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温采就带着囡囡,和文欣一起飞回了A市。
到达机场,来接她们的,居然是傅斯年。
温采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这会儿他已经是个能走能跳的健全人,高高瘦瘦,温和清朗,逐渐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外貌。
见到温采,傅斯年也很高兴,双手插在裤袋里,朝温采微微一笑:“欢迎回来。”
温采心绪复杂,只能勉强一笑柽。
傅斯年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进车尾箱,这才又打开车门,让她们一行三人坐进去,这才又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斯年,我走这么半天,席远没什么事吧?”车子一开动,文欣就担忧地问了起来。
傅斯年点了点头:“没事,一直睡着,中午的时候醒过一下,还是吃不下东西,就又睡了。垢”
闻言,文欣蓦地叹了口气,看了温采一眼。
温采则只是静默无言。
傅斯年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道:“不过现在我可不担心他继续闹别扭了。Wing,我已经在医院给你准备好一个小厨房,需要什么应有尽有,你可以先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给她准备厨房?温采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傅斯年挑眉一笑:“因为某人曾经告诉过我,你走之后,他再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
温采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了窗外,再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
到了医院,傅斯年去停车,文欣先就拉着温采和囡囡到了楼上的私家病房,去看宋席远。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洁白房间里,宋席远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虽然睡着了,可是一只手还放在胃部的位置,眉头也微微皱起,似乎在睡梦中,也感觉到疼痛。
囡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宋席远,一下子有些被吓着了:“Stephen——”
文欣连忙将囡囡护在怀里,低声道:“囡囡乖,Stephen没事的,只是睡着了,不怕不怕……”
囡囡趴在文欣怀中,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温采站在文欣身后,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虚复杂难辨。
文欣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小采,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如果席远醒了,你就帮我劝劝他。我先带囡囡回家里去,她还小,在医院呆久了不好。”
温采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后,文欣便教囡囡跟睡着的宋席远说了声拜拜,便带着囡囡离开了。
温采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走上前去,站在床边,细细看了看宋席远清瘦的容颜,又将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的保温壶。
将保温壶旋开一看,里面的清粥一点都没有动过。
温采重新将保温壶放回去,这才注意到床头还有一叠文件,一副醒来就随时准备翻阅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出神,傅斯年忽然推门走了进来,见她盯着那些文件发呆,便走上前,从里面抽出一份来,交到她手上:“是温氏的文件,虽然说行政方面的事情由安赫连打理,但是董事局方面要做的工作也不少,你不在,他都帮你扛下了。”
温采打开文件,略翻了翻,就又放了回去。
傅斯年也不吃惊,又道:“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我为你准备的厨房?”
温采兴致缺缺,却还是点了点头。
傅斯年笑着将她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竟然真的被改造成一个应有尽有的小厨房,走进去,只让人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厨房。
温采在里面站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专利吧?”
傅斯年耸了耸肩,没有说什么。
温采转身就要出去,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熬碗粥给他吃吧。住进医院之后,他就很少进食,这么多天几乎只靠输液维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温采想起他床头那壶粥,道:“他房间里还有一壶没有喝过的,拿来热一热不就行了?”
“他房间里每天都有一壶没喝过的。”傅斯年无奈摊手,“你亲手熬出来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温采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邪门儿的事,可是看傅斯年态度坚决,她也没办法,唯有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活动开来。
傅斯年看着她洗好米,便开口道:“我还有事,要离开一下,你自己在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温采淡淡道,“你去吧。”
傅斯年转身,经过宋席远的病房时,却听见宋席远放在床头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他刚打开门走进去,宋席远却已经醒了,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放到了耳边:“喂?”
傅斯年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打了个手势,便又离开了。
温采守着那锅粥熬了近一个小时,才找了碗盛着,端着往宋席远的病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宋席远在打电话。
“……如果他买下的那块地有问题,还怎么建娱乐城?尤其是地质方面的问题,一块烂地,如果连打地基的可能都没有,谁会允许他动工?”
温采端着粥站在门口,只觉得心惊肉跳。
娱乐城,不是乔绍容要发开的项目吗?
“……你看着办,没事不要烦我。”宋席远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可是语气里透出的不耐烦却依旧慑人,随后,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应该是他重新把电话扔到了床头柜上。
温采静静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终于推门而入。
宋席远已经又躺下来,背对着她睡着。
温采垂着眼,把粥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宋席远听到有人进了房,只以为是医生或护士,因此他并没有动。可是躺在那里许久,也不见丝毫动静,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睁开眼睛,转过身看了一眼。
窗户下的沙发上,一个娇小的身影静静坐在那里,正低了头,把玩着手机。而她低头侧脸的模样,却正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宋席远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大得连手上输液的针头都扯了下来。温采听见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待目光触及他输液管道里倒灌进去的血液,才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才发现他把针头都扯掉了,连忙按了按床头的呼叫按钮。
她倾身站在床边,宋席远却一下子伸手将她抱住了,只觉得此情此景,恍若梦境:“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采被他圈着腰,手克制不住地撑在他肩头,动了动,咬牙道:“你放手。”
她才刚说出口,面前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医生带了两名护士快步走进来:“宋先生怎么……”
话音未落,就看见了眼前的情形,几个人脚步都是一顿。
温采连忙又推了推他:“你放开啊!”
