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猜想中的吵闹泪水沒有出现.白绮歌只是直直看着易宸璟.纹丝不动.
也对.她那样倔强坚强的女子怎么可能为了感情之事痛哭流涕.既然能狠下心为了白灏羽离他而去.同样也能平平静静面对他提出的分别要求.这对她來说应该不难做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易宸璟深吸口气.“离开这里.离开与遥国有关的一切事情.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于我面前.”
怀抱着不安与期盼冒死赶回.得到的就是这般结果.白绮歌很想开口质问他为什么.甚至想一巴掌打醒他.让他看看眼前下定决心为他谋划江山的女人已经无路可退.然而.她并沒有这样做.
他太过内敛.从不告诉别人在想些什么.就算是被冤枉、受委屈也要独自一人承担.一如此次他逼走她却不发一语为自己的绝情作辩解.
随手将短剑丢在案上.白绮歌丝毫沒有准备离开的意思:“说吧.又在算计什么.”
“我让你走.听不懂吗.”易宸璟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想离开大遥时是你用铁链锁着我不许离去.现在我不想走了.你还打算用鞭子抽着赶我么.”
“你”对于白绮歌的软硬不吃.经验十足的易宸璟委实束手无策.看她一副痞气赖在椅中摆明对抗到底的态度.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被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长长叹息.背负着重任的皇子将军走到结发妻子身前.目光流露几许无可奈何:“萧将军是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很聪明.应该看得出易宸暄是有备而來.那天你离开后我发现苏瑾琰也跟着不见.心里有多恐慌你永远想象不到.绮歌.你再坚强终归是个女人.我有太多事情需要承担.沒有多余精力照顾你.难道你想看我……想看我再一次失去喜欢的人吗.”
他害怕的果然是这件事.
易宸暄心机之深难以揣测.做起事來又狠又绝毫不留情.无论是易宸璟还是白绮歌都吃过大亏.在争夺太子之位乃至皇位一事上.易宸暄大有不惜一切排除异己之势.现在易宸璟身为北征霍洛河汗国主将.一旦凯旋归国便是大功一件.日后也就有了足够底气与备受遥皇宠爱的五皇子相争.为防劲敌有机会平起平坐.易宸暄暗下杀手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此说來.事实上她和易宸璟都处在危险之中.
“我哪里也不去.”摊开空白牛皮纸卷.白绮歌目光坚定.“易宸璟.当初你同意我随军出征的目的是什么忘记了么.齐涛反叛.郑将军殒命.如今萧将军又身受重伤无法赶回前线.你手下能用之人还有几个.就算勉强可用.你信得过他们吗.这是战争.是你死我亡只能选择其一的绝路.沒有人能给你后悔的机会.”提笔蘸墨.纸上痕迹清晰有力.如白绮歌安静表情:“若能保你性命长久、此生无忧.我甘愿做你麾下冲锋棋子.百死不悔.”
许久沒有回应传來.白绮歌也不去追问.毕竟如何选择是易宸璟的自由.
沙漏滑落之声在近乎死寂的宁静中听得异常清晰.其实那只是短暂片刻罢了.可是于易宸璟而言就仿佛百岁时光一般漫长.只因前尘后事盘旋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取还是舍.总沒有利落决断.
也不知沉默了有多久.回过神时白绮歌笔下阵法图已经完成大半.新墨湿润.沾染她衣袖一片墨渍.
“我若许你留下.你能保证自己安全吗.”
白绮歌淡笑:“连你都折磨不死我.这世上能轻松取我性命的还有几人.”
“我要是不同意你留下呢.”
笔锋一顿.漆黑墨渍晕开大片.
“我要是非留下不可呢.”
“总是针尖对麦芒.有什么意思.”易宸璟不满嘟囔.脸上表情却已释然.他固执.白绮歌更固执.相处一年之久这点事他看得很通透.但凡她想做的.就算他竭尽全力去阻拦依旧沒有效果.这次也一样.
既然一样.再坚持也就沒有任何意义.
犹豫少顷走到白绮歌身后.有力双臂轻轻揽纤细腰际:“我可以挥手斩万人.唯独拿你沒辙.”
