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讶异我的态度,他愣着望了我片刻,唇角笑容渐渐淡下,“阿汐,可别忘了,你出生自哪里,从小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有些事情,说是断了,可当真断得了吗?”
心底猛地一凉,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努力使自己面上情绪看上去冷静,“你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里的意思。”他看我一眼,也没多说,告了声辞便转身离开。
大族之间,本就因着平衡相安无事。最忌讳的就是那层突然的强势。
铁矿的事上官若风损了两家的利。若真的想要一家独大,那其它两家绝不会在一旁看着毫不插手。我身份特殊,不会去逆了上官若风的意,却也不会看着家族白白亏损。
我不知道苏流觞同殇清宫达成了什么约定,更不知道他与上官若风有些什么牵扯。只是他最后的话,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发麻。
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瞬,我仿佛看见雪花轻轻落在纱幔上,那些柔软和美丽背后,六角形雪花飞带着冰冷的棱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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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日的坐在房内,对着那个小铁盒子从天明恍惚到夜半。被衾寒冷,每每日渴睡却又总是被冻醒,下榻行走,足下愈发无力,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上官若风近来变得越发的忙,不是不在宅内就是在伏案写着些什么,侍从侍卫进进出出,连日来的快马来信来函,越发的频繁。我好几次想找他谈谈,却总因他的令,被下人挡在门外。
蜀地的铁矿,大族间的明争暗斗,再加上那个他百忙之间也会抽空去看看的青楼……一切的一切,不得不叫人怀疑。
一种未知名的难耐心情,像丝丝缕缕线,缠在一起,再缠绕,最后想根根解开,也变得难了。
若我在殇清宫还有那个位置,手里头人脉消息灵便,此时此刻,也不会如此烦恼。
思虑过多,总不得其解,受累的出了心还有身。
当终于浑身发冷,眼前黑过去时,也没有同他说上一句话。
再睁眼时,房内是一股熟悉的药味。
眼中朦胧一片,面前事物一时间看不分明。透过帘帐看去,白色身影在窗前负手而立。心底微微一暖,我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虚弱细如蚊。
那人似听到动静,转身,过来。
浑身无力,费力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
“醒了?”声音清朗,带着不掩的欣喜。
我一怔。这声音……脑海突地一个激灵,再看时,目中已变得清明。饶是方才听到声音,心中有几分准备,看到苏流觞挑了帘子过来时,我仍是一惊。
仍是雪白的衣裳,只是不知为何,面色憔悴微微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下巴上青色的胡渣隐隐约约,连着目里也有几分血丝相缠。脸上却带了舒心的笑,一面向外喊着大夫进来,一面小心将枕头放在我身后,让我靠得舒服些。
我对这连番的举动讶异不止。
“你……”我开了口,喉咙干涩,内里似有腥甜之味溢出。咳了声,“水。”
水很快就被递过来,连带提着药箱的大夫也从房外进来。
我愣愣地望着眼前一切。
大夫为我诊脉,苏流觞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向大夫询问我身子状况如何,从饮食到疗养到注意事项,一条条一件件,仔仔细细的做着原本就不应该是他来做的事情……
好一段时间过去,大夫收了脉枕,像苏流觞作揖,“公子的药有效,夫人无碍,只是昏睡了几日,且未近食水,身子有些虚弱,静心养几日便能大好。”
“有劳大夫。”苏流觞还礼,大夫收了药箱出门。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在这。”
男子憔悴的容色原本还带着几分不掩欣喜的容光,此刻,苏流觞站于床榻边,看着我,目中欣喜激动褪去,清澈的眸子变得暗沉。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蹙眉,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只有几个侍女远远立于远处,小心往我这边方向看着。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心底一阵失落。
被水润过的喉咙清爽不少,我开口,“他呢?”
