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的语气很恭敬,带着明显请求的意味。
这样的钟无双,不容司马宣拒绝。
司马宣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心里终于略为放松,他低沉而温和地说道:“你不妨将所求之事说来听听,至于能不能帮,本王尚须视情况而定。”
钟无双抬首望向司马宣,用那无比幽深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司马宣,她的面上却平静如水。
“妾想求北王赐妾一道手谕,一道足以号令北王两千甲士的手谕。妾还想求北王,将南国及五胡部族的消息及时告知于妾。如此,可行?婵”
钟无双的语气一如她现在的表情,从容,淡定!
司马宣猝然回头,定定地盯着钟无双,一字一句地问:“如此,姬还是执意要前往胡城?”
“是!碚”
钟无双的回答,轻柔而坚定。
司马宣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一般,他双眸灼灼地盯了钟无双许久。
然后,他侧过头,随即,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值日令官进殿,传朕手谕。”
他在叫人?他这是答应了!
钟无双心里一揪,随即又一松。
其实,就在刚才,钟无双一边静静地聆听司马宣对南宫柳处境的分析,一边也在心里暗自修正自己的计划。
南宫柳是钟无双来到这异世后,第三个贵人。
是除了十七跟嬖人管事之外的第三个贵人,也是对她帮助最大的人。
她与他,相识于微时。
钟无双时常想,如果没有南宫柳,或许自己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虽然钟无双跟他在一起时,被他捉弄的时候居多,但仔细想想,他明里暗里为她所做的,那就更多了。
基于这样一种报恩的心理,或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原因,钟无双觉得自己应该去胡城,一定要去胡城。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让南宫柳化险为夷,但是,她可以去搅搅局,至少她要让南宫柳活着离开胡城。
其实钟无双费尽心机地从司马宣手中得到一批护送的甲士,其目的便是去搅局的。
她想把北国也拖入这一团乱麻当中,逼着司马宣不得不为南宫柳出面。
就算此事了结之后,南宫柳当不成南王也无所谓。
因为在钟无双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还能呼吸,还能吃,还能睡更好的事了。
毕竟,钟无双是再世为人。所以,她比一般人更能体会到活着的幸福。
钟无双的这些心思,司马宣自然无法体会。
他只知道,这个妇人为了南宫柳,在自己苦口婆心地说了这许多之后,仍然要执意前往险地。
这种认知,让司马宣除了觉得气恨,还有点嫉妒……
对,就是嫉妒了!
然而,他再是气恨,再是嫉妒,那个妇人还是执意离开了。
当她从他的手中,接过他的亲笔手谕之后,行了个叩拜大礼,便施施然起了身,连头都没有回地走掉了。
她一身火红袍,长袍大袖,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春风的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司马宣只看了一眼,便决然地转过头去。
他强自抑制着那种要拥她入怀,诱哄她留下来的冲动。然而心里,却颇为无力地想道:南宫柳初回南国,根基未稳。胡城之险,凭他一己力,很难力挽狂澜。妇人执意前往,只怕也跟着凶多吉少……
再往下,他便不敢再深想了。
良久,大殿中司马宣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去!告诉兵总,让他拔两千精锐铁甲骑士,护送南侯公子之姬前往胡城。传朕密令,如事有突变,众甲士可护着姬原路返回,为姬之安危,当可一切不计!”
候在殿外的寺人一“诺”而去。
大殿内的司马宣却仍然怔怔地立在原地,脑中仍然翻腾着那句:为姬之安危,当可一切不计!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妇人的一切,已经刻入他的骨血,溶入他的生命之中了。
为了她的安危,他竟然可以一切不计!
可是,可是,妇人对南宫柳的感情,却已经到了生死难分的程度。
自己再是悔了,再是不舍,又有何用?
