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糕点,用完茶水,闺秀们便由宫娥领着,回到各自的小苑歇息。
穆青颜缓缓起身,一副欲走不走的模样。
穆淑容走到她身边,道:“姐姐,好久不见,咱们能在这显梧宫里相见,真是难得呢?”
“可不是吗,路上遇到的匪人凶得很,我差点就没命了,如今还能来到这宫里,也算是难得了。”穆青颜冷冷地瞥她一眼,道:“让你失望了。”
穆淑容佯作不知情的模样,笑道:“姐姐说得是什么话。”说罢便先走了。
穆青颜回转身,正好唐嬷嬷领着几个宫娥进来收拾碗碟,她朝唐嬷嬷走去,道:“嬷嬷,可否借我看一看选妃女子的册子。”
唐嬷嬷正欲回绝,看到穆青颜递来的一支白玉簪子,便从袖里纳出一卷册子,假意道:“这册子本不能随意让人看的,你看一眼便还给我。”
穆青颜谢了,开始翻阅册子,只想,方才自己听到的闺秀名字中,怎么就少了舅母提过的温府小姐,莫非,她没有来显梧宫,放弃选妃的机会了?
可是,册子上的“温萦”二字顿时将她的想法驳回了。
“唐嬷嬷,为何这册子上的温萦没有在芙清宫?”
唐嬷嬷道:“你说的是那位温家小姐?她呀,刚进宫便病了,真是千金小姐,身子骨那么弱,一阵风吹来就会倒似的……”话没说完,唐嬷嬷突然警告穆青颜道:“我可告诉你,别想着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拉帮结伙,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随意巴结的人,你可听明白了?”
穆青颜忙答:“知道了。”看到温萦是被分到了朱明苑,她本想问问唐嬷嬷路怎么走,这时只好闭口不言了。
唐嬷嬷叫过一个宫娥领着穆青颜去莺时苑,行了数步,到一个零散植有几棵梅树稍显僻静的小苑,那宫娥道:“姑娘,莺时苑到了。”
穆青颜点头,待那宫娥离去,便折回身,想要去朱明苑探访一下素未谋面的温萦,心想怎么进宫一日,她就病了,莫不是被人害了?
想着闺秀们住的小苑应该都隔得很近,温萦住的朱明苑应该好找,穆青颜一面走一面张望,竟不留意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叶小姐?”
此时夜色朦胧,听声音穆青颜认出是芙清殿内见过的云姣,有些惊讶:“云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云姣道:“我方才去别的小苑坐了坐,这会子要回自己的小苑了。”顿了顿,“话说叶小姐,你是在找什么?”
穆青颜道:“你可知朱明苑在何处?”
“朱明苑?”云姣道:“叶小姐莫不是和我一样,也去探访姐妹?”见穆青颜点头,她略一思忖,指着两个小苑之间的一条巷子,道:“我记得,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看见一颗梧桐的地方便是了。”
穆青颜看看那条黑漆漆的小巷,道:“叶小姐可会记错?”
“错不了。”云姣道,“但现在天色已黑,看不见路不说,也瞧不见那颗梧桐。这样,我进苑里给你取一只灯笼来。”
不等穆青颜推辞,云姣便转进莺时苑旁边的一个小苑,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灯笼风风火火地出来,将灯笼递给穆青颜,微光照出她脸上的点点笑意,她道:“叶小姐去去就快回,若回来得太晚,会遭人怀疑的。”
穆青颜谢过她,提着灯笼进到那条小巷中,一进去,就如没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道路上积雪很厚,穆青颜走得缓慢,四周很静,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喘气声。
快要走出小巷时,穆青颜隐约听到有一个声音,那声音就如人的呜咽,声音不大,却凄凄怨怨,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心中一时忐忑,忘了留意脚下,穆青颜踩到一块薄冰上,冰块咔嚓一声碎裂开来,脚下顿空,她猝防不及,摔倒在一个水洼里。
小巷那头正在行走的人听到声响,顿时停住脚步,一人道:“谁?”转眼,他就看到小巷里有灯笼的火光。
“在那里!”
