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他除了她,没有别的女子。
五年来,他除了她,心中不错牵挂过别的女子,并且一直以来,虽不曾发觉,甚至开过口,但他心里,始终只有她。
他喜爱她的到来,等待她的到来,更喜爱望着她故作冷然、却又其实俏皮的眸子;他喜爱看着她旁若无人、理直气壮公然沉入梦乡的可爱小脸,喜爱她在马球场上嫣红着脸颊的振臂高呼,喜爱她对希孤城那完全的放任及深深的守护,更喜爱她在他身旁的每一时、每一刻,以及所有所有属于她的一切……
若这喜爱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心动与眷恋,那么,是的,他恋着她,并一直一直为她而心动着而完全不自知。
原来,之所以每当张婆来找他谈婚事时,他总有些不耐,并非只是由于他一心只在希孤城,更是因为他的身旁一直有着她,所以他根本无须再谈。
原来,在他的心底,早将她当成了一生一世的心灵伴侣……
终于明白自己心之所向的鞠滕郗,轻轻握住云苧乌黑的发丝,笑了,而眼眸全是雾光。
“苧儿,你其实是舍不下我的,是吗?若真是如此,那你之所以这样百般避着我,却又什么都不说、都不做,全是为了我吧……”
是的,在彻底了解自己的情丝与她的傻气后,他虽仍不知道她避着他的主因,但此时的他却可以断定,她避着他的主因,绝对不是因为她自己,极有可能是为了他!
啊……是这样了,确实是为了他!
回想起当初云苧与城民发生摩擦的事由,以及她发怒的时间点,鞠滕郗如今总算知晓,她确实是在避嫌,但她避嫌的目的,却是为了不再让任何人有借此来攻击、抹黑他的机会!
她,一定比他所想象的更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更明白他想让希孤城挺直腰杆而做的所有努力,以及他对感情的迟钝与后知后觉,所以她才会尊重他的决定,相信他的决定,然后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避着他,一方面卫护他的尊严,一方面不让他有任何开口求去的机会……
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所以她,一直一直努力着,悄悄努力着,一个人努力着……
“傻丫头,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有开口的机会的,因为那样,我就彻彻底底失去你了……”
癌,鞠滕郗轻吻着云苧的颊,眼眸是那样的温柔。
“更何况,你真的很努力呢……而这学习成果,我怎样都不想让后头排队的大堆人马给占了……”
云苧受伤的消息,如鞠滕郗所料,很快地在希孤城传开了,而后该发生的一切,也同样如他所料的到来了。
“鞠先生,您赶紧下决定啊!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静静坐在云苧床畔,鞠滕郗不发一语。
“如今将军大人有伤在身,势必保全不了我们希孤城了,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啊!”
“我们真的极不愿意这样做啊!但话说回来,鞠先生,当初若不是将军大人非将我们纳入女儿国的保护之下,希孤城又怎么会面临今天这样兵临城下的严峻局面,又怎会被女儿国的敌人视为眼中钉呢!”
“鞠先生,快下决定啊!若您不下决定,我们只好请李少爷帮我们下决定了。”
被着急的啊!那个利用其英雄血统光环一直在台面下蛊惑、扇动一切,目的是为密谋夺城,将光华再现的希孤城献给如今占领着少玉国故土的七鲜族,以换取明日荣华富贵的“李少爷”。
看样子,就算是名门,也依然会存在如此这般的败德之人。
是的,鞠滕郗知晓,知晓李少爷的过去与现在,因为当初云苧被挡于门外之时,他正只身潜伏在少玉国故土上,只为探清他的所有底细。
而今,既然对手先沉不住气,那么他能做的,就是集中火力,尽全力反击,并且毕其功于一役,任他们再没有任何无耻的机会!
仅管依然一语不发,但鞠滕郗的脸上却挂着一抹冷笑,而他的背影,更是盈满了浓浓的怒气与杀气。
“鞠先生,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望着鞠滕郗的侧颜,倪老头坚定地说道,因为整个希孤城中,只有他知道鞠滕郗能有多大的能耐!
“倪大人,麻烦帮我发个布告。”
没有回头,鞠滕郗只是轻之又轻、怜之又怜地吻住了云苧的额头。
布告很快地贴出了,希孤城虽依然陷在那撮小人有意制造出的鼓噪与谎言声中,但城里的黄丝带,开始缓缓飘扬了。
南城区,最早一批跟随在云苧协和部队后,并经她斡旋而得以在希孤城定居的城民们,在布告贴上的半个时辰内,门上便全系上了自愿请战的黄丝带,而门前摆放着自己准备的粮草、战马和盔甲。
而后,西城区,协和部队的家属,门前同样摆放着自己准备的粮草、战马和盔甲。
而后,是年资最老的北城区,而后,是新住民最多的东城区……
在满城飞扬的黄丝带中,一群老迈龙钟的老者挤进了将军府,个个热泪盈眶——
“鞠先生,别赶我们走,自将军大人进希孤城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一路看着她、跟着她,五年了啊……”
“这五年来,她给了我们这群孤苦无依、行将就木的老人安平,给了我们温饱,给了我们的幸福,给了我们希望与欢笑,更我们又一次看到希孤城的荣光,而我们却未曾给过她任何东西,还那样乡愿且愚昧地伤了她的心……”
“我知道我们老了,或许什么也干不了了,可是,至少,这回一定要让我们为她做些什么,什么都行,鞠先生,求您了,什么都行!”
“好,你们就守着将军府,一步不许离开!”