翌日,钟无双收拾好她一切细软及全部财产时,司马宣派出的两千甲士已经等候在府外了。
几乎是钟无双一抬头,她便看到了站在一匹骏马旁边的英俊少年。
那个里面穿着金色盔甲,外面披着一件白色长袍,背负双手,在金色的阳光映照下,一张黝黑的脸,俊美中带着冷冽的少年。
一见是他,钟无双便张大了小嘴。
少年对上她惊愕的脸,满意地露齿一笑。他挥了挥手,喝道:“将姬的车驾驶上前来。”
声音清利。
“是。”站在他身侧的几十个士卒应声走开。
少年转过头,锐利的目光盯向钟无双微笑的脸。
饶是他如此年少,可这目光中,已带着一种见过血的死气。
盯着钟无双,少年脚步一提,‘蹬蹬蹬’地向她走来。
他走到离钟无双只有三步远的地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歪着头,少年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嘴一咧,哼道:“才分开这些时日,怎么你就变傻了?明明南侯公子自己都快混不下去了,你还要急急地跟过去送死?”
语气愤愤然,双眼中有怒火在燃烧。
钟无双瞪了他一眼,嘴一扁,也是一哼,“不过才分开几个月,你一个小屁孩就成了什么破将军,不会是哪位贵人可怜你,才给你这个位置的吧?”
“屁!这将军的位置,可是小爷我在与夷族人的血战中拿命换回来的,你没看出来小爷我,骨子里便流着能征善战的血么?”
少年显然是真恼火了,一张黝黑的俊脸涨得通红。
钟无双见到他这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伸手牵着他的手,眼波一横,嗔道:“好啦,我知道你英勇无人能敌,这不是激你吗,还真生气了,哼!”
她这么一笑一恼,少年的怒火也是烟消云散。
他右手一伸,重重握着她的手腕,便带着她朝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走了几步,他再次朝着钟无双睨了一眼,道:“钟无双,我说你怎么不消停一下?现在这都城中人,一提到你,那故事便是一大堆。”话是说得刻薄,可少年握着她的手,却是温柔有力,似乎借由这个动作,他那火热的气息,在驱去她满身冰凉。
钟无双侧过头,望着少年。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之时,金色的阳光照在他金色的盔甲上,光芒灼灼逼人双眼。
属于金属的冷硬,配上他那黝黑而英俊的脸,实在有一种别致的美。
仿佛极刚,仿佛极柔。
在钟无双向他打量时,少年头也不回便是咧嘴一笑,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这样子,是不是英俊不凡,宛若天神?”
顿了顿,他又得意地说道:“我的声音变了,听到没?现在这声音是不是很好听,很让你喜欢?”
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钟无双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哧地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少年摇头晃脑起来,“其实不用你说,我这一路来啊,整个都城的妇人都看痴了去。我一开口,有的小姑子还尖叫出声了呢。”
钟无双正乐着,少年猛然转过头来盯着她,怒道:“难道不是这样?”
钟无双一怔,马上收起笑容,大点其头,说:“谁说不是这样?当然是这样了!十七将军,勇武英俊,实乃天下之大……大……大丈夫也!”
十七正听得津津有味,可钟无双最为夸奖的几个字一经吐出,他顿时大恼。
不由气极吼道:“好你个钟无双,竟敢戏弄于我?”
钟无双忍不住格格笑着往马车跑去,嘴里犹求饶道:“十七将军饶了我吧,妾不敢了。”
“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十七不依。
“十七将军手下留情,饶了妾吧。”
钟无双这话一出,**乐,他呵呵一笑道,“你这妇人还算识相。”
坐在马车里,钟无双心中大定。
她没想到,十七居然成了将军。而且这么巧,竟然由他护送自己前往胡城。
模了模揣在怀里司马宣的手谕,钟无双心想:现在有了十七相护,倒不怕这两千甲士到时不肯听命行事了。
钟无双正想着心事,十七一声令下,两千铁甲之士齐刷刷地跨上马背,护着钟无双的马车,朝城外驶去。
北王宫,九层士台之上。
司马宣遥望天际,心中怅然难挡。
少顷,具公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侧。他静静望了司马宣一眼,喟然长叹道:“妇人,倒是贤妇,只是我皇意在千秋大业。如果这次妇人能历劫归来,皇上便将此妇纳入后苑罢。”
若她能历劫归来,便将她纳入后苑?
