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朱金和出来。悫鹉琻晓雯雯有些不安,她抓起了叶小强的手。叶小强也抓住她,跟她紧紧地握着,通过手传达着两人的心情。
一会儿,里面那扇小门开了,一个穿着囚衣,戴着手铐的男人被一名狱警带进来,让他坐到那张椅子上。
一眼看上去,叶小强没有认出他就是朱金和。真的,他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苍老了许多,脸无血色,神情麻木,眼珠无光。以前那个有点神气和张扬,也有点机灵和嚣张的干部朱金和不存在了。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老相,头发花白,神情疲惫憔悴,有点痴呆相和病态的中年犯人。
叶小强的心揪紧了,不认识似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只一年多时间,朱金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非常出乎他的想像。
难道他这么快就心死了?只有精神上极度恐惧,彻底绝望,才会变得麻木不仁,容易衰老的。叶小强有些疑惑,是他自己想通了,还是有人给他施压?他不应该这么快就绝望啊碛。
雯雯更加惊讶,一脸的愕然。她下意识地看了叶小强一眼,表达着她对见到朱金和这副样子的惊讶和恐惧。
朱金和见到他们,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剧烈的反映,他只是身体在椅子上摇了摇,戴手铐的手往上抬了抬。心里其实是十分惊慌和复杂的。这从他表情由麻木到活泛,眼珠由不动到转动,无光到有光的微妙变化能够看出来。
叶小强伸手推开玻璃窗上的小方窗,眼睛温和地看着他说:“朱金和,今天,我跟雯雯一起来看你。佶”
朱金和这才有了反映,身子扭了扭,死灰色的脸皮尴尬地抽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雯雯连忙把手里的水果和衣物提上来,放到窗台上:“这个,你等会带进去。”
朱金和把眼珠转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泛出一层难堪,依然没有说话。
叶小强冲他说:“我被刺了一刀,但没有死。这个情况,你应该知道吧?算我命大,对吧?”
朱金和更加难堪,但回应了他。他不好意思点点头,表示知道。
叶小强继续说:“我伤得不重,早已已经康复上班了,所以我来看一下你。唉,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毕竟是校友,同事。你也曾经有恩于我们,我和雯雯在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谢谢。”朱金和终于开口了,但声音很低,“我,对不起你们。”
叶小强点了点头,不客气地说:“是的,你是对不起我,你不应该雇凶杀我,真的。但你更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的前妻,儿子,父母,还有单位,以及所有的亲戚朋友。”
雯雯也憋不住说:“我们没有亏待你,劝你,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朱金和低下头说:“我有罪,我被权欲冲昏了头。我也好后悔,但已经晚了。”
朱金和没有激动,眼睛里非常干涩,这说明他的心真的快死了。而且他一脸的病容,浑身疲惫无力的样子。叶小强为他感到可惜,心里伤感得都快要掉下眼泪来了。但他还不想放弃,他要尽最后的努力,唤醒他的求生意识,挽救他的生命。
于是,他尽量用亲切的口气说:“朱金和,我们都为你感到惋惜,你醒悟得太晚了,真的。可是,你也不该这样死杠啊。你其实不该死,还有救,真的。今天,我就是为了救你的命才来的。”
雯雯见朱金和暗淡的眼珠忽然亮起来,就帮着叶小强说:“是的,你怎么那么傻啊?一直不说实话,替他们杠着。你这样做,他们也不见得就感激你,明白吗?”
叶小强接着说:“朱金和,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死不开口,为他们死杠,而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吗?”
朱金和两眼死死地盯着叶小强,显然还有求生的***,对外面的事情当然也不会知道。叶小强料到了这一点,才想来试一试的:“他们在外面公开说,象你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要从重从快地判决。而且有人坚持要判你的死刑,立即执行。是我们,不,是梁书记,还有冯书记秉公执法,按章办事,才判了你一个无期。他们为什么这样说,这样做,你应该是知道的。”
朱金和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唇也嘟嗦起来:“他们,真是,这样说的?”