“谢谢您了,鞠先生,谢谢您……”
就这样,云苧所在的将军府,被一群老迈龙钟,手拿拐杖与棍棒的老者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
“包参将。”当城内集结号响起时,鞠滕郗也缓缓由床旁站起,轻唤声。
“是的,鞠先生。”
“敢问将军是否有影子斥候?”凝眸望着床上的云苧,鞠滕郗的眼底散发着一股如海般的温柔。
“自是有的,但独听将军令。”以为鞠滕郗需要帮手的包参将连忙答道:“不过若鞠先生不介意,我手下有两名年轻气盛的备影斥候供您差遣——十三、十四。”
“在。”包参将话声甫落,两名身手矫健的女子便出现在鞠滕郗身旁单膝跪下,“十三、十四谨听鞠先生差遣。”
“半刻都不许离开将军身旁!”
“是!”
“包参将。”将双手平开,鞠滕郗眼眸缓缓冷绝,然后逐一扫视屋内所有协和部队众参将,“这是我希孤城自己的战役。”
“是的。”望着鞠滕郗坚毅的眸子,与那独属于沙场老将才能拥有的霸气与猛将气势,原本心底还有一丝担忧的包参将忍不住模糊着眼眸笑了,“来人,给鞠先生披甲,今日希孤城之战,我宁家军全员撤至城内,违令者斩!”
希孤城自己的战役,所以,国籍归属女儿国的协和部队成员及苧家军全员撤出。
不过苧家军虽不上阵,希孤城依旧战力非凡。
因为协和部队中,这两年来陆续吸收了许多不属于女儿国的战士,以及天禧草原周边慕名而来、携家带眷的精壮人才,他们没有国籍,但属于希孤城。
此外,那群曾跟随着协和部队来至希孤城定居的游民,以及早习惯与协和部队一起做日常训练的希孤城义勇民兵,更是希孤城最中坚的力量!
而最让人惊异的是,以一身黑袍黑甲,手擎一把风天长戟上阵的鞠滕郗。
她们说,他初上阵时的浓浓杀气与凛凛威风,立刻吓傻了上回被云苧打得溃散,而想趁此役一挽颜面的司马家及其援军。
她们说,他行兵布阵的诡谲与精妙,不仅令一旁观战的苧家军老将个个啧啧称奇,更令得敌军人仰马翻,彻底不知所从。
她们说,他施放号令的嗓音,声声震耳,威传八方。
她们说……
小八她们说的很多很多,而希孤城民说的更多,但云苧至今无缘得见。
因为希孤城保卫战大捷后,协和部队立即接到前去协和萋山国的任务,而由于云苧依旧高烧昏迷,因此在协和部队众将士信赖与期盼的建议与询问下,鞠滕郗二话不说地接过了原属于她的工作,率队策马长征。
坐在窗旁,高烧终于退去,且伤势已然几近痊愈的云苧,虽看似专注在手边的工作,但她脑中却只有骑在马上,潇洒驰骋在她十多年来不知多少回奔驰战地中的他。
沙场中的他,一定很帅气,帅气得令所有人都移不开眼了吧……
沙场中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真正出身将门的他吧!
是的,云苧知晓了,彻底知晓为何鞠滕郗可以为了希孤城抛去一切尊严、荣辱,甚至生命的所有原因——
因为他是自七岁被由战场中拾起后便跟随在二柳将军身旁,且在十五岁时便跃升为柳家军门牙将的二柳将军义子!
谤本不必问为什么了,毕竟只要体内血脉依旧流动之人,在知道鞠滕郗的真实身份后,立即便能了解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只隔一道江,明明希孤城就近在眼前,却因那如同金箍咒、催命符般的十道金牌,不得不眼睁睁望着对岸满城父老脸上的泪,听着他们心中的所有怨与恨,咬牙,转身……
那样的痛,一定是椎心的吧!那时的他,脸上一定有泪,而牙根,也咬出血了吧……
明明是奉令而回,却被诬为叛贼,仅管因年纪尚轻而仅被囚于狱中,却得亲眼见着二柳将军身受屈辱极刑!
而跪在刑场旁聆听着二柳将军仰天狂吼“我父子此生最大的罪与错,就是没有抗令就希孤!”那悲痛诀言的他,一定很苦、很恨吧!而心底,一定在泣血吧……
所以他才会在少玉国亡国后,改名换姓地来至希孤城,带着二柳将军与他所有的憾与悔、痛与盼,用他的卑微与汗水,换取今日希孤城的重生!
这样的男子,她如何能不慕、不怜、不敬、不爱……
爱怜地叹了一口气,云苧低下头一针,又一针,一针,再一针,打个线头,咬断丝线。
“真丑啊……”望着手中刚完成的绣囊,云苧的喃喃声有些懊恼,但脸上的笑容却那样真挚与甜美,“他会想要才怪……”
但再丑,也是她一针一针亲手绣的,如果他真不要,那她就拿来装她的小铜药盒,要不然拿来装她那颗九花石也行……
再三天,他就要回来了!
而当他回来之时,她要说些什么呢?
当然是先恭喜他,然后等他休息过后,嗯……问他愿不愿意与她继续抱持过去的关系,就那样一辈子在一起,毕竟,她实在不想让他成为女儿国的驸马,因为那样实在太委屈他了!
而若他真愿意的话,也许她可以……
正当云苧思绪纷飞之时,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针杂沓的脚步声与喧哗声——
“她在哪里?你们那个婬乱将军到底在哪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不要捉着我,我一定要见到她!”
“将军府岂容你如此造次,再不出去,别怪我们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