“现在,妇人的心里除了南宫柳再无他人,便是纳入后苑,又有什么意味。”
司马宣闭上双目,静静地站了半晌。
等他再睁开双眸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具公望着转身决然离去的司马宣,不由又在心里叹息道:没想到白骊国公主钟离,竟是这样有情有义的妇人。这妇人不仅有情有义,更是世上少有的聪慧。虽说为了北国千秋霸业,我皇不能纳她为后,但错过这样的妇人,终究还是有些可惜。
张目四望了一下,司马宣已不见踪影,具公再次长叹一声,负手而去。
护送钟无双前往胡城的队伍走得并不快。
司马宣果然信守承诺,尽管钟无双一行一路南上,但关于南国及五胡部族的消息,还是陆陆续续传到了钟无双的手里。
她知道,南宫柳已经在前往胡城的路上了,不出两日便可抵达胡城。
但有个前提。那便是,如果他能躲过五胡部族精锐之师的伏击,那么,再有两日的路程,他便可以抵达胡城了。
钟无双还知道,南宫柳在动身前往胡城之前,果然做了周密的安排。
他身边的谋士,早已分别动身前往距离胡城左右各不出五百里的俚、尚两城。
只要南宫柳能活着成功抵达胡城,那么,若是五胡部族依约前来胡城商谈边界之事更好,便是五胡部族的领主不出现,那么南宫柳一样可以回朝交差。
大不了在他回朝之后,奏上一本,便说五胡部族乃言而无信之辈,如此背信之人,即便是订下盟约,也有可能朝令夕改,其言其行,均不可信。南国应出兵拿下五胡部族,以扬正气。
当然,出不出兵那是后话,此少在目前,此事于南宫柳已无太大的干系了。
南宫柳这般安排,自然还另有含意。
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五胡部族的人对他心怀不轨。
如果五胡部族不能在半路上将他截获,势必会强行攻城。
想必距胡城左右相距不过五百余里的俚城跟尚城,早就在暗中留意胡城的动向。一旦事有不测,这两城的将士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前来解围。
但是,三城虽然各距五百里有余,便是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行军两天。
现在钟无双担心的是:
其一,南宫柳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到达胡城?
其二,如遇攻城,他能不能坚守两天之久?
其三,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到底有多厉害?
相较于后面两点,钟无双最担心的还是,南宫柳到底能不能平安抵达胡城。
尽管担心,但是既然南宫柳已经知道路有伏兵,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避免,远在千里之外的钟无双就更没有办法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一切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先隐而不发。
心里打底主意之后,钟无双便不再急着赶往胡城,反之,她还有意无意地拖延了行程。
不过在这过程中,她还做了件让十七非常费解的事。
那就是,她出资让十七在所经之处,沿途购买水牛。
尽管十七也问过她为什么,钟无双却总是笑而不语。
直到一天,司马宣的暗士再次出现,十七在见过他之后,他喜形于色的表情让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钟无双,终于放下心来。
果然,十七上了马车之后,径自端过钟无双面前的浆碗,在大口喝了一碗桨之后,他方放下陶碗,瞅着钟无双笑道:“钟无双,你果然好眼力。你那夫主南宫柳,不愧为闻名天下的谋士。想不到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在通往胡城的要道埋伏了十数天,最后竟然由着那厮单枪匹马,大摇大摆地从官道入了胡城。你这夫主,不仅善谋,更是胆识过人!我十七,总算是服了这厮。”
原来,南宫柳早就料到五胡部族会在半路伏击他。因而在快到胡城前,南宫柳在驿馆住了一宿之后,第二天便陡然从驿馆内冒出了三队一模一样的车驾,分别从三路直奔胡城。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自然不敢轻视,他们临时兵分三路,除了少数兵士留在官道进行伏击,其余主力则重点放在小道、要道上。