“是的。”雯雯说,“我就亲自在会上听到过一次。”
朱金和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变得越发丑陋难看。他惶恐不安地抬头环视了一下,才轻声说:“可他们,带信给我,要我杠住。说你们夫妻俩坚持要判我死刑,立刻执行。而他们为了我能减刑,到处活动,找人帮忙。后来,他们又有人偷偷带话给我说,是他们化了代价,到上面找了人,我才判了无期,否则,肯定是死刑,立刻执行。出于感恩,我才一直不开口,等他们消息的。”
叶小强说:“他们说的都是反话。”
这里的谈话是被监听的,叶小强知道这个情况,也跟丁局长预先打过招呼,还在电hua中商量过谈话的内容,安排可靠的狱警。
现在他听到朱金和说出这个情况,心里一阵惊喜。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况,说明这里有内鬼,能把外面的话传递进来,他才死杠的。
叶小强压低声说:“你替他们做什么替罪羊啊?你如实把他们的事情说出来,就可以立功减罪,从无期减到有期,然后再争取判刑,就不会老死狱中了,明白吗?”
朱金和似乎有所动心,但他还有些疑虑。叶小强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劝他说:“你以为你杠住,他们就能逃避过关了?就不算你的账啦?不可能。我告诉你,他们马上也要进来了,上面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你还是快点坦白,还能算你检举他人,有立功表现。这样,你就可以申请减刑,起码命保住了。”
朱金和欲言又止,还以为他们是在诱劝他。
叶小强早就想料到了这一点,也想好了对策:“我问你,严是不是问你借调过几次资金?一次用于注册,你还是培训学校校长的时候,一次用于投资,那个时候,你已经当了教育局局长了,两次总共有五六千万呢,是不是?虽然他最后都还了你,但那是挪用公款,属于经济犯罪。”
朱金和的眼睛惊讶地张大了:“你们,真的都知道了?”
叶小强说:“你怎么直到现在还不相信我?要不是想救你,我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一是不该来,你对我这样了,我还来看你,让人知道了,怎么看我?二是来了影响不好。我们两个人,都有一定的职务,不大,但也不小,来看一个有重大问题的人,会有什么影响?”
朱金和这才被感动了:“谢谢,谢谢你们两个人,我对不起你们。我,我马上就坦白,我什么都说出来,我不想死,我要减刑,争取这生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叶小强,你救救我,我,我对不起你啊——”
到这时,朱金和才悔恨交加地湿了眼睛。他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有些艰难地抹了抹眼睛,然后抬起头,睁着红红的泪眼,可怜巴巴地说:“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也有责任。我作风变坏,是受了严的影响。我权欲膨胀,也是被他们引导出来的。真的,是他们向我索贿,卖官,我的胆子才越来越大的。那时,严对我说,可以提我当兴隆集团办公室副主任,但暗示我要懂事,我就给他送了五万元钱。”
叶小强和雯雯都屏住了呼吸。
朱金和的求生***越来越强烈,所以说得更加急切了:“后来,他又招我谈话,让我到职业学校去当校长。他既暗示我,要给他送钱,还交给了我一个特殊任务。我,真是不好意思说。”
叶小强知道他要说什么,朝雯雯看了一眼。朱金和看出叶小强也知道了这事,就讷讷地说:“他让我,去诱惑吕雯雯,然后,唉,真是丢脸啊,他让我跟他做连襟。结果吕雯雯坚贞不从,才没有得逞。”
雯雯生气地说:“这个,你就不要说了。”
叶小强坦荡地说:“没关系,你都说出来好了。还有呢?”
朱金和嘟嘟哝哝地说:“后来,我就在职业学校里发展了孙敏敏。”
“那年暑假,眼看事情要暴露,我跟孙敏敏正要逃到海南去,顾卫东给我打了电hua,介绍我认识周市长。当时,他还是副市长。我就给他送了五万元钱,去教育局当了副局长。扶正的时候,我通过韩少良的关系,认识了郝书记,给他们都送了钱,才这么快扶正的。”
雯雯看了叶小强一眼,叶小强不动声色地盯着朱金和。
朱金和不用想,就流利地说:“我先后给严送了五十五万,郝四十万,周二十万。严在投资市职业学校的资金中,拿了八百多万的回扣。这个不是我经手的,而是陶顺仁办理的。在几次借用我们的六千万建设资金中,他至少赚了几千万的利润。至于他给郝和周他们送了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