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瑕月又一次站在海棠树下,不时可以看到殷红如宝石的花瓣飘零落下,但瑕月双眼的集中,并不在这些花上,而是在不知名的远方……
弘历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瑕月侧身对着他站在海棠树下,凝望着远空的双眸没有平日的神彩,透着一种仿佛任何东西都填补不满的空洞。
这一刻,他无端的有些心慌,因为他怕瑕月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也是这样的空洞。幸好没有,瑕月看到他时,虽然没有什么喜色,眸中却是多了几丝神彩。
在她行礼之前,弘历已是快步上前将之扶住,温言道:“刚才在想什么?”
瑕月扯了一个浅笑,轻声道:“没什么,是这夕阳太美好,让臣妾看出了神。”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望着远处渐渐沉默的夕阳,轻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与之相比,朕更喜欢朝阳,明儿个朕陪你一道看朝阳升起可好?”
瑕月淡淡地道:“皇上喜欢,臣妾自然没意见。”
弘历剑眉微皱,握着瑕月的手,道:“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笑容比以前少,人也沉默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臣妾哪有什么心事,或许……是最近累了吧。”面对瑕月的话,弘历摇头道:“不是,你一定有心事,告诉朕。”
这一刻,瑕月很想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然最终,她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摇头道:“真的没有,只是皇后对臣妾总是难消误会,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臣妾知道,皇上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臣妾与皇后娘娘重修旧好,说起来,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先对不起皇后。”
弘历沉默片刻,道:“朕说过,过去的事情就此过去,谁都不要再提,至于皇后那边……不怪你,你也不要太担心,改明儿寻个机会,朕再与皇后好好说说。”
瑕月屈一屈膝道:“多谢皇上。”
弘历轻捏着她的下巴,道:“若真想感谢朕的话,就对朕多笑笑,朕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瑕月心中一痛,脸上却挤出一缕比春光更加明媚的笑容,道:“这样可好?”
弘历赦然一笑,在将她拥入怀中后,颇有些感慨地道:“瑕月,真想与你一辈子如此。”
瑕月胸口的痛越发清晰,然她能够表露在脸上的,除了笑还是笑,“臣妾与皇上,一辈子都会如此,除非皇上厌弃了臣妾。”
弘历轻抚着她细腻如玉的脸颊,道:“朕的娴妃如此美貌,朕又岂会厌弃。”
瑕月心中一紧,面上则故作无事地道:“皇上言下之意,是说等臣妾年华老去,美貌不在时,就会厌弃了是吗?”。
弘历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这话问得可真刁钻,若朕回答是,朕就成了一个看重美色之人;若朕说不是,你又会说朕是在哄骗你;不管朕怎么回答,都有错。”
瑕月侧头道:“那皇上先哪一个呢?”
“朕哪个都不选。”弘历抚过瑕月鬓边的珠玉长络,沉声道:“只要你一直有这份心胸与聪慧,就算你变老了,变丑了,朕也不会嫌弃你。”
瑕月一直都有盯着弘历的眼眸,所以在弘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判定,他没有说谎,那些话是真的。
这一刻,心中的痛意缓缓退去,失去做额娘的权力,已是不争的事实,再埋怨也无用。幸好,今日的弘历,待她有了真心。有得必有失,她的得失应该就在于此吧。
静站片刻后,弘历想起一件事,道:“朕听说你最近没有在服用宋太医开给你的药,怎么了?”
瑕月暗暗吸了一口气,笑道:“不瞒皇上,宋太医的药,臣妾喝了那么久,实在有些喝怕了,您不知道,臣妾现在吃什么都是药味,所以打算先停一停。”
弘历颔首道:“这倒也是,不过……这些药是用来调理你身子的,你现在停下不喝,身子怎么办,你不打算为朕生儿育女了吗?”。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弘历的眼神极其复杂,内疚与痛苦更是在眼底闪过。
“想,臣妾很想很想。”瑕月喃喃地说着,眸光逐渐变得迷茫起来,不过仅仅过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原有的清明,道:“但这种事情,强求不得,该是臣妾的,谁都抢不走;不是臣妾的,就算臣妾喝尽全天下的药,也不会有用,一切……顺其自然吧。”
“你当真想明白了吗?”。弘历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虽然不曾提及,但他并没有忘记是自己将瑕月害成这个样子的,偶尔想起时,总有挥之不去的后悔。
瑕月忍着阵阵抽搐的疼痛,用力点头道:“是,臣妾想明白了。”
弘历没有说话,只用力握紧瑕月的手,紧到令瑕月感到些许疼痛,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微风带着一句轻喃如梦的话语落入耳中,“会的,你会有孩子的。”
这夜,弘历留宿延禧宫,翌日一早,在陪着瑕月看过朝阳升起的美景后,方才上朝去。
待弘历走后,阿罗道:“主子,奴婢再扶您回去睡一会儿吧。”
“不必了,本宫不困。”瑕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你陪本宫去外头走走吧。”
自从那次事情之后,除了去慈宁宫坤宁宫请安之外,瑕月就再不曾踏出过延禧宫,连养心殿也没去过。难得她今日主动提出要去外面闲步,阿罗自然不会拒绝,道:“主子,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奴婢扶您去临渊池那边喂鱼。”
瑕月想了想,道:“也好,去取一些鱼食来。”
阿罗依言去取来,随后扶着她一路漫行。阳春三月,正是百花盛放,草长莺飞之时,沿途走来,不时有柳莺飞过,留下一连串轻鸣,着实令人心怡。
如此一路行来,到了临渊池边,只见已经有人在喂鱼了,阿罗仔细瞅了一眼背影,不确定地道:“主子,那人瞧着似乎是哲妃?”
瑕月也觉得很像,当下道:“本宫不想喂鱼了,走吧。”
阿罗答应一声,正欲扶着她离开,站在湖边的哲妃却是已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在看清是瑕月后,扬声道:“娴妃怎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想看到本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