,久战已疲的赵军兵士加上李御所部的一万甲士便难以抵挡,那数十万的联军虽败,底蕴却摆在那里,一旦他们喘过气来,便是雍城覆亡之时。
“不,御要将一重担交予老将军,还望老将军莫怪御之莽撞。”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李御笑着对着蔺坚说道。
“我知晓了,也罢,老夫便在这城中等将军凯旋而归。”一看李御的神色,蔺坚便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语气中难免浓浓的失落,他毕竟老了。
“如此,雍城之重担,御便斗胆托于老将军。”这次和秦军对阵,李御没有十足的信心,若是他战败,那雍城的局势只能靠这位老将军撑住。只要他能抵住秦军的锋芒,那即使战败,等廉颇回军之后,配合他们留下的后手,上党危局也有生机。
“将军放心,人在城在。”面对少年将军的坚毅面容,蔺坚郑重地说道。
“传令,韦尚得、梁溯所部随本将出城,迎击秦军。”
定下了应战之心,李御也没有拖拉,既然避无可避,唯战而已。想到即将对战的乃是名传后世的那位秦军统帅,李御体内的血也不禁沸腾起来,便以他手中纯钧一验对方不败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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