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餐厅的,抱着囡囡到了停车场,将囡囡放进汽车后座的安全座椅里,再坐进驾驶室,所有的一切都是浑浑噩噩,丝毫没有自觉。
而她坐进驾驶室,就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一点思绪都没有。
囡囡坐在后座,等了一会儿,才好奇地开口:“妈妈,我们不是去看Stephen吗?”
温采没有动,也根本没有听见囡囡的问话。
“妈妈?”囡囡忽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枵。
温采脑中意识猛地回笼,直起身子,转身看向囡囡:“囡囡,怎么了?”
“我们不是去看Stephen吗?”囡囡又重复了一遍。
温采望着女儿的小脸,沉默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宋席远打过来的较。
她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电话,一直到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来,才终于接通了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的宋席远没有说话,她也不开口,过了片刻,终究是他先打破沉默:“我已经让人把那几个人交给警方了,你回来。”
温采静静地听了,又过了许久,才道:“宋席远,你的原则呢?”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反问了一句。
“我说一句,你就改变自己的想法,把那几个人交给警方处理。”她目光空泛地看着前方,静静道:“那些你所坚持的东西呢?这样的改变,是不是太轻易了?”
宋席远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才又道:“你不想让我私下处置,我就把人交给警方,这样你也不满意,还想要我怎么样?”
还想要他怎么样?她捏着电话,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宋席远终于再度开口:“你赶紧带囡囡回来。”
“不了。”温采低声答道,“我已经离开医院了,我想带囡囡去看看我爸爸,就这样吧。”
说完,她再不等宋席远回话,就挂掉了电话。
静静在座位上出了一会儿神,后面突然再度传来囡囡的声音:“妈妈……”
温采连忙发动了车子,道:“囡囡乖,我们以后再来看Stephen,现在陪妈妈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囡囡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温采这才将车子驶出停车场,开出了医院大门。
当天晚上,她没有带囡囡回宋家,到了傍晚,文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采啊,怎么还不回来?你跟囡囡还在医院吗?”
“没,没有。”温采低声答了一句,又道,“今晚我们不回来了。”
“这样啊……”文欣难掩失望的语气,道,“那你可要注意点啊,刚发生那样的事,可别再让囡囡受到什么惊吓了。”
“嗯,我知道了。”温采道,“您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坐在行李箱上的囡囡好奇地偏了头看向温采:“是女乃女乃吗?”
温采笑着抚了抚女儿的头:“是啊。”
“女乃女乃知道囡囡跟妈妈去旅游吗?”囡囡又道。
温采微微点了点头:“妈妈会告诉女乃女乃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没走,小丫头就想着回来,可见对这个地方,已经生出了感情。
温采低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不会太久。”
****************
又在医院度过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宋席远就张罗着要出院,文欣急匆匆地从家里赶来,一见到他就急了,斥道:“着急忙慌地出什么院?先把你的手臂给我养好了再说!”
“行了,文大美人。”宋席远近乎讨好地一笑,“这么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现在只需要换药,不是什么大事,在家里也可以搞定。”
“不行!”文欣严词拒绝,“你这手不养到医生批准你出院,别想离开!”
宋席远低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
文欣也知道他的心思,顿了顿,也坐下来:“好啦,你也别唉声叹息的,我叫你媳妇儿来看着你。”
宋席远模了模鼻尖,没有说话。
文欣刚掏出手机,病房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人同时探头看去,却见进来的是拄着拐棍的傅斯年。
宋席远脸上刚刚打起的一丝精神,蓦地又蔫了下去。
傅斯年一看他的神情就笑了:“见到我有必要这么失望吗?”
宋席远看了一眼他的腿:“刚做完复健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傅斯年点了点头,道:“好多了,不靠拐棍也可以走动,就是还不太稳。”
文欣拿着电话站起身来,道:“斯年,你坐,我打个电话。”
傅斯年点点头,坐下来,跟宋席远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就见文欣拿着电话转过身来,微微皱着眉头道:“电话打不通。”
宋席远脸色一沉,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可是过了片刻,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忙拿出了自己的电话,又给温采打了过去。
依然打不通。
他又打了温氏的电话,得到秘书的回复是——温小姐今天没有上班。
文欣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变了变脸色:“不会又出事了吧?”
宋席远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衣服也不换,只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文欣连忙拉住他:“你给我站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你又能怎么样?给我安生坐好,要做什么事叫其他人去做!”
“行啦,我就是去她家里一趟,能出什么事?”宋席远依旧执意往外走。
傅斯年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刚要说什么,病房门却再度被人推开,随后走进来的人,居然是宋祁万。
“不用去了。”宋祁万冷着脸开了口,“我刚才收到温采发给我的邮件,说她想带着囡囡出去走走,叫我们不用担心,也不必找她们。”
“什么?”文欣霎时大惊,“她怎么说走就走,一个招呼都不打?这下个月就是婚礼了,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
宋祁万看了宋席远一眼,道:“这恐怕就得问你儿子了。”宋席远眼眸一片幽深,没有说话。
就因为昨天那两句争执,所以她才突然就带着囡囡走了?
“不行,我要去机场,如果她还没飞,一定要把她拦住。”文欣拿了自己的手袋就往外走,刚走出去,又转过身来,“祁万,你倒是跟我一起去呀,你打两个电话打点一下,要拦住她不是很容易吗?”
宋祁万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知温采肯定是设定好了时间再发过来的邮件,又怎么会等他们去拦截?但为了让文欣死心,他还是转身,陪她一起离开了医院。
宋席远转身坐回到沙发上,右手撑着额头,静静地思量着什么。
“Stephen……”傅斯年忽然开口。
“她连温氏都不理了,就这样一走了之,到底是为什么?”