穆青颜还未从水洼中爬起,两个侍卫装扮的人奔来,将她不由分说地抓起。
待将她抓到小巷那头,穆青颜看到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暗红锦衣的老者,正要开口解释,那老者阴阴一笑,道:“有话,进屋再说!”
一听老者那阴阳怪气的腔调,穆青颜心里一紧,居然是个公公。
来到一间破朽的屋子前,一个侍卫上前将门上的封条几下撕了,一行人进去,屋里弥漫着一种呛人的气味,一支火把燃起,火光在屋里摇曳,映得那公公模样的人的脸愈加可怖起来。
“说吧,你是谁?”依旧是那阴阳怪气的腔调。
穆青颜掌心冒汗,道:“我是参选王妃的叶府小姐。”
“将她脸上那东西扯开。”
“是,蒋公公。”
一个侍卫领命,一把将穆青颜的面纱扯下。
待看到穆青颜的容颜时,被唤作蒋公公的人先是看到她的左脸,踱步一圈,看到她的右颊时,他轻蔑一笑:“你说你是参选王妃的闺秀,我可不信。”
看到穆青颜眼里的怒火,蒋公公脸上的轻蔑更甚,他翘指一点她右颊上的疤痕,又点了点她身上的衣裳,道:“这么丑陋的疤痕,这么脏兮兮的衣裳,你会是参选王妃的闺秀?”
穆青颜想要证明,情急之中,她突然想到潘绍给她的那块环佩,那上面刻有一个邵字,若是看见定西王的东西,这狗官必定会相信自己的身份了吧。
伸手一模腰间,心顿时落到崖底,环佩不见了!
略一回想,应是进宫时由那群宫娥替自己换衣服时落下了,那块环佩,此时应是在那间小屋里了。
瞅着穆青颜神情有了些许慌张,蒋公公道:“没话可说了?”
“既然没话可说就动手吧。”这句话应是对旁边的侍卫说的。
一个侍卫迟疑道:“蒋公公,这姑娘?”
“不留一个可疑之人。”蒋公公面无表情,做了一个杀了的手势。
穆青颜见状,知道自己是跟他们无法说通的,情急之下,刚想开口喊人救命,那个侍卫便将她的嘴一把捂住,手里的刀朝她的脖颈移去——
“蒋公公——”
一个侍卫十万火急地推开门,道:“莺时苑出乱子了!”
蒋公公瞥他一眼,脸上有些愠色:“莺时苑出乱子关我何事,我来这显梧宫,又不是来管那些千金小姐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那侍卫道:“两位嬷嬷说是事关重大,听公公来了,便想请公公定夺!”
“真是没用!”
蒋公公跨出门槛,想到什么,又转头道:“看好那丫头,若是她敢大喊大叫就割了她的舌头。”
说罢,拂袖随那个侍卫去向莺时苑。
蒋公公一走,屋内的呜咽声又起。几个侍卫忍受不了,便灭了火把,都退出屋外。
门一阖上,穆青颜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竟蜷缩着五六个宫人。
他们是一开始就在房间里,还是跟自己一样才被抓进来的,方才一片混乱,现在想也想不起来了。
穆青颜打量着房间四周,心想自己只有趁现在逃出去了,不然等那蒋公公回来,任自己有十张嘴,他也不会相信。
若是死在这里,可就太冤了。
突然看见房间里有一扇后窗,她忙走过去,伸手一拉,竟将两扇窗拉开一条缝隙。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后窗没被封死。
那五六个宫人的呜咽声越来越响,穆青颜忍不住走过去,她想她们怎么会发出如此凄怨的声音。
从两扇窗之间流泻进来的月光罩在那些人的脸上,身上,穆青颜无声的张大嘴巴,那些宫人的嘴里都只剩了半截舌头!
原是被割了舌头的宫人。
穆青颜跑回后窗那,踮脚,拼出全力将两扇窗打开后,她却突然愣住,那窗子高过出她许多,她要怎么爬出去?
转眼看着房间里,没有一条板凳一张桌子可以支撑她让她爬出去。
寒冬腊月,浑身的汗却已将里衣浸湿了。
穆青颜无力地靠着墙壁,难道自己,真的要命绝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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