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的逃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妇人的退敌之策(二)

作者 : 阡上菊

那种快得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把握不住感觉再次浮上钟无双的心头,一时间,钟无双突然一凛。舒殢殩獍

驷马兵车上装有减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它竟似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南宫柳早有如此准备,是为楚佩?还是为自己?

钟无双略一失神,便对自己苦笑摇头:钟无双呀钟无双,你现在恁地多心,楚佩既然临产在即,这驷马兵车,自然是为她准备的了。

对于驷马兵车,钟无双也只是一时诧异。随着军队越是向前,驿道上的流民越来越多,钟无双的心,也就越拧越紧纡。

偏生这宗国春时多雨,道路泥泞难行。大军所经之处,时有塌方断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行起军来,自然速度便缓了许多。

这般赶路,力气也耗得紧。

这一日,大军午时停下进食之时,南宫柳着人前来请钟无双下车用些浆食蜈。

钟无双堪堪下车,便听得途经的流民打量着这支三万人的军队,不无犹疑的讨论声,一声声传来。

一人说:“天子大军将至,邑中之危看似可解了罢,我等是随军返乡,还是继续前行?

一人说:“北王虽说骁勇,至今却被夷人围城八日了。便是大军赶到,只怕邑中早破。其时夷人占我城邑,彼时一战,尚不知谁胜谁负,我等为活命计,当不能返。

…………

接下来的话,钟无双再也听不下去了。

“夷人围城八日了”这句话,似惊雷一般,在她脑中反复盘桓,让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脑中一片混沌。

少顷,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提起裙裾朝南宫柳走去。

远远地,钟无双便看到南宫柳正与一个相貌粗放,不仅一脸虬髯,头发乱乱地束在头顶,眼神犀利,颇有草莽之气的侍从在交谈。

南宫柳似在对他交代什么,那侍从点头,转身离开了。

南宫柳回身,见了身后的钟无双,似愣了愣。

片刻,他提步向钟无双走来,问:“可曾用过浆食?”

钟无双摇头,忧心重重地说道:“妾适才听流民言,邑中已被夷人所困,足有八日之久了,可有此事?”几乎是钟无双的声音一落,南宫柳便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点头道:“流民所言无差,不过无双休要担忧,北王骁勇,夷人数次攻城俱被他挡在城下。有北王在,邑中暂无破城之忧。”

钟无双攥着手中的锦帕,低低地再问:“妾想知道,如此行军,还须几日可至?”

迎上钟无双担忧的目光,南宫柳低叹一声:“原本一日可至,可是刚才探子来报,说是前方山洪冲毁了桥梁,无法通行。如果绕行,则须多花一日。”

钟无双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这桥梁,早不毁晚不毁,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山洪!

“可有别处过去?”

想了想,钟无双仍是不甘地向南宫柳问道。

南宫柳游目四望,凝思半晌方道:“本来还有一处险道,只是,现在连日大雨,若走险道,恐遇塌方。”

钟无双的心一沉,顿时无语。

南宫柳看看她,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我已令人前往修复桥梁,快的话,也不过是多等半日。”

在南宫柳神色复杂的注视中,钟无双皱着眉,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少顷,她毅然抬头,恳求道:“邑中既然已是兵临城下,南王可否派出一万先遣之师,由险道前往救急。余下兵士,待桥梁修复再至,如此可行?”

南宫柳拧眉思索半晌。

随即他毅然转身,高声唤来随行将军,他贯常清冷的声音,再次在旷野中响起。

他淡淡的,果断地令道:“梓洪、辟勇两位将军可在?”

两位彪悍的大汉越众而出,大声应诺道:“臣在!”

南宫柳神色不动,声音沉沉地令道:“梓洪将军,本王令你率兵士一万,随本王为先遣之师,由险道前往邑中。余下之士,由辟勇将军率领,修复桥梁之后速至驰援。”

两位将军大声应诺,领命而去。

南宫柳转头,眸光深深地注视着钟无双。

只是,不待他开口,钟无双已断然抢先道:“妾誓必要随南王先行。”

南宫柳哑然,他喉结微动,最终是只扭头令道:“上车,速行!”