傅斯年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抱歉,Stephen,这件事,应该跟我有关系。”
宋席远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傅斯年耸了耸肩:“我把她爸爸出事的真相告诉了她。”
****************
一个月后,温哥华。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宽阔安静的道路上,可以看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前面走着的女子身穿简单随意的米色外套,怀里抱着一包刚从超市里采购来的食物,走两步,就总是回头看一眼后面那个明显不高兴的小小的粉色身影。
“囡囡。”温采终于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女儿:“马上就到家了,走快一点。”
囡囡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张小嘴翘得老高,听到温采的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不高兴,一下子就蹲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
“你再闹别扭,妈妈就不要你了。”温采实在是没办法,无奈道。
刚才从超市里出来,小丫头要吃炸薯条,温采不许,结果囡囡这段时间以来隔三差五就发作的“不高兴病”又发作了。
“我也不要妈妈!”囡囡一下子就喊起来,“我要Stephen,我要爷爷女乃女乃!”
温采身子一僵:“你又不乖了是不是?”
囡囡“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蹲在那里哭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抽泣着走到温采跟前,扯了扯温采的裤腿,哭着喊道:“妈妈不气……囡囡听话……妈妈带囡囡找Stephen……”
温采心里一疼,把怀里的东西换了个姿势抱着,腾出一只手来讲囡囡抱进怀中,起身往住的地方走。
囡囡现在心里认定了宋席远,她再怎么哄劝也是无济于事,唯有静待时间过去,洗去宋席远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
“囡囡要是听话,妈妈晚上就给囡囡做炸薯条。”温采唯有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囡囡不是最喜欢吃妈妈做的东西吗?”
囡囡抱着她的脖子,听到有炸薯条吃虽然开心,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想着她的Stephen,还是没有停止哭泣。
终于到了家门口,囡囡还是不停地哭,温采唯有艰难地蹲下来,把买的东西放到地上,这才准备掏出钥匙的开门。
没想到钥匙刚要塞进锁眼,小丫头在她怀里一个抽气,温采手一抖,钥匙就掉到了地上。
温采唯有又哄了囡囡一会儿,这才又蹲下去捡钥匙时,视线范围中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黑色皮鞋,紧接着,那人代为捡起了她的钥匙。
温采有些诧异地抬头,入目,却是男人背着光线的容颜,根本看不清模样与神色。
可是那个轮廓,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温采猛地站起身来,抱着囡囡,连连退后了很多步。
那人的面容这才清晰起来,才短短一个月,自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昨一般,该怎么好看怎么好看。
她一时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囡囡依旧呜呜地哭着。
宋席远沉眸看着对面低头沉默不语的女人,轻咳了一声,终于开了口:“囡囡。”
囡囡哭声蓦地一顿,随即就从温采怀中抬起了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宋席远时,小丫头很诧异地“咦”了一声,随后伸出小手来,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似乎是确定了,霎时间,原本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上一下子就放晴了:“Stephen!”
宋席远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囡囡立刻挣扎着就从温采怀里落了地,小小的身子直奔到宋席远怀中,被宋席远抱起来的同时,也紧紧抱住他:“Stephen,囡囡好想你!”
宋席远轻轻在囡囡额头上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也很想囡囡。”
囡囡却一下子就又撇起了嘴,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囡囡还以为……Stephen不要囡囡了……”
宋席远一面抚着囡囡的背轻哄,一面就用之前捡起的钥匙,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等温采回过神来,那人早已经登堂入室,门口只剩了她之前放在地上的那袋食物,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又走上前,捡起袋子,走进了屋子里。
宋席远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而囡囡则赖在他怀里,将他缠得紧紧的,似乎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温采简直没眼看,抱着食物,径直走进了厨房。
她静默无言地在厨房忙活了很久,却只是做出了一盘炸薯条,端出来时,囡囡已经恢复了笑脸,正坐在宋席远怀中,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儿童节目哈哈大笑。
“囡囡,妈妈给你做了炸薯条,你不是要吃吗?”
囡囡闻言,连忙看向温采:“妈妈,囡囡可以和Stephen一起吃吗?”
“随你。”温采忽然就没了力气,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上,转身又走进了厨房。
宋席远这才从沙发里站起身来,端过桌上的盘子,拿到囡囡面前,又将儿童刀叉放到囡囡手中,低声道:“囡囡先自己吃,我去跟妈妈说说话,你乖乖的。”
囡囡闻言,倒真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宋席远走进厨房时,温采正在很用力地切一根胡萝卜,大有跟那根胡萝卜不共戴天的架势,切得案板砰砰直想。
宋席远反手关起了厨房的门,听到声音,温采猛地回过头来,见到他,便将整个身子都转向他,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宋席远往她身后的案板看了一眼,微笑挑眉:“看看你晚上准备做什么菜给我接风。”
简直是厚颜无耻到极点!
温采咬咬牙:“我问你来温哥华干什么?”
宋席远低头轻笑了一声:“结婚前,你一声不吭的跑掉,我已经你传递给我的信息就是要我来找你,我理解错了吗?”
“如果你是这样以为的,那么我也无话可说。”温采冷淡回了一句,“反正你向来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哪有反驳的机会?”
她转过身,继续乒乒乓乓地切着胡萝卜,宋席远看着她的背影,上前,从伸手拥住了她,低声喊了一句:“老婆。”
“放手!”温采扔下手里的刀,猛地推了他一下。
“嘶——”宋席远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左手臂曾经受伤的位置,退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