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梅梢 第一章 穿越是个运气活

作者 : 花夭

立冬刚过,天气已经漠漠的寒,尤其是一早一晚,更是北风飒飒,寒气逼人。

天刚微微亮,江陵县第一大富户兼县丞钱府后院住着粗使丫头的下人房里就开始有了动静。起床的声音和洗漱,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很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吱呀”一声,左侧倒数第二间屋子的门率先打开了。穿姜黄色小袄的丫头从屋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嘴里不满的嘟囔着,“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过了?冷的人骨头缝儿里都没个热气儿。”

端了洗脸水到院子里去倒的丫头乙随口附和道:“可不是,往年里哪有这么冷。”

眼睛却盯着相邻的最后一间屋子,“那屋的,还没醒啊?”

丫头甲拢了拢衣襟,随着方向瞟了一眼,“要是醒了,小梅早就叫了起来。”

丫头乙仿佛有些怜悯,手里的水也忘了泼,“这都一天两夜了还没醒,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丫头甲有些冷淡,,“说不定已经出事了。”

“不会吧?”丫头乙吃了一惊,声音下意识的放低:“马婆子也真是的,也不告诉袖姨娘一声。这西娘好歹也是她的亲骨肉,这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闹官司呢。”

丫头甲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左手无意识的模了模左边脸颊上铜钱大小的暗红色伤疤。

她原先就是在袖姨娘院子里当差的,袖姨娘对那丫头是什么情形,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快别说了,没得让我笑死了。什么亲娘亲骨肉的,哪里有自己的宠爱富贵重要?以后也别说这个话,说不定那袖姨娘还巴不得……”说到这里忽然警觉,连忙掩了口,看了眼正留神细听的同伴,“有这心操心别人,还不如操心操心我们自个儿。要我说每天像我们这样累死累活的何时是个头?还不如死了兴许还落个干净轻松。”说着甩手出了门。

丫头乙沉思半响,长长叹了口气,把水倒在台阶下,转身回了屋。临进门又看了一眼最后那间屋子,兴许那是个命大的呢?

没承想还真让她说准了,那屋里的确是个命大的,这会儿已经醒来了。

不过醒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西娘,而是被一个“花盆”砸来的现代女子沈西。

“这是哪儿?”

甫一醒来的沈西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反应也足足慢了半拍,虽觉得眼前环境陌生奇怪,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眼前是一丈开外的小房间,墙角摆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旁边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杂物,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而且古朴的不似现代。

这个念头一闪过,沈西心中一惊,眼睛猛然睁大,这会儿才算真正清醒了过来。无数的记忆争相涌入脑海。

她记得她是下班回家时,在楼下被一个“蛋形花盆”砸中。可是这会儿怎么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而且脑海中还有一段混乱的明显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她先模了模头,没有伤口也没有血,不疼也不痒,倒是手上传来强烈的痒感。

这是一双娇小的手,手形却也称得上漂亮,然而手心却已有厚厚的老茧,右手食指和小指红肿,明显是生了冻疮,难怪痒的人难受。

作为一个做过美疗师的人,日常对一双手的保养比脸和身体更珍视注意的多。可以说她原先的那双手就算称不上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却也绝对当得起纤纤玉手,女敕如水葱。比起来,眼前这双手简直惨不忍睹。

视线从手上移开,脑子里却犹如万马奔腾,一片混乱。

大盛朝是吗?江陵富户钱府是吗?西娘是吗?沈西唇角牵动,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她,好像穿越了。

这个身体残存的记忆并不多,都是一些零乱的片断,却也足够她了解如今的状况有多悲催。

他喵的。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禁破口大骂。

现在穿越已经不流行了好不好?何况穿成一个浆洗房的小丫头?

想她大学毕业后四处递简历都石沉大海,后来好不容易撞大运进了这家著名化妆品公司,又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在一年实习期满得到了转正的好消息。

这个社会找个自己喜欢而且工资又不错的工作容易吗?

难道老天看不惯她太幸运?竟然一个花盆直接把她砸飞?

这就好比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终于讨到一个肉包子,还没送进嘴,一转眼,肉包子被狗叼走了。

就好比一个打了三十年光棍的老光棍终于娶上了漂亮小媳妇,谁知临入洞房的时候,翘了辫子。

又好比那农夫春天辛辛苦苦插下秧苗,临到秋天稻子丰改了,谁知一把火烧没了。

还好比……

“臭丫头,多早晚了,还在挺尸。还不快给老娘爬起来干活去!”一道尖利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她的怨念。

马婆子,沈西身子一抖,天知道,这完全是这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可见原主对这声音的主人有多害怕了。

紧接着一个清脆中犹带有一分稚气的声音响起:“马大娘,西娘自从前儿晕倒后一直就没醒,你就宽容……”

是小梅,沈西一听到这声音心中就下意识的浮现出这名字。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长着一脸黄褐斑的老年妇人眼睛一横:“这都一天两夜了,怎么还没醒。贱人贱骨头,哪里有那样娇贵?让我看看!”

说着双手用力一推,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不堪重负,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轰然打开。

一阵冷风就势灌进狭小的房间。

床上的沈西连忙闭紧眼睛,却觉得鼻子一痒,“阿嚏!”,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破鼻而出。

糟糕,沈西心中一紧。她本不想“醒”来的,可是身上盖的被子本来就薄,再加上这冷风一吹,鼻子自动就造了反。

马婆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眉毛一挑,得意的道:“你听,你听,这不是醒了吗?”。

小梅脸一红,更多的却是惊喜,凑到床前,“西娘,你醒了?”

