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北堂看见的,便是在满楼灯火下,在许多女子簇拥下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海棠色的衫裙,罩着浅白镂花的纱衫,淡金色的披帛随意地搭在肩上,满头青丝用同色珠花挽成松松的低髻,欲堕不堕地垂在肩上。
她的身上没有风尘女子惯见的轻浮谄媚,也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的典雅矜持,她只是带着很得体的笑,自在、大方地走下楼来。
和她身后的女子们比起来,她不是最年轻,亦不是最美,在艳如桃李的美人堆中,她低调素净地像一朵云,却偏偏有着一分不同寻常的气韵。
顾北堂很少会这样花心思去打量一个女人,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映像对他带来了影响,但不可否认,正式见到她的第一面,这个女子让他觉得不同寻常,说不出是惊艳,还是惊喜。
“吴大人。”罗姗笑着向吴良材请了安,又把目光停留在几位戎装将领的身上,方才下楼时她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
“来来,春三,我向你介绍几位贵客。这是永州顾都尉顾大人。”
吴良材自来熟地要去把她手腕,被罗姗不动声色地避过去,朝顾北堂福了福身子,“顾大人好。”
“这是张副将。这是顾小校尉。这几位可是咱们西南一带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咱们临州城里轻易可见不到的,你可要好好招待呀!”吴良材哈哈地笑。
“几位贵客驾临,春三和妹妹们自然不胜荣幸!楼上已经略备薄酒,诸位大人请。”罗姗一一请安问候,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有莺莺燕燕热情地上前引路。
吴良材落在后面,携着罗姗一同上楼,没走两步便偏过头捅了捅她的手肘,轻声道:“春三,我老吴对你够意思吧?把这几位难得一见的大人物都带来给你捧场。你那云萝妹妹呢?一会叫她多敬几杯酒!”
“谢吴大人抬举。”罗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暗骂了句老色胚,心头恨得牙痒。
楼上芳菲已经重新安排了座次,在主桌给顾都尉等腾出三个位置。吴良材自然恭请那几位上座,顾北堂也不推辞。只是这样原本陪客的姑娘就有些不够,吴良材一双眼睛盯在云萝身上,死拉着云萝陪坐,倒将原本安排陪他的绿云赶去陪顾北堂。罗姗要看顾全场不便入席,怕云萝吃亏,便让芳菲坐在在吴良材左手,右边正好挨着顾北堂。
罗姗并不喜饮酒应酬,但前世好歹参加过不少商务宴请,对这种场合也不陌生。又见吴良材话里话外先忙着讨好着那顾都尉,暂时不敢对云萝怎样,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应酬。
今天晚宴的重要性她心里明白得很,要重点攀关系打交道的人物事先早就做过功课。罗列还将他们的职业、习惯、喜好、关心的话题一一罗列清楚,好让自己易与他们攀谈。罗姗准备充分,又具备现代女性的职业素养,只见她如蝴蝶一般在全场穿梭,谈吐得体,落落大方,推杯换盏也毫不含糊,一番酒敬下来倒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到了顾北堂所在的主桌,罗姗一时倒有些插不上话。顾北堂的官职只有正五品,比吴良材还低上半级,却有一个做着镇国大将军,镇守西南一方的叔叔,说一句话整个西南都要抖三抖,顾北堂又是少年英雄,手握重兵,乃是名副其实的实权人物,到场宾客自然殷勤巴结,排着队要来与他套近乎。
绿云亦难得遇上这样年轻英伟的贵客,眼睛、嘴巴、手上一刻都不肯停,频频抛了媚眼依偎过去劝酒说笑。罗姗今日将她打扮得比往常还要娇艳三分,简直是一只风情万种的小妖精,那别桌的客人看得眼都直了,有美人坐怀的顾北堂却有些爱理不理。
顾北堂对那些富商巨贾倒不做姿态,饮酒说话都十分直爽,让人觉得没架子好结交,对送上怀的美人却没多少兴趣。看着绿云几次白送上去的豆腐都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罗姗不厚道地有些想笑,这男人是柳下惠不成?要不就是家里有个母老虎吧?
“春老板?”罗姗愣神的功夫,顾北堂却从几面围攻中觑了个空,转身打量着她。
他面上带笑,目光却幽冷如深潭,叫人觉得高深莫测。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审视,罗姗忙端起酒杯奉上,唇边绽出一抹微笑,“顾都尉声名显赫,春三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都尉,一杯水酒略表敬意,不知都尉可否赏脸?”
