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干净而不算高档的客栈,站在院子前的李御不由模了模下巴,他倒是没有怀疑所得的情报,这样的选择颇为符合那两位先生的品位。
“不知公子何人?”送完膳食,走出屋来的李斯看着一身华服的少年,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带着一股难言的气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名。
“小子李御,特来褐见荀况先生和邹衍先生。”见到屋里走出来的青年,李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便是名传千古的秦相李斯。更让李御心动的是,李斯都在这里了,那位草创秦律的韩非子还会远吗。
“两位先生正在屋中用膳,容我通禀一声。”和脑海中的那位少年将军对上号,李斯点了点头,便欲转身向屋中走去。
“且慢,这位先生,既然两位先生正在用膳,御便再次等候一番。”有事麻烦人家,李御自然要表现得尊敬一点,何况屋中的两位可是享誉当世的名士。
“如此,将军请随斯前往左屋稍候。”见李御如此谦逊,李斯暗暗一叹,带着他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对方乃是赵国将军,赵王丹眼前的红人,在这个邯郸城中的权势比之许多贵族都要大得多,总不能将他撂在外头受冷。
“多谢先生。”
进得李斯的屋中,李御随意地看着有些简陋的房间,发现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席案上的十余个竹简。
“先生正在研读律法?”看了一下席案上一个打开的竹简,李御细读几句。好奇地问着端来酒樽的李斯。
“正是。”将倒满酒的酒樽递到李御手中,李斯合上了席案上的竹简,那上面记载着他对当今各国律法的见解,还未完善可不好见于人前。
“不知斯先生觉得当今之法如何?”感觉到李斯若有若无的防备,李御笑着问道,和这位名传千古的秦相打交道,必须投其所好,主动打开话题。
“七国之法,楚国之宽,秦国之严。”整理好席案上的竹简。李斯答了一句。对于李御知道他的身份,李斯没有丝毫的惊奇,对方身为邯郸城的城尉,这点事都查不出,那就真的枉负盛名了。
听得出李斯话中的敷衍,李御却是没有放弃:“先生以为,何种律法为上?”
“乱世当用重典,自然秦法为上。”对于这个,李斯没有丝毫的犹豫。秦法的严竣虽让山东六国之民畏惧。然则严苛的秦法却让秦国境内的治安稳居六国之首,可以说是路不拾遗。更是让秦国百姓养成了遵从律法的习惯,因而秦军进退有据,战力雄冠诸国。而楚国宽松的律法是让诸国之民趋之若鹜,楚国的财富无与伦比,却也让楚**队的战力直线下降,原本称霸天下的楚国逐渐没落。
“秦法严苛,偶有小错便是刑罚加身,六国之士畏之如虎,先生为何以秦法为最?”再问了一句。李御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肯开口就好,他就不信自己这个有着两千多年历史为底蕴的人忽悠不了对方。
“将军以为秦军战力如何?”没有回到李御的问话,李斯反倒反问一句。
“冠绝六国。”对秦军的战力,深有体会的李御毫不讳言。除非是他们赵国本土赵人组成的军团,不然任何一支同样数目的军队面对秦军时皆无胜算。
“秦国国势如何?”
“山东六国皆难以企及。”
“如此,秦法自然为上。”
“先生之言,御佩服。敢问先生。秦法是否适合我大赵?”发现自己被问了进去,李御对李斯的思绪很是佩服,不愧是未来的秦相,玩弄权术的牛人。
“天下之事。各有所适。秦法适于秦国,却不适赵国。”
“请先生赐教。”
“秦法乃商君所创,得秦王渠梁倾力支持,历经百年,方有秦国如今之势。缘由其一便是秦法打破秦国老世族之利,得秦国之民倾力拥护,更是得关中之利,六国难以影响。赵国身处四战之地,若是换用秦法,必然国势动荡。将军以为,赵国如今之局,可经得起动荡?”
