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我去敲了史迪文的房门。舒残颚疈我对他只有一个问题,假如,一山不容二虎,到底是他走,还是我留。我铁了心地要和他推心置月复,说时辰未到,我自岿然不走,没有哪家公司会菩萨心肠,白白收养不中用的大肚婆,要我一年半载颗粒无收,我不答应。所以出于人道主义,他走我留是不二之选。他一介金牌交易员,香饽饽一枚,走起四方来一准儿虎虎生威。
可惜,我报着必胜的信念而来,却连那扇房门都突破不得。
人史迪文说睡了,明日请早。
转天,史迪文照旧全身心投入工作,天津方面有限的三五只小兵小卒当史迪文是救世主,满脑子都是上头一维新,下头便致富。
我一直在伺机和史迪文一对一地对话,可他狡兔没三窟,却也有千种对策,比如声如洪钟,喝退我的悄悄话,比如一捂肚子,屎尿滚滚来灞。
最后一次,他的托词还在酝酿中,汪水水又打来了电话。科技太发达,一来电还显示照片,汪水水的无毛孔美颜一闪一闪,平添俏皮。
史迪文又一次遁去:“接个电话先。”
再转天,我孤注一掷,直接向北京方面告了病假,便又一次捧场京津城际列车,神速地返回了北京潸。
下了火车了,罗某才给我打来电话:“小何,人呢?”
我才说身体不适,那边罗某就小声地复述给了谁:“她说身体不适。”接着,史迪文音量没控制好:“问她哪不适?”
“头晕恶心。”我说。
史迪文索性拿下电话:“头晕恶心?你这不过是亚健康状态,小题大做!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儿。”我挂断了电话。
我马不停蹄地去了一家广告打得铺天盖地的医院,满走廊都是蔫头耷脸的女子。
大夫态度中立:“孩子都成形儿了,不要了?”
“成形儿?不光成形儿了,还和我互动来着呢。”我面无表情,像个坏女人。
“有原因吗?”
“我还没结婚。”我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那怎么到这时候了才做?”
我一撇嘴:“造化弄人。”
大夫开了几张单子给我。我排在缴费的队伍中,到了这最后关头,倒突发奇想,想给大壮改个名字了。这样一来,也不枉她和我相聚这一场,将来我悼念她,念个婉约的名字,脑中也好描绘出一张可人的小脸儿。可是……可是叫她什么好?我叫荷,而她叫春兰秋菊吗?还是按大壮的路数,叫她大丫或是二妮儿。
我将后来人让过去一个又一个,绞尽脑汁。
厚福。
就是它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死了,将来再投生,更加要有厚福才是。这也并不是个秀气的名字,可总好过大壮。
厚福,厚福。我叨念着,再满意不过了,喜极而泣。
“你交不交啊?”缴费窗口内的语气并不和善。
我让到无人可让,抹干了脸,只好将单子和钞票慢吞吞地递上。对方长相粗壮,可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就那么几张纸怎么接也接不过。我才诧异着,对方就说了:“撒手啊,再扯扯撕了,我可不负责啊。”
她的话倒给了我启发,我更加大了力道,像是那几张单子一撕,这事儿就会这么不了了之。
无奈对方松了手,我措手不及,狼狈地退了两大步。
“捣什么乱啊你!”她说。
我硬着头皮迈回去,几乎将脑袋扎进那窗口:“我不是来捣乱的,这种事儿,谁还没个怯场啊?听说是什么金属的家伙伸进去好一阵鼓捣,血肉模糊,根本没有无痛这一说,是不是?听说还有可能落下后遗症,月经不调,不孕不育,是不是?那还不行我犹豫犹豫的?”
