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不悦地推开他道:“走开,另挡着我摘梅花,我要摘很多很多的梅花,这样等到夏日时,就不怕没有的用了。”说着,她将抓在手里的梅花塞到怀里,然后喃喃道:“不够,不够,还要很多很多。”
弘瞻拉不住她,只得转头对站在后面的从祥二人道:“你们赶紧去将姨娘拉住,让她别摘了,再这样下去,整个结网林的梅花都要被她摘尽了。”
从祥眸中掠过一丝悲意,摇头道:“算了,六阿哥,由着主子去摘吧,只要主子高兴就好。”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这么个摘法啊,而且姨娘摘这么多梅花有什么用,又不能吃,还说要留到夏日再用,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从意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六阿哥,您已经忘记以前的事了吗?”。
弘瞻不解地道:“什么事情?”
 从意叹了口气道:“也难怪你不记得,那个时候您只有两三岁。您刚来咸福宫的时候,胃口不好,又经常咳嗽,主子从太医那里打听了说腊梅花煎水,有清热解毒,开胃散郁的功效。主子便将御药房的腊梅花全部要了过来,天天煎水给您喝,眼见着您胃口一天天好起来,主子不知道多高兴,可惜御药房里腊梅花所存不多,没多久便用尽了,主子便让人去宫外采买,可惜将京城大大小小的药店转了个遍,也没买到多少。所以在那一年冬天,主子就让奴婢们在腊梅将谢之时,将宫里所有的腊梅花瓣全部都收集起来,风干之后收起来,留到夏日给六阿哥用,可是没过多久,主子就……就成了这个样子,那些腊梅花一直到现在都还收在宫里。”她抹着泪道:“主子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您三岁的时候,不知道您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根本就用不到这些。”
弘瞻怔怔地听着,他隐约记得以前在咸福宫时,所喝的水里经常都透着一股清香,但怎么也没想到,其中竟隐藏了这样的事。
待得回过神来后,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一直在摘梅花的瓜尔佳氏身边,哽咽地道:“姨娘,您究竟还为我做了多少事?”
瓜尔佳氏没有理会弘瞻,一把一把地将梅花摘下来,然后藏到怀里,哪怕已经塞得鼓鼓的了也不肯停。
弘瞻用力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姨娘,不要再摘了,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么做。”
瓜尔佳氏打量了他一眼道:“我才不会为你做的,这些腊梅花都是要给弘瞻的,多摘一些,最好把这里的腊梅花全部都摘了,这样就够弘瞻喝一个夏天了,真好!”说到这里,她又痴痴的笑了起来,然这样的笑意,只是令弘瞻越发难过,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瓜尔佳氏歪头看看他,随即又看看握在手里的腊梅花,很不舍地伸出手来道:“你也想要吗?那我把这些给你吧,但只能是这些,剩下的我要留给弘瞻,这个孩子很可怜,刘氏虽生了他,却对他不好,一门心思想要利用他来爬到更高的位置,小小年纪就受了许多磨难。”
听着瓜尔佳氏絮絮的言语,弘瞻眼圈一红,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赶紧抹去后道:“不管他怎么可怜,都是他的事,您理会他那么多做什么,左右他又不肯叫你额娘,由着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刚刚还好端端的瓜尔佳氏听得这话,突然生起气来,“不许你这样说弘瞻,不管他叫不叫我额娘,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他好是应该的。”说罢,她将双手缩了回来,“你心思那么坏,我不把腊梅花送你了。”
瓜尔佳氏自顾自的离开去摘腊梅花,弘瞻却蹲大声哭泣了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哭得凶,悲凉悔恨的哭声回荡在这片梅林中。
这一次,他已是彻底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瓜尔佳氏疯了,而且是他亲手所害,莫说他只是毁了一只耳朵,就算是双耳尽毁,也抵不过犯下的罪孽。
因为他亲手将一个真正疼爱自己的人,变成了疯子,而在此之后,他还一直维护利用自己的人,错……真是大错特错,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光阴不可逆转,这份悔恨将伴随他一生一世。
在他的哭声中,本已经离开的瓜尔佳氏走回来,道:“你在哭什么?”
弘瞻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通红的双眼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心里难过。”
瓜尔佳氏蹲道:“你额娘也对你不好吗?”。
弘瞻悲声道:“是,我额娘将我当成工具一般利用,从不在意我是否高兴是否难过,我两岁的时候,他就逼着我习字读书。”
瓜尔佳氏大为同情地道:“原来你也这么可怜,那你以后跟着我吧,我会像待弘瞻那样待你,你别难过了。”
她这一句话,令弘瞻差点又要哭起来,死死忍住后,点头道:“嗯,以后……以后我叫你额娘好不好?”
此言一出,从祥与从意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阿哥……六阿哥居然愿意改口唤主子做额娘,以前不论别人怎么说,哪怕是皇上开口,他都不肯唤一声额娘,如今竟然……实在是匪夷所思。
“额娘……”瓜尔佳氏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旋即露出高兴的笑容,拍手道:“好啊,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额娘……额娘真是好听,若是弘瞻也肯这样唤我就好了。”
听到这里,弘瞻哪里还忍得住,泣声道:“您仔细看看,儿臣就是弘瞻啊,儿臣唤您额娘了,您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
瓜尔佳氏摇头道:“弘瞻哪里有你这么大,你骗人,再说……他怎么可能会唤我额娘,他心里只有刘氏一个额娘,这个孩子,真是孝顺得很,可惜……他选错了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