标准的场面话,她说的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亦无试探,例行公事而已。看来她对自己并不上心呢。顾北堂眯起眼,手中酒杯抬了抬致意,却并不喝。
从绿云的情况判断,这顾都尉并不是贪图酒色之辈,永州离得又远,对往后不见得有多大价值,因此罗姗自动将他列为场面上应付的对象,自己人微言轻,人家不赏脸也是有的,也不在意,手腕一抬,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欠了欠身子,笑道:“顾将军慢饮,春三先干为敬。”
古时女子含蓄,便是像绿云这样的,应酬时主要作用也只是在旁劝酒布菜,说说笑话调节气氛而已,让她们喝酒定要推三阻四才喝一杯,这样才显娇贵。可罗姗不这么想,她今夜目标明确,若总是遮遮掩掩的不知几时才能攀上交情,倒不如走大方直爽的路线。
顾北堂不料她行事大度,喝得如此爽快,不由拍了拍手,赞了声:“春老板豪迈。”
“顾将军谬赞了。若不嫌春三粗鄙,他日将军来临州还请多多关照。”
“好,像春老板这样美貌聪慧的女子,本都尉自当放在心上。”顾北堂眯了眯眼,亦将杯中酒饮尽。
这下反倒是罗姗微觉诧异了,她自知和顾都尉第一次见面,怎么对方好似话里有话?只是还没等她细究,一边的吴良材已趁着三分酒劲将云萝一把搂在怀里,拿起杯酒就要灌她。
芳菲忙去拉他说话,只是她几次三番地挡酒,似是被吴良材看穿了把戏,有些恼了,当下手一挥将芳菲推到一旁,拉着云萝要喝一“皮杯”。
皮杯这东西罗姗是懂的,意思是要将酒倒在云萝嘴里,要她嘴对嘴地度到那姓吴的口中。私底下情趣倒罢了,可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做这般yin/乱之事,就算是一般女ji亦不肯,吴良材这是久久弄不到手,着意羞辱云萝了!
罗姗气得直想上去扇他两巴掌,径自抛开还站在一旁的顾北堂,扯住了吴良材的袖子,压着怒气道:“吴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芳菲不好惹您生气?”
吴良材见一个两个都来拦他,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半,心里便十分不高兴。又见众宾客酒酣耳热之际都在兀自取乐,无人顾及此处,当下便摆起谱来,一双贼眼赤果果地在罗姗身上瞟了一圈,道:“她不喝,那你来喝?春三,我老吴这般照顾你,你也还没陪我一场呢!”
说着,一只肥硕的大手便要来拉她入怀。罗姗不料他竟如此无耻,一时又惊又气,强忍着恶心没有退开,任那只咸猪手搭在她手上,强自镇定心神,笑道:“吴大人,不是春三不陪您喝这一杯,只是春三还要抛头露面做生意的,您这样叫春三如何见人?不如这样,春三自罚三大杯算是给大人赔罪,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姐妹吧!”
“好哇,既要赔罪,别说老吴我不给你面子,若不喝这皮杯,明**就带着你这几个好姐妹到我老吴别院里住上几日,这样你我都不伤面子,这件事便揭过去作罢,如何?”吴良材冷哼一声,蹬鼻子上脸,手一紧就要将罗姗拉过去。
“吴大人!都是云萝不懂事,云萝给您赔罪就是!何必为难我姐姐?”
云萝不愿受辱,可更不愿因此连累了姐妹,吴良材话中的意思她们都懂,去他别院小住?说的好听,私下要怎么糟蹋不是由他说了算?吴良材好歹是一州之长,这临州城里就数他最大,若不能遂了他的意,今夜这酒摆得再好也白搭,任谁都不会和知府对着干,今后要怎么拿捏她们不是小菜一碟?
三娘和芳菲都在护着她,这乱子却是她一人惹出来的,不能再带累了旁人,只希望忍一时之辱那吴良材就能息事宁人放过她们。
吴良材得意地看云萝服软,一双肥手在她面上捏了一把,他就是料定这群小娘们不愿坏了今日一手操办的宴会,更不愿得罪他这位知府大人。
吴良材揽过云萝,示意她赶紧上前服侍。此时众人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好奇地看吴大人要如何享受这香艳无比的“皮杯”。
云萝咬咬牙,正要将一壶酒倒在嘴里,却被罗姗劈手夺了过去。
罗姗抓着酒壶的手紧了又紧,若她能杀人,此时早已将那姓吴的大卸八块。
“吴大人,我这妹妹胆小,怕服侍不好,还是我来。”罗姗深吸口气,眼神一软,秋波便款款向吴良材抛了过去。
“姐姐?”云萝不知何意,待要去抢酒壶已经来不及,只见罗姗将壶盖一掀,一整壶酒尽数倒入口中,身姿一转坐在吴良材腿上。
吴良材乐得心花怒放,他虽好云萝那一口柔弱,可白送上前的美人也没有不要的道理。感觉到腿上的温软,心头只觉得瘙痒难耐,只见他将那猪嘴一擦,正要去享受美人檀口的滋味,罗姗却瞧准了时机,“噗”地一口将酒喷了他一头一脸。
吴良材一瞬间愣在当场,直到酒水沿着他的眼耳口鼻流得到处都是才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反手一掌打在罗姗脸上,“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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