钟无双欣喜过望,忙提着裙裾回到自己的兵车上。

军队归整之后,重新出发了。

南宫柳亲自率队,钟无双的驷马兵车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车帏的晃动,南宫柳皮弁铁甲,英挺的身姿不时入眼。

钟无双竟不知道,如珠如玉的南宫柳,身着戎装之后,竟也英武逼人。

兵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便是走在泥泞的险道上,也震得脚下的土地发出阵阵闷响。

钟无双心想:所幸前方并未塌方,队伍虽然前行缓慢,但总算比在原地等候要强。她正自松了口气,突然,“嗖”地一声,前面的驭夫猛然痛呼一声,滚下车去,随即坠下山涧。

钟无双惊诧之下挑帘望去,她堪堪才露出头去,便听得前面的南宫柳暴唱道:“山有流石,速速退回车内。”

钟无双睁大眼睛躲过零星滚下的碎石,惊魂未定。

彼时马受惊突然发力,她一个不稳,便震倒向旁边。

“无双勿慌!握住缰绳!”

前方的南宫柳,远远地冲她大声地喊道。

钟无双知道,若无人驭车,马匹惊慌之下必会堕下山涧。

一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害怕,极力地稳定住心绪,于起颠簸中坐上驭夫的位置,伸手一把握住缰绳。

心阵阵狂跳,似乎要冲撞出来,钟无双不断地鼓励自己不要慌,双眼紧盯前方,手臂却止不住地发颤。

可是,任凭她再努力,终究不曾驾过车,驷马失去有效的操纵,竟渐渐有些慢了。

钟无双心中焦急得如火燎般,死亡从未像现在这样迫近关头,眼见着情况危急,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咬咬唇,顶着零星堕落的山石,望向前方奔跑的马,双手紧握缰绳,稍稍站起身来。

“无双……”

南宫柳惊惧的大喊声再次传来,身后不时传来兵士的惨呼声,可是,钟无双却再也听不见。

她只是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将双眼死死地紧盯着前方,学着平时驭夫的样子用力挥缰。

直到马车驶到一处稍平整的路段时,南宫柳冒着被流石击中的危险折返了回来,他驱马靠前,用一只手握着缰绳,控制着马速,随着他的坐骑靠近,他一个箭步踩上车辀,下一瞬,钟无双身体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放手!”

钟无双在南宫柳的暴喝声中,木然地放下缰绳,南宫柳已托着她,稳稳地回到他的坐骑之上。

随即他挥鞭驱马,急速离开这片乱石纷飞的危地。

随着他们堪堪离开,山上滚下的巨石堪堪砸在驷马兵车上,马匹凄厉地嘶叫着滚下山涧。

风刮在钟无双的面上生痛,可彼时她已顾不上这许多,她唯有紧紧地抱着南宫柳的腰背,小脸苍白如纸,汗流如注。

她闭紧双眼,一动不动地倾听着那马蹄奔跑声,在那阵阵呼啸声中,在颠簸中离开这片塌方之地。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漫长,漫长得每一秒都象是一个轮回。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煎熬,煎熬得心被高高的揪起,随时会从嗓口跳出。

无边的慌乱中,钟无双只感觉到,南宫柳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让人心安的气息。

这一刻,她如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抱着这个气息,抱着这个人,紧紧的,绝不松开。

南宫柳的身后,远远地扬起尘雾,这般奔行许久,直到来到安全之处,南宫柳这才得闲细细打量怀中的钟无双。

就在这时,原先扒在他怀里的钟无双动了动。

南宫柳一怔间,她扬起苍白如纸的小脸,讪讪问道:“危地可是过了,还余兵士多少。”

南宫柳万万没有想到,钟无双醒过神来,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事。

双眼微眯,南宫柳大声传令下去,“清点兵士,速速整合,重新出发。”

钟无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不一会,她睁开眼来,仰着头,便这般望着抱着自己,眼晴一直微眯着的南宫柳,灿烂一笑,喃喃说道:“公子无恙,甚好。”

这句话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气,手脚一软,哪里还有半点精神,整个人便软绵绵的,似坐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刚刚竟如从前一般,称南宫柳为“公子”,而非“南王”。

南宫柳先是一怔,随即扶着她细腰的手便往自己怀中一带,凝目望向钟无双半晌,方是重重一叹。

对自己刚才失言仍无所觉的钟无双,虽然知道现在自己与南宫柳这个样子,大大的不妥,无奈她现在周身软弱无力,便只好故作不在意。

正自尴尬间,梓洪已整合完兵士,回来向南宫柳复命,“国君,死士六百,伤者一千四百余人,整合之后,尚余八千可战之士。”

南宫柳点头,“重新出发罢!”

