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被炭盆暖得温暖如春,高架上的花瓶内插着几只今晨刚摘下来的红梅。
烛光明亮,透过珠帘折出来的浮光映在红梅花瓣上头,红色与金光相应,倒让人不禁想起出嫁当日,大红喜袍镶着金边。
看着,颇有几分讨喜。
一连数日修修改改,剪刀剪下最后一点多余的线头,整副手套已经完工,油然而生的欣喜激动,只想下一刻就亲手给儿子戴上。
人若一轻松下来,这注意力便能很快转到别处。房外不知发生了何事,守夜的侍女们凑做一群议论纷纷,到了激动处,连着声音也不经意的提高。
我蹙眉,搁了手里头的针线,走到门口,开门,“怎么回事?”
我出声的声音不大,话毕周围却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侍女们立马噤声,纷纷低目垂首。
也不知是不是夜来风凉,胆小点的缩着的肩膀竟发起了抖。
“是婢子们的不是,扰到夫人清净了。”见惯了我的喜怒无常,乌乔怕我迁怒众人,立马站出来打圆场。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抬眉看我一眼,谨慎道:“方才前院的婢子路过咱们这,谈话间说出些前院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婢子们惊慌不小。”
“什么事?”
乌乔抿了抿唇,道:“主子今夜从矿山回来了。”
我倚着门框眯了眯眼,“就这事?”
“主子回来后,先去的议事厅,然后去了新预备的书房。”乌乔小心看我一眼,“尤侍卫跟着一同进去的。在此之前,尤侍卫不知为何一直跪在书房门口,主子问起,他也不说。”
“尤末?”我皱眉,他又是哪根筋没搭对了?“然后呢?”
“然后,尤侍卫同主子待在书房不到一炷香时间,主子就突然发怒,将尤侍卫从房内提着领子拽了出来。再然后,尤侍卫就被主子罚了。”乌乔说着,声音低低。
我斜睨着她,“就这点儿事,值得你们惊慌讨论?”
乌乔犹豫片会儿,“婢子们从未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尤侍卫当场被主子杖责,主子下令需棍棍见血,没说次数,便要一直不停的打下去……”
我微讶,既是尤末出事,个中原委我也能猜到几分,这小子,太过实诚,什么话也敢坦然说。
如今估模着是白日里承了我的情,加上马车上的那一番话,心中愧疚,在上官若风那儿一五一十什么都说了。
尤末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吃亏。我却是没想过上官若风的反应竟这般强烈。
棍棍见血?好歹也是伴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人,这样的狠手。若一不小心将人家打残了,还不知如何同上官堡内那忠心精明的管家交待。
心底有过一瞬恍惚。
若是不在意,又怎会发这么大脾气?可若是真在意,又为什么这么多日都在外头,便是再忙,也要同别的女子说上几句话?
我黯然失神,再抬眸时,发现周围的侍女早低着头往边上齐齐退了些许。庭院中间,白衣男子,身形挺拔,站在一众侍女让出的道路中间,尤为醒目。
我冷冷瞥过上官若风一眼,伸手关门——
“月儿——”男子倏然出声,声音里带着些急促。
门关到一半,我止了动作,看着上官若风快步上前至门口,一门之隔,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
我淡淡看着他,“堡主有事?”
男子面上神情一滞,敛去了锋芒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淡定从容,微微慌乱?
“月儿,我……”
乌乔地领着侍女们无声告退。
“堡主想说什么?”
上官若风定定看我,满眸尽是神色复杂的挣扎,顿了会儿,才再开口,说的却是:“关门干什么?”
我斜睨他,“关门自然是想睡了,怎么,我关门睡个觉堡主也有意见?”
他皱眉,薄唇微抿,看我的目色深深。
“堡主还想说些什么?若没有什么事,汐月要关门了。夜深寒凉,汐月可没有那一边吹着冷风,一边还能给旁人加衣问候的好本事。”我冷冷看他,话语含讽。
他目光黯了黯,“我同林霜没什……”
“叫得好亲热。”我截住他的话,懒得抬眸直接关门。
“月儿!”
门扇被阻得一滞,他的手抵在上头。
我拧眉,不耐地看他,“有话就快说。”
他低眸看我,神情带了几分局促,压低了声音。“我们进去说。”
“那便不说了吧。”我瞟他一眼,淡漠开口,“汐月这地儿小,容不下堡主。”
话毕,加重手中力道关门。
“月儿!这几日我事忙,我不知道你——”
“我乏了。”
“月儿,我——”
“手再不松开就别要了!”我冷斥,看也不看便用力关门。
门被关上那瞬,明显夹着了东西,有过一顿才完全合上去。关门的声音是“砰”的一声大响。
门扇隐隐有些晃动,带着小缕的灰尘下路。
上闩、转身。
外头毫不意外的传来了敲门声,伴着男子的声音,“月儿,你开开门,听我说……”
我置之不理,走进室内,顺便一路熄了各处的灯。房内暗下,只余一缕清幽梅香缓缓浮尘。
月兑衣上床,外头那人还在,所说的话仍旧是反复的那几句。
心烦意乱,扯了被子猛过头。
隐隐的听得房外响起另一男子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味儿,“呦,这夜深寒重的,子綦这么有雅兴……被关在门外?”
“……”上官若风没搭理他,继续朝着门唤我的名字。
苏流觞笑笑,声音悠悠,“大夫说,阿汐身子刚愈,得静养。”
上官若风止了声音。
然后,外头是良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