谁知道南宫柳已经早在这三列车队出发之前,便由一个驭夫驾车前往胡城了。
他单马独车地走在假冒的队伍之前不远处,埋伏在侧的五胡部族兵士末敢打草惊蛇,因而便让他大摇大摆地通行了。
直到过了伏击之地,他这才催马扬鞭,往胡城急驰而去。
南宫柳一到安全之地,便以号角为令,那些假扮成他车队的勇武之师便大大方方地除了伪装。
五胡部族之人,至此方知上当受骗了。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南宫柳,是以对那些假扮的剑士甲士,也无意多加纠缠,只是一味地想赶在南宫柳进入胡城之前,能成功堵截了他。
可惜,终是功亏一篑。
钟无双安静地,微笑地,听着十七叨叨地说着这一切时,心里除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还有一股油然而生的钦佩之情。
她甚至觉得,以南宫柳的聪明才智,这些事在他而言,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又或者,事情并没有司马宣说的那么凶险。
到了这种时候,钟无双倒是觉得,自己急匆匆地前来,似乎有些多余。
更让她懊恼的是,她杞人忧天倾尽所有买的那些水牛,眼看着是派不上用场了。
向来视金银如性命的钟无双,心里又苦得快滴出血来了。
然而,既然她来都来了,也只好冒着被南宫柳修理的可能,继续前往胡城了。因为此时,她离胡城已不足五十里远,除了前往胡城,断没有再返回去的道理。
就在钟无双心里正纠结的时候,五胡部族攻城的消息再次传来。
据说攻城的气势之猛,兵士集结之快,完全出乎胡城人的意料。
司马宣料中了!
五胡部族的人,早就有计划有预谋地准备着这一切。现在,好不容易南宫柳来了,他们自然无论如何也要达到目的的。
与南宫柳一样,五胡部族的首领自然也知道,俚城跟尚城,与胡城相距也就五百余里。
因而他们若要生擒南宫柳,势必要抢在俚城跟尚城的救兵赶到之前,先将胡城攻下。
就在钟无双心急如焚的时候,又一个不好的消息再次传来。
尚城的兵士虽已出动,但是俚城方向,却无动静。
钟无双这人,向来是大事镇静,小事慌张。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越是这种时候,她全身的神经反倒都被调动起来了,她的大脑,却变得异常地清晰。
十七不愧是经历过生死血战的少年将军,他略为深思之后,便同钟无双商量道:“无双,虽说我们有两千铁甲骑士,但我们终究是北国将士,不宜参予五胡部族同南国的纷争之中。但是你我早有交情在此,我十七不能在这当口弃你于不顾。你放心,我们现在常速行军,到了天黑之时,我会率军趁夜护送你进城。又或者……”
钟无双本来手中有司马宣的亲笔手谕,只是现在,她却改了心意。
毕竟司马宣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并不愿意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再说了,十七可是她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为难。
但是,如果能让他不为难,又替自己将事情给办了,钟无双当然也会不客气地使唤他的。
因为十七是麻衣剑客,还因为十七是她钟无双的救命恩人,更因为十七现在还是个能征善战的少年将军。
这种人如果不善加利用,在钟无双看来,那是暴殄天物,也太对不住十七了。
眼珠子转了两下后,钟无双却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不说了!不是还有未尽之言么?”
十七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止,他忍不住抺了抺自己的后脑勺,然后眼一闭,大声说道:“我来之前曾收到北王密令,密令说,如事有突变,众甲士可护着姬原路返回,为姬之安危,当可一切不计!我……我……想问你,至此是否还心意无改?”
“如果我心意已改,十七便护着我立即原路返回。是么?”
钟无双慢吞吞地问,面上却笑嘻嘻的,没甚正经。
十七红着脸,扯着脖子朝钟无双吼道:“北王密令原本便是这么交待的,可不是我十七畏死才如此说。你倒是想想仔细了,是否非要在这个时候急巴巴地去送死。”
“送死?”
钟无双作不解状:“谁要去送死!”
这下十七糊涂了。
他讪讪问道:“这么说你是改变主意,不去胡城了?”