梓洪得令而去,下令余下众兵士,策的策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伤口包扎好的,能骑马的继续骑马,不能骑马的给扔上了马车。

众人再次向邑中方向冲去。

急急的奔驰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已将暗。

随着离邑中方向越来越近,钟无双已经能隐约听到那不断传来的喊杀之声。

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钟无双,向南宫柳讨要了一辆马车代步,南宫柳初时虽有迟疑,终是默许了。

待到钟无双一行到得邑中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是远远望去,邑中城下,却仍是火光冲天,尸骸蔽野,血流成河。

便是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腥之味。

才与守城将士结束激战的夷人并未退去,正在清扫战场。

钟无双随着南宫柳率领的八千可战之师抵达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景象。

至此,钟无双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邑中未破,司马宣如今依然安好,对钟无双而言,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望着前方火把林立的夷人营帐,黑暗中,南宫柳清润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夷人尚有五万余众,且熟知周遭地形,此时我等冒然而出,不仅难解北王之危,尚有全军覆没之患。”

黑暗中,他的声音特别清晰,带着某种解释的意味。

钟无双一怔,随即默然了。

南宫柳说的是实情,现下这种时候,并不是出面迎敌的最佳时机。否则不但求不了司马宣,还有引火烧身的可能。

在钟无双沉思的当儿,南宫柳清润的声音再次传出:“梓洪将军听令,传令下去,让众将士隐于密林,如事出有变,可突袭夷人,攻其不备。或事无变化,则待后继之师来时再作打算。”

无疑,南宫柳现在的计划,已经是目前最好,最为妥当的了。

“且慢!”

可是,就在梓洪将军遵命欲去的时候,钟无双出声了。

她缓缓走到南宫柳身前,盈盈一福,清脆而坚定地说道:“妾有一策,或可让夷人退去,请南王应允。”

南宫柳抬眸望来,朦胧的夜色下,他的双眸极清极深邃。

凝视钟无双片刻,他漫步走向钟无双,在她面前停下,轻声问道:“无双有策可退夷人?”

“是!”

钟无双轻软坚定地应道:“夷人此番围城,不过为粮而来。数日来,夷人对邑中久攻不破,本身已有伤亡。至此,若不能得些粟粮,是必不会甘心而退。如此,邑中虽有北王坚守,城外南王虽然手握天子三万大军,然,若想于一朝一夕之间驱尽夷人,也非是那般容易。想必南王比妾心中更为清楚,以宗国目前的处境,实不宜与夷人僵持下去。一旦战况愈久,所耗军需便更为庞大。与其如此,不如予粮夷人,让其退兵。”

“予粮夷人,让其退兵?!”

南宫柳拧眉。

“是!”

钟无双自信满满地望着南宫柳,微笑着道:“若是南王应允,请予随行之粮半数,无双愿前往夷人营中为说客。”

南宫柳想也不想便断然回绝道:“此事万万不可!”

“南王!”

钟无双情急冲至南宫柳身前,急切说道:“与其耗时耗粮,还搭上数万将士的性命,何以却放弃如此不战即可解围的两全之策?”

现下,南宫柳手下的三万兵士,除了少数他的贴身随侍,其余均为天子之师。这些人本就怕打战,怕战争。

如今听钟无双这般分析,他们自然觉得,如果可以不用打仗,便是舍些粮草也是值得的。

毕竟一旦开战,拖得久了,粮草一样消耗巨大。

而且夷人多为野蛮之徒,真要打下去,自己这一方能不能胜,尚是未定之数。

因此,钟无双话语方落,身为天子之师的梓洪便代为请命道:“夫人言之有理,国君或可允她一试。”

钟无双自然知道,南宫柳之所以拒绝自己的提议,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罢了。

“南王,请允我前往!”

定定地望着南宫柳,钟无双恳切而又固执地再次请求道:“无双敢出此策,必有万全的把握。否则邑中已然在望,我家夫主已然在望,无双断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道理,请南王允许妾前往夷人营帐!”

南宫柳望向钟无双的眸中有恼怒,有无奈,还有那一闪而过,快得让她都来不及发现的赞赏……

注:最近对不住各位追文的朋友,明后两天,菊休息,保证日更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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