对方高我一个层次,一张嘴就是精神层面:“犹豫?到了这个时候还犹豫,那根本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在犹豫,什么疼不疼落不落病的,都是幌子。”
我平生最扛不住的便是激将法,这下,一股脑将单子和钞票塞了进去。
偏巧这时,手机一响,我又理直声高,大斥一声“慢着”。
手机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我却煞有介事地抽回了钱:“公司打来的,刻不容缓。”
顶着对方的白眼,我缩回脑袋接了电话。对方说小月啊。我说啊,有事儿吗?对方又说,喂?是小月吗?我说是啊,有什么事儿吗?对方咕哝了句什么,便挂断了。可我还得继续:“火烧眉毛了?好,好!我这就到!”
我孬种地甚至没敢再多看看那缴费的窗口,三步并作两步,重获新生。
医院内外有天壤之别,其内有如炼狱,其外气候适宜,而我则像一具木乃伊,不出三两分钟,备受滋润,又鲜活如初。倘若说,初时设计史迪文,喜获厚福,是我自编自演的一场闹剧,那么我一旦在这医院张开*双腿,那便更是一场残忍的,黑色的,荒诞的,并非闹剧的悲剧。
我大步流星,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被我远远甩在脑后。
这是头一回,厚福农奴翻身把歌唱。她没有任何诸如何家,或是传宗接代等等的附加含义,她纯粹地,是我何荷的千金。她和我血脉相连,心心相印,将来我会对她指天誓日,说即便妈咪之前犯下大错,滔天大错,可在最后关头,我对她的不舍,重于了一切。
我们是彼此的救命恩人。若失去她,我将不是何荷,真真正正沦为何家的工具。一把工具,何命之有。
我不过才出京三日,郑香宜单独行事,就行出了岔子。
她打电话向我求救,说她去和网友见面,然后被骗了。我都无须问来龙去脉,直接呛她,什么年头了,你还去和的网友见面?还被骗了?你还真是全套的。
郑香宜在一家高级西餐厅里等我搭救。那位网友向她借钱,不但拿走了事先说好的数目,巧舌如簧,还让郑香宜当场掏空了钱包。网友说为答谢郑香宜的借钱之恩,这顿他请,而他却在吃了个底儿朝天后,不辞而去了。郑香宜恰如吃了霸王餐,月兑不了身了。
两个人吃了一千四百多块,郑香宜也就两分饱。她谨记了节食二字,到头来更是亏了个大发。
而我一模钱夹,模了个空。皮包上被割了道口子,正正好是我钱夹的大小,那小毛贼真的好手艺。
郑香宜一开始幸灾乐祸,可乐着乐着就又哭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到头来对我说:“表姐,我还是想和综维好。除了他,我想和别人好,也不会好了。”
我搬救兵直接搬出了于小界,反正,今天也要见见他的。
于小界穿着条工装裤就来了,被西餐厅的侍应生拦了住,说我们这儿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
我对着于小界迎了出来,说要不你把钱给我,在这儿等我们。
于小界从容地掏出钱夹,一边掏一边对侍应生说:“这到底是谁立的规矩?廉价的西装你们恭恭敬敬,而我这条裤子,大概价值你半年的薪水,反倒不得入内?”
于小界的口吻中毫无嚣张,他只是在陈述。
而他掏出来的也不是钞票,而是一张这儿的贵宾卡:“请问这样可以入内吗?”
我和郑香宜就这样风风光光地被搭救而去。
在那辆令史迪文魔障的q7上,我和郑香宜坐在后排。于小界扭了扭后视镜,以便在和我对话时,可以和我对视。他问我,送她回哪里。而郑香宜摽着我,说表姐你陪陪我。于小界大度,说:“那……我来安排节目好了。”
我垂着眼,不大和于小界有交汇。他对我百般迁就,我对他言而无信,是我不好。
于小界带了我和郑香宜去置装,他说稍后有个派对。
置身于滑不留足,仙乐飘飘的礼服店,我再打量于小界的工装裤,问道:“你呢?一会儿也要改头换面吗?”
于小界才一落座,礼服店店员立即奉上画册,他刷刷地翻阅着:“也不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你们打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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