苏流觞瞟我一眼,目中阴霾更甚,似卷席着的乌云,下一刻便要电闪雷鸣。顿了顿,敛了神情,微牵了唇角,淡淡的话语:“你好好休息。”
话毕,转身便走。
他态度太过不寻常,脑海闪过一丝怀疑,未知的情况,指尖不知为何渐渐发冷。
“我问你,上官若风他人呢!”内心突然由生的愤怒激起,下一刻手里的杯子直接掷到他脚边,“砰——”的一声脆响,杯子碎开,碎片带着杯子里喝剩下的水一同溅起,男子雪白的袍角被沾湿一片。
矜贵的流水细纹锦,最沾不得水,水溢在上面,很快便染出一小片暗灰污印。
“上官若风在哪?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房内?”我在床上直起身子,看着他,一字一句。
他止了步。
声音淡漠,“不是很会猜吗?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我来说?”
内心“咯噔”一下。雪白的背影,让人看得一阵刺目。
似有些迟疑,他声音放缓,继而又道,“你好不容易才醒,情绪不宜太过激烈,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才醒是什么意思?我睡了很久?”我仍不放过他,“我一觉睡醒怎么会看到你?苏城主不觉得这么贸然进别家夫人的卧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于理不合么?苏流觞,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待?”
“交待?”男子肩膀轻微的一僵,他倏地转过身来,陡然的怒意,“你要我给你什么交待?交待你突然昏迷,你男人除了派了个大夫过来便再也不管不问?交待那个庸医对你病症束手无策?交待整个宅邸无人管你生死,就我一人凭着记忆里当张也时给你煎过的药方,拿着刀剑逼着宅里的人去为你寻药?交待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就在你榻前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怕药不对、怕你不醒来、怕你永远就那么睡死过去!”
似晴天里突然来的一道惊雷,赫赫响在耳边,缭绕于耳际回旋,我生生怔住。
“你……”我咬了咬唇,盯着他,“你刚才说,上官若风怎么?”
“呵,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只关心他那一件事。”苏流觞眼里霎时冰冷如霜,出口的话,带着薄凉笑意和明显的愠色,“据他一直在矿山工地上,边上还跟着个青楼姑娘。你昏迷三日,他没来过一次,没带来过一字书信一句话!就这么个男人,就值得你放弃家族放弃一切不顾尊严受尽了委屈也要一直跟着他!”
“你住嘴!”心弦猛地一颤,刀割裂般的生疼,我僵持着笑,“苏城主,这是我们夫妻家事,你管得太多了。”
“家事?是,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多管闲事了。”男子冷笑,那面目苍凉憔悴,如针般刺入我的眼里,他话语如锋如芒,逼仄向我过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这一辈子,没有这么为一个人费心费力过,腆着脸狗皮膏药似地巴上去,我他娘的就是有病!”
最后一句粗口,他看我一眼,拂了袖子就走出房去,惊得围绕在一边偷看的侍女们纷纷让步。
被衾底下的手,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经紧紧握拳,被褥蹂躏出一片褶皱。
“通通滚进来!”我愠怒开口。
侍女们相互顾盼,谨慎地齐齐进来,小心询问:“夫人?”
我奋力将手一扬,带着内力的刚劲力道挥出——
“啪啦——”
一旁不远处的一个一米高的花瓶隔空应声而碎。
侍女们面上一白,胆子小的,掩着嘴巴惊呼而出。
我冷冷看着面前众人簌簌发抖,“今日事,我若听到有半句闲言碎语,你们,所有人,有如此瓶。”
虽无流言,但人心已乱。
再看见苏流觞,是我醒后的第三天。这三日,宅内众人,不管是侍女还是侍卫,见了我都间或远远避开,面上神情也与以往不同。而上官若风,这三日,依旧在外没有回来。
我等了三日,想了三日。想要一个解释。更希望那日苏流觞所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寒症发作昏迷三日,那个人就当真不管不问?
想了许久,强抑许久的悲酸尽数梗在胸间,这种压抑,低得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