“谁说去胡城,便一定是去送死!”
钟无双说得理所当然,而她看向十七的眼神,又像从前那般,跟看白痴似的。
十七,已不是之前的十七了。
经历过生死血战的十七,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随着他见识的增长,现在的他,也远不如从前那般好唬哢了。便是生起气来,他虎目一瞪,也自有一股威严在里面。
就如现在这样,钟无双被他一瞪,那个谄媚的笑脸,便不由自主地往脸上堆。
怕他暴起揍人,钟无双赶紧地附耳上前,如此这般一番交待。
完了,她还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袍,还给自己倒了一碗浆,缓缓呡上了一口。
自听完她一番话后,便一直僵立在原地的十七,直过了许久,才不甚放心地问:“此事,当真可行?”
“十七已是少年将军,难道不知道,险中求胜的道理。”
钟无双缓缓放下陶碗,矜持端庄的,如同贵妇一般,慢条斯理地说道:“五胡部族中的精锐之师,已经悉数去到胡城之下,此时他的后方虚空,五胡部族的首领,定然不会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七有两千铁骑甲士,我亦有斗牛五百,如依我所说的行事,必定可以成事。”
见十七似乎仍有犹豫,钟无双又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忽悠道:“十七只要让你的铁骑甲士去掉标识,蒙头蒙面,便是你们站在五胡部族首领的面前,他们也决计认出来你们是北王之师。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十七你能抓住五胡部族的首领,又何愁不能号令他手下的六万精锐之师退兵!”至此,十七似有心动,钟无双又趁机劝说道:“若是堂堂北王之师,以区区二千铁骑甲士,便轻松捕获了五胡部族的首领,这等功勋,足以震惊天下。到时,但凡参战的兵士,何愁富贵功名!便是十七你,亦可扬名于世,在千秋青史上,被记上一笔。”
为了让他宽心,钟无双又承诺道:“事成之后,如无北王许可,钟无双绝对可以守口如瓶,永生不提此事!”
唯恐十七不为所动,钟无双还待再发个誓什么的,十七已经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妇人虽然狡猾,但心地却还善良。虽说从前常常被你欺压,所幸事关紧要之时,倒也从不见你加害过我,暗里对我还颇为维护。”
说到这里,他瞪了钟无双一眼,坦荡荡地说:“我十七为了你,便是将身家性命抛了都不打紧,我着紧的只是我手下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与这些兄弟曾一同经历过生死血战,对我们而言,死有何惧!我们从不畏死,却怕担上不忠不义之士的污名。”
望着正气凛然的十七,钟无双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成长得如此之快。
原来,一个人在经历过生死血战之后,无论是对生命,或是对他所执着追究的那些名节,比起常人来,更容易看透,也看得更重!
钟无双力劝十七帮助自己以其人之道,还其其人之身对付五胡部族的首领时,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是有十足的把握只胜不败的,但究其出发点,终究还是自己的私心作崇。
面对坦坦荡荡的十七,钟无双真心觉得惭愧了。
冲着钟无双吼了一通的十七,见钟无双突然沉默下来,不由有些无措。
他又习惯性地模了模自己的后脑勺,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我这就让手下的兄弟们准备去。”便跳下车,自顾离开了。
心里对十七的愧疚,是肯定的。
但是钟无双也明白,这是救南宫柳唯一的方法。虽说钟无双手上有司马宣的手谕,但是,到了现在她却觉得,便是拿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毕竟打从内心来说,她便是存了算计十七的心思在里面。
不可否认,十七是个好的将军。
一旦是他接受的事,他便执行得很彻底。
到了傍晚的时候,钟无双一行,已经到了胡城的外围。
趁着余晖,钟无双随着十七爬上高山之颠,将五胡部族的排兵布阵之法看了个清楚。
从他们看到的情况来看,五胡部族首领的营房处于阵营的中间,但略为靠近后方。
