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里到处透着寒。
三哥送我出殿,顺道一同回去。宫人在前头掌灯,晕晕黄黄一片光,再远些却是漆黑漆黑的夜。
“我本以为你会随子綦走。”三哥的声音清清淡淡。
“别说你本以为,便是我也本以为会同他去的。”我叹了口气,“这回他其实已经主动向我示好了,我并不讨厌他,且还牵挂着孩子,可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层隔阂在那,怎么也跨不过去。三哥,我是不是太任性?”
南宫洺雪止了步看我,眉微蹙起,“你总想着自己如何委屈,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你儿子的感受?”
我愣了愣,一时间没琢磨出这话的意思来。
“这终究是你与他的家事,该如何处理还是得靠自己。”
摆明了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只好换了话题,“三哥这些日子可见过苏琦馨?”
“听说是昨日回来了,我这几日事忙,一直未见她。”他睨我一眼,“你向来不喜欢她,怎么又打听起她的事?”
我扬唇浅笑,“若回去以后她向你凄诉我的‘恶行’,你听一半便是。顺带帮我警告她,在殇清宫见着我最好绕道走,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
那双浓密长捷下的眸子黯了黯。
且说阿荧自从同她父母来了殇清宫,每日都是兴高采烈地。小孩子天性,遇到一个新地方总免不了带着几分好奇,总想着这边看看那边玩玩。
一会玩儿上树,一会儿叫人把她抱到房顶上,另一会儿,不知从哪弄出一块大木板,安上把手,自个儿坐在上面从殇清宫最高的五十几级长阶上一路滑下……自己倒是玩得快活,却让周围服侍的宫婢手忙脚乱忧愁无比。
每每阿荧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大哥皱眉,二哥扬唇,三哥诧目,而我,则是十分之庆幸我的儿子没和他这个小表妹接触太久,不然,我也会疯的。
一日,风和日丽。
阿荧来殇清宫已有半月,身边没个同龄的玩伴,终于开始闷得慌。也不知是谁同她说三宫主府里有两个小少爷,按辈分还是她的堂弟,于是,便又来了兴致,背着所有人偷偷去找两个堂弟玩。
当婢女慌慌张张来通知出事了的时候,又让所有人惊愕了。
赶到现场,阿荧的两只胳膊被她两个堂弟一人一只反手拧着,阿荧皱着眉头,虽然被钳制,身上却无狼狈,反倒是我的侄儿南宫熠、南宫焕两兄弟,身上脏乱,头发散开,一片狼藉。
再一问原因,竟是两个小少爷在习武,阿荧从未见过那架势,以为他们在跳舞,便跑过去看,见到两孩子腰间挂着玉玦,心怕“跳舞”的时候这么好看的玉玦掉下来碎了,便干起了老本行将那两枚玉玦顺了过来。
然,南宫熠、南宫焕两兄弟从未见过这位失散多年的小堂姐,东西被偷,顿时火了……
大哥扶额,三哥闭目,二哥笑着悄悄对我附耳,“这丫头,果然比起你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我瞟他一眼,不作理会。
原本算不得是两个男孩的错,碍于大哥在,三哥沉着脸训斥两个儿子。
我两个小侄儿平日里也被他们母亲骄纵惯了,觉得委屈,想也不想月兑口而出,“就算那个脏丫头在,遇到这事也是会还手的!”
三哥一怔,大哥皱眉,“脏丫头?”
我悄悄觑看二哥,他展了折扇,嘴角仍是淡淡的笑,目里却是阴沉了下来。
“什么脏丫头呀?”惹出了是非,阿荧转目即忘,乐呵乐呵的发了问,眼里显示出了极大地兴趣。
看着阿荧小丫头几乎发亮的双眸,我在心里为我府里的无名小丫头生生捏了把汗,默默念着呜呼哀哉。
我从未想过,阿荧那随性至极常人难以捉模的小性子,竟对无名起了几分敬慕。
因着大哥与阿荧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感了兴趣,一行人便一同去了我的地方。
刚过大门便能听到剑声“簌簌”。
走近些便见到半空中腾跃着一抹粉红亮色。足尖轻点树梢,手中的短剑在自己灵活的腕下快速摆动,变换着不同的招式,剑光飞闪,犹如白虹,腿风扫过树叶,树枝摇动沙沙作响,灵活的身影翻飞,腾起树上红叶。
一剑扫过,红叶翩飞。
阿荧看得眼前一亮,“哇——”地一声赞叹跑过去。
此时,正逢半空中粉红落地,顺着剑势往前一刺——
我猛然大骇!
无名突见面前有人,目中一诧,下一刻脚底运力一旋,生生将剑势收回。
“姐姐,你好漂亮呀!”阿荧不知刚才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惊叹的望着在她面前比她身量略高的无名。
粉色的衣裳,白白女敕女敕的脸蛋,精致得就像一块上好的白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眉墨如黛、唇红如朱、小巧的鼻子直又挺,的确是极其好看的一个小丫头。
无名收了剑,瞟了她一眼,并不理会。
径直走到我们面前,低头行礼,“大宫主、三宫主、姑姑。”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声音清冷严肃。大哥是第一次见无名,自然无名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无名抬头,目光无惧,“听姑姑说大宫主于半月前带着小姐回了宫。”
“姑姑?”大哥蹙眉,疑惑看我,再细细看了看无名面容,心下了然,“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女孩静静答着,目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冷静。
说起无名这孩子,又是另一桩事了。在殇清宫躲藏长大的孩子,无意间被我遇到接在了身边。有一个隐秘的母亲,我从未见过。无名虽小,却很聪明,事事一学就会,一点就通,长了一张极漂亮的脸,眉宇间隐与二哥相似。
无名是什么身份,明眼人一看便清楚。可我二哥,却从未认过她,也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无名?”大哥念着这个名字,面色沉了沉,目里神思千变,顿了顿,“你之前使的‘北雁横沙’学了多久?”
“三日。”
三哥“咦”了一声,大哥的目里难得的有了几丝惊讶,他侧目看我一眼,目光再落回无名身上,带着审视却不掩赞赏,“你可知你姑姑儿时将这几招学了多久?”
“七天。”
还是每日被逼被骂勉强凑合出来的七天……
“你们二哥呢?”
“嗯……来时在门口就遁了。”
“叫那混账东西今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