说起自己专研的领域,李斯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雍城之战方歇,诸国觊觎赵国高都石涅之心不死,赵国若强行变法,只会招致亡国之祸。赵国若要变法,必要循序而进,得贵族支持,然不打破贵族之利,变法也不称之为变法。如申不害之流,不过一时之选而已……”
听着李斯的长篇大论,李御汗颜不已,他的心里还真有仿照秦法的念头,毕竟秦国可是统一六国的人选。经对方这么一说,李御发现自己有点太天真的,秦国能变法而创下一统**之机,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们赵国却根本行不通。
一旦变法触及到各大贵族的权益,李御用脚趾想想都知道,不管他有多大的权势,也会瞬间被推翻。有哪个贵族会支持别人来限制甚至瓜分他们本身的利益,除非是圣人,而当今之世可没有一个圣人。后世被尊称为圣人的孔夫子此时也不过被儒家推崇罢了,甚至儒家之中对孔夫子的异议并不在少数。
“斯方才莽撞,望将军见谅。”歇了一口气后,李斯才想起此地不是与人争辩的稷下学宫,对方也不是同研律法的士者,而是在赵国朝堂上有着莫大影响的将军。
“先生之言,御闻之如甘霖,岂敢有异。”李御笑着回了一礼,他对李斯的一些说法很是认同,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李斯对律法的见识还未达到执掌秦国之时的高度,加之也不是秦国律法的修改者。很多东西都没有完善。
“两位先生想必已用完晚膳,斯这便为将军通禀。”看了看时辰,李斯径直走出了屋子。此时的他对赵国并没有真正的属意,和李御的交谈也不可能深入,他心中最理想的还是远在关中的秦国。
跟在李斯的后面,李御走出屋子,见李斯走进主屋片刻便走了出来:“将军,两位先生有请。”
“有劳先生。”
踏进主屋,李御便见到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白发老者对案而坐,席案上摆放着一副弈棋。那位白发老者正举着一个白棋迟迟难以下手。
如此情形,李御不用猜都知道谁人何属,那白发老者必然是儒家名士荀况,而那位黑须黑发的中年男子便是五德终始说的创始者、阴阳家名士邹衍。如果情报没错的话,这邹衍的年纪比荀况还大三岁,看上去却如同中年男子一般,果然是养生有道,李御都是有些羡慕,心里盘算着怎么套点秘诀出来。
“老夫败了。”一番迟疑之后。白发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投子认负。
“举棋不定。败亦常事,将军以为然否?”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邹衍转头看着李御笑问一句。
“小子不通棋艺,不敢妄言。”在两位年龄加起来将近一百二的老人家面前,李御保持着十足的谦逊。
“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接过李斯递上的绢布擦了擦手,荀况端起酒樽喝了口美酒,淡问一声。
“御此次前来,一者想见见两位名传天下、令世人仰慕的先生。二者冒昧恳求荀先生出任我赵国太子傅。”面对两位大家,李御也不矫情,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已然有了对太子启起了陷害之心,李御便为太子启加一点码,有名享天下的荀况做太子傅,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做为太子师,李御其实不算是真正的老师。太子师和太子傅便像后世的代课教师和正式教师的区别,地位上不可同日而语。太子傅乃是全职教导太子品德学问的官员,必为上卿之爵,地位超然。这也是李御身为一个武人。担任太子师而不被诸大臣强烈反对的缘由。
“哦,将军认为,老夫会同意尔之建议?”捋了一下长须,荀况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
“御岂敢有此奢望,然御知晓,先生乃是赵人,自然乐见赵国强大。”没有什么长篇大论,李御的理由很简单,这年头的士者可是对故国都有着一个心结,没看到传唱后世的那位张良念念不忘韩国。
“老夫年事已高,恐要负将军厚意。”听到李御的理由,荀况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摇摇头叹了一声。
“荀氏一族受奸臣迫害,以致人脉凋零,而今唯剩一女娃,也不怪先生有此之念。然……”
李御正要说下去,却被激动的荀况猛然间打断:“我荀氏一族还有后人,望将军告知,那女娃何人?”
“那女娃如今生活安康,并无外人知晓。至于女娃之名,听闻名叫荀环,其父名为荀良。”早就预料到荀况的心情,李御淡笑着说了一句,这也是他此行的最大底牌。
先王赵何之时,荀氏一族受宦者令缪贤陷害,举族受戮,唯有在外游学的荀况逃过一劫。而后缪贤事发,赵王何却没有杀之,皆因为缪贤乃是时任上卿的蔺相如的举荐者,不过缪贤也被赵王何放逐乡野,老死不得归邯郸。
如此之仇,荀况自然对故国极为仇视,只是身为儒家名士,有着自己准则的荀况却不以私仇污蔑赵国,世人皆不知内情。即便荀况数十年不踏故国之地,世人也以为其是追求学术,包括他的弟子,皆未深究。
来此之前,李御便发动城卫府的能量查询荀氏后人,当年的荀氏一案可是大案,城卫府自然有记录在案。而李御的运气貌似不错,不过半日之间,城卫府便找到了当年荀氏一案的办案者,还从仅存的几位老者当中找到了一丝线索,其结果让李御感到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