沈西眼露迷茫,连忙补救,“我这是怎么了?”声音断断续续,虚弱无力,恰好的表现出乍醒的虚弱茫然。

小梅心中一松,絮絮的道:“你都忘记了?你前儿晕倒,可把我吓死了……”

马婆子听着不耐,眉头一皱:“这醒了就别再偷懒了,赶紧爬起来给我干活去。”

小梅为难的道:“马大娘,你看西娘这刚才醒,身体弱的很,你就容她歇一天罢。她的活我替她干也就是了。”

马婆子阴阳怪气的道:“你倒是个好人,我难道就黑了心肝乱了肚肠不成?那一木桶衣裳可是四姑娘身边的巧云亲自送过来的,指名要西娘洗。要不是这,再歇个十天八天的我也不二话……别磨蹭,赶紧的,今儿晚起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完,看也不看屋里小女孩儿腊黄的小脸,肥大的一扭一扭的转身走了。

四姑娘一向厌恶西娘,要是知道是旁人替了西娘,恐怕下次就不只洗一大堆衣裳这么简单了。

小梅心中一紧,担忧的道;“西娘,你怎么样?撑得住吗?”。

真是不想起呀。可是看马婆子刚刚那态度,撑不住也得撑,沈西挣扎着坐了起来。

小梅看着她腊黄的小脸,犹豫着道;“要不你先躺下,我去求求姐姐,她的面子马婆子兴许会给个两分。”

小梅的姐姐碧云是府中三姑娘身边的二等丫头,还是有几分体面的。不过这次是四姑娘点的名,碧云再有体面也管不了主子的事。

沈西看出她的为难,虚弱一笑:“我就还有些头晕,出去吹吹风兴许就好了。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小事为难碧云姐姐。”罢了,总归是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倒不如趁早熟悉环境,好作打算。

小梅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上来扶住沈西,帮着穿上短袄,下裙。

沈西一面装虚弱不堪样儿,一面仔细看她动作,

小梅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索性连头发都帮她梳了,动作又细心又轻柔。

沈西感激的道:“谢谢你,小梅。”

小梅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笑道:“跟我客气什么。”扶着她出了门。

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冷风扑面而来,头上是青砖黛瓦,脚下是青石铺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身体不是原装的,沈西总觉得头重脚轻,而且莫名心虚

真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可惜老天根本没听到她的祈愿,这条路偏偏短的出奇,出了门拐个弯就到了。小梅先停了下来,担忧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能行吗?”。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沈西眼睛微敛,掩去眼眸里的复杂情绪,“不碍事,就是觉得头还有昏昏的。”

踏前一步,整个院子就显露在眼前。

院子南边是几排晾衣绳,北边是一个高高的井台,十几个人蹲在井边洗衣服,咚咚咚的捣衣声响彻整个院子。

巧云送过来的衣服果然很多,半人高的木桶被塞的满满的。

沈西和小梅一人端着一只大木盆,挤到一个角落里。

小梅动作麻利的帮沈西和自己提来两桶水,然后卷起袖子开始洗了起来。

沈西看着盆里的衣服就想叹气,那么一大桶,恐怕要洗八九盆。

盆里的衣服,有红有绿,上面还绣着精美的花纹,料子也极好,光滑鲜亮,上面还泛着光。

她对布料知之极少,只觉得手感光滑细致,想来是上好的绸缎。

洗衣服也分档次的,记忆中往常这么好的衣服可轮不到她洗。

看来那个四姑娘真的很“关照”她呀。

零散的记忆中这个四姑娘好像没少欺负过原主。

奇怪,一个主子一个丫头,原主不知怎么得罪了她。而且想起四姑娘,脑中浮现出来的印象居然没有一点儿怨恨,倒是又爱又怕的样子。

罢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能有多坏的心思?不过一大桶衣服而已,洗了就是。

沈西卷起袖子,认命的开始揉搓起盆里的衣物。

而那个钱府四姑娘钱芳嫒这会儿正坐在暖烘烘,香喷喷的闺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一方粉色的帕子。

一个穿葱绿色袄裙的丫头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姑娘,衣裳都送过去了。不过马婆子说西娘前儿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

钱芳嫒马上停下手中的针线,眼睛里光芒闪烁,“真的?”

穿葱绿色袄裙的丫头就是巧云,她是海棠院的三等丫头,自是了解自家姑娘有多恨那西娘,“奴婢仔细问过浆洗房众人,都是一样的说法。说是前儿洗衣裳的时候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小声道:“都说怕是不行了呢。”

钱芳嫒心中震动,手中的帕子无声无息滑落。

不行了?要死了?虽然她一向怨恨西娘的存在使其她的几个姐妹常常以此嘲笑她,却也没想过让西娘死。

毕竟她身上有一半的血和自己是一样的。

可是,死了岂不是更好?那样,姨娘弟弟和自己都不必受她所累。

心中的魔鬼在这一刻滋生。

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刚好遮住眼里的复杂思绪,“回头使个人再去看看吧。”

巧云乐得讨好自家姑娘,“左右现在无事,也不必使别人,奴婢现在就去。”

钱芳嫒点了点头,看着巧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捡起掉落的帕子胡乱扎了几针,又随手扔到一边。

不一会儿,巧云又悄悄的进了屋,期期艾艾的道:“姑娘,那西娘醒了。”自家姑娘的脸色看不出是喜是怒,又道:“不过看她走路摇摇晃晃的,脸色也难看的紧……”

钱芳嫒神情复杂,半响方道:“天气冷,让底下的丫头也轻省轻省,这几天我们海棠院的衣裳都送去浆洗房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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