宋席远偏过头,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医生护士,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温采这才连忙看向医生,道:“医生,他刚刚把针头拔下来了。”
医生点了点头,连忙上前查看,又叫护士取了新的针头和输液管来,重新为宋席远输液。
那个扎针的护士年轻漂亮,为宋席远扎针的同时,忍不住分神看了温采一眼,忽然“啊”了一声。
几个人目光同时停留在她身上,包括面前的宋席远。
他深邃的目光生生逼得那个护士红了脸,匆匆将针头扎进去,又整理好不要的东西,这才站起身来:“宋先生,好了,您可千万不要再自己拔下针头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们。”
“知道了,出去吧。”宋席远淡淡道。
医生这才带着几个护士走出门,一出去,刚刚那个扎针的护士就八卦起来:“我还以为那个女人是谁呢,居然是温采!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其中一个护士年纪要大点,宋席远和温采早年的新闻,她就是清楚的,因此笑了一声道:“这两人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你看见她们分手就是分手啊!再说了,两个人的孩子都几岁了,真要是说分就能分,还能拖到现在?”
“那又怎么了?分分合合这么多年,那就说明不合适!不合适,不就应该另外找一个合适的吗?”小护士冷哼了一声,道。
年长一些的护士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都喜欢看言情小说,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角不都这样吗,分分合合,千帆过尽,最终心里想着的,还是只有女主角一个!”
“可是这女主角凭什么是温采啊!”小护士不服气地嚷嚷,“她哪里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刚刚看到真人,还不如照片上好看呢!”
年长的护士指着她,对同行的医生道:“张医生,您看见没,现在的有些小姑娘啊,看个言情小说,那女主角就跟前世杀了她祖宗十八代一样,可招人恨了。巴不得啊,那女主角赶紧死了,自己替上去才好呢!”
小护士被臊得红了脸:“呸,我只是就事论事!”
说完,自己跺跺脚转身走了,留下另外两个人边摇头边笑。
病房里,温采站在宋席远病床前,将粥碗端到手里,淡淡道:“傅斯年叫我给你熬了粥,你吃不吃?”
宋席远瞄了一眼她手里的粥碗:“我尝尝。”
温采这才捏了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宋席远张嘴吃了下去,点了点头:“还行。”
说着还行,不一会儿,却就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喝完了,还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温采一顿,指了指床边那个保温壶,道:“这里还有。”
宋席远看了一眼,眼神就淡了,淡淡道:“那算了。”
他现在的情形,哪怕是流食也不能差太多,算就算了,温采想着,将碗放到了一边,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和万梨发着短信。
“囡囡呢?”宋席远看她坐得离自己远远的,皱了皱眉,又开口道。
温采头也不抬,道:“被阿姨带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回头让医生确定一下做手术的时间。”
宋席远脸色一沉:“谁说我要做手术?”
温采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宋先生,你胃穿孔,不做手术,是想等死吗?”
宋席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妈叫你来的吧?你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吗?为什么会答应?”
温采抿了抿唇,道:“我答应不是为你,是为了阿姨。她不想失去你这个儿子,所以飞到B市找我。从前阿姨很疼我,我只是还她的人情。”
宋席远闻言,脸色更沉得厉害,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我猜也是。只是你这人情,还得好像有些马虎。”
温采一怔,顿了许久,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又坐回了床边。
宋席远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看,颇有些强逼着自己笑,也笑不出来的意味。
“你为什么不肯做手术?”温采终于又道。
“我最近有事要忙,没空做手术。”宋席远淡淡道。
“做手术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就算是为了叔叔阿姨,你也应该——”温采说到这里,忽然打住,随即看向他,“你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宋席远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你对我的事感兴趣?”
温采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他通电话的内容,忽然道:“你是要对付乔先生,对不对?”
宋席远闻言,微微挑了眉,静静看了她片刻:“别说什么对付不对付的,商场上的竞争不就是如此吗?你做了温氏这么久的董事会主席,还看不懂这些规则?”
“你这不是竞争,是陷害!”温采倏地站起身来,怒道。
宋席远眼眸赫然变得幽深,眼神也变得冰凉起来,冷笑了一声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正当商人。”
温采气极,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宋席远看着她走出去,心里那一丝欢喜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满腔怒火,抬手就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他还发着烧,加上胃上面的问题又严重,这么一激动,便忍不住重重喘了几口气,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先前那个电话:“两天以内搞定这件事,我要那份地质检验报告尽快摆到建委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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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现在的情况,只怕她要走,也是走不了的。
有些无力地在医院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下,静坐了许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宋席远,是决意当做陌生人的人,而乔绍容,是给予她包容照顾的朋友。
这样明显的关系底下,站在她的角度,明明很容易抉择。
可是,她竟然犹豫,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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