钟无双一再叮嘱十七,要他务必让手下每一个甲士都要记清楚,五胡部族首领营房的位置。然后,她让十七将出动的时间定在丑时。
钟无双之所以选择此时出击,自然是因为,这段时辰以内,是人抵抗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因为这个时辰的人,才入睡不久,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
钟无双又让十七将沿途所购水牛的尾巴上全部系上易燃的火把,分成三批。
同时将十七的两千铁甲骑士也分成三拔。
其中两拔各为一百甲士,其中一拔,铁骑甲士一千八百人。
其时,这些北王铁甲之士俱已蒙头蒙面,蓄势待发。
丑时一到,十七一声令下,各有两百铁甲骑士,将牛尾巴上的火把点燃,然后驱牛一百,朝左右手两侧进攻。
余下的一千八百名铁甲之士,也驱了五百头火牛,直冲五部族阵营的正后方,也就是五胡部族首领的营帐而去。
出发之前,钟无双再三交待:不可恋战,目标,五部族的首领。只要将五部族的首领生擒到手,那么便可以不战而胜。
同时她又再三强调,一定要让火牛先冲击五胡部族的阵营,兵士随后跟进。务必寻到五部族的首领,要生擒之,万不能伤他的性命。
因为钟无双的目的,不过是以牙还牙。
她想着,只要有办法将五胡部族首领抓到,那么便不怕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不退兵。
可是一旦不小心让五胡部族首领死于乱战,则有可能引发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报复,如此则前功尽弃了。
终于,十七率领着两千甲士,驱赶着五百头牛出发了。
钟无双在十七留给他的甲士陪伴下,蹬上高山之颠,远远地望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这次战役,果然如钟无双预料的那样,胜得没有一点悬念。
在火牛的冲击下,五胡部族的阵营,先是南北两面慌了阵脚。就是他们惊惶失措之时,阵营的正后方也有火牛冲击而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平常用来拉车,无比温驯的牛,怎么会象疯了一般,横冲直撞地冲入阵营之中。
当那些后面着了火的牛,跟疯了一样冲过来时,那势头,如天降奇兵,让那些自顾不暇的五胡部族的精锐之师措手不及。
他们还不曾回过神来,便已经人首分离了。
有火牛开道,十七的铁甲骑士以最快的速度逼近五胡部族首领的帐房。等到他们回过神来之时,亮晃晃的铜剑,已经好端端地架在那首领的脖子上了。
到了这个时候,五夷部族忙不迭地吹响了号角。
原先激斗中的兵士们,一个个不知所为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在山顶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钟无双,早在那火牛冲过五胡部族首领的营帐时,她便快步下山了。
待到战场之上的号令声传来,已经端坐在马车中的钟无双,对随侍甲士吩咐道:“走吧,我们去胡城。”
一片安静中,一辆马车“嗒嗒嗒”地朝着战场正中驶去。
随着马车向阵营中间推进,那些停止激战的蒙面甲士朝它迅速地靠拢。渐渐地,跟在马车后后的蒙面甲士越来越多。
而那辆马车,却仍然不紧不慢地,以它固有的方式,来至阵营中间。
那里,有五名铁甲骑士马尾相依,围成一团。
而五胡部族首领,赫然坐在一位蒙面铁甲骑士身前,被一把锋利的黄铜剑正顶着下额。
他的胸襟上,已经被鲜血沉浸得,一片湿粘。
马车缓缓驶到众蒙面剑士的马前,终于停了下来。
一只纤纤玉手拂起车帘,出现在众兵士眼前的,是一张妇人的脸。
并且还是一个长得颇为好看的妇人的脸。
那妇人缓缓笑着,轻言软语地说道:“妾,乃南侯公子的姬。前来投奔夫主,得知五胡部族首领在此,便冒然求见了。”
这等话,也只有钟无双这样二脸皮奇厚的人,才说得出来。
她手下的铁甲骑士,一边拿剑抵着人家的喉咙,她还一边轻言软语地说,冒然求见了。
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并不是常人想有便能有的,可这个妇人,她偏偏还是用这种甚是无辜的表情,甚是无害的语气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