“能轻易降伏的女人你又怎会喜欢.”放下笔.白绮歌闭上眼向后靠在温热怀中.多少天了.在苍茫平原疲惫奔波的那段日子里.她最渴望的就是能重归他怀抱.世间只有这里容得下她.亦会不惜一切守她安好.
一时半刻的安宁依偎对他们來说太宝贵、太宝贵.走过那么多风波坎坷.前面藏着多少艰难险阻还是未知数.谁也不愿开口打破如此难得的温暖.
……偏有人动不动就打破.
帐帘忽地被掀起.外面明媚阳光碎了一地.站在门口的迟钝副将一脸错愕尴尬.嘴角抽搐不已:“末、末将……末将这双眼睛还是请大将军剜了吧.”
梁宫依旧冒冒失失.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这是地几次撞破大将军与皇子妃亲昵了.俗话说三次成习.郁闷的大遥副将恨不得抠出自己眼珠子丢到地上踩碎.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易宸璟并不生气.仍揽着白绮歌笑意平和:“梁将军的眼睛还是先留着吧.等亲眼见证我大遥攻破霍洛河汗国后再剜不迟绮歌知道如何破这铁燕阵.”
“真的”梁宫半张着口.两眼放出惊喜光芒.“皇子妃当真是我大遥福将.有皇子妃和大将军在.我大遥岂有不胜之理.”
这话本是半虚半实赞扬白绮歌的.只是颇有些用词不当.白绮歌和易宸璟对视一眼.默契齐道:“福将.”
意识到自己又不经意间说了沒脑子的话.梁宫脸色由红变紫.笨拙得连解释都磕磕巴巴:“不、不是福将……呃.也是福将.因为皇子妃很凶猛不是.很勇猛.所以将士们私下里都叫皇子妃‘战妃’.也有人说……说皇子妃比我们这几个笨蛋副将有用.嘿嘿……”
黛眉紧皱.白绮歌微微回头斜视易宸璟.满眼疑惑:“我很凶.”
易宸璟诚实点头.随即一脸苦痛脚背要被踩扁了.不疼才怪.
“不凶.一点都不凶.无非就是罚开小差的士兵绕着营地跑到月兑力.或者一声狮吼把赌钱的士兵吓个魂飞魄散.这哪算的上凶呢.比起母夜叉之流实在是温柔太多了.”
“替你收拾烂摊子还满口抱怨.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吗.”
“才疏学浅.恕不明白.”
“……脸呢.你还要脸么.”
夫妻之间斗嘴tiaoqing再常见不过.为难的是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梁宫.猪肝色面庞因年纪轻轻的七皇子夫妇旁若无人的斗嘴而深深低埋.双肩不住颤抖着.偶尔闷闷发出几声怪响.
关键时刻要一致对外才行.白绮歌和易宸璟齐齐抬头异口同声:“好笑吗.”
“不.不好笑.”肚子都要笑疼了还得强忍着.这种痛苦迫切需要得到解月兑.梁宫再忍不下去.表情扭曲草草将來的目的简短禀告.而后片刻不等迅速消失.
“伪装成巡守士兵的三十人都已抓到.目前绑在营地中央随时等候大将军审问.”
望着被风卷起的帐帘.方才轻松神情变得凝重.
欢愉不过是一时的.许多事情摆在眼前等他们一件件处理.首先就是那些伪装成大遥征军并偷袭白绮歌的第三方人马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他们來的.目的又是什么.北征已经不仅仅是剿灭霍洛河汗国一统中州这么简单的事情.大遥权力中心风起云涌、波谲云诡.多方势力交杂其中.而矛头所指.大多都是抢尽风头的七皇子易宸璟.
“我换件衣服陪你去.”
“不必了.”易宸璟拦住白绮歌淡淡摇头.“在易宸暄得知你回來的消息之前尽量不要露面.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少不得要多加提防.”
白绮歌本想同去问些事情.转念思考易宸璟所说又觉得有道理.只得叹口气重新提笔:“那我继续画阵图.该问什么你应该都想得到.那些人有功夫在身.万事小心为上.”
“嗯.”
“怎么还不去.”见易宸璟站在身边沒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白绮歌蹙眉问道.
棱角分明的脸庞倦怠深深刻印.易宸璟深吸口气后缓缓吐出.手指攀上灰尘未去的细女敕脸庞反复摩挲.眼底眷恋不尽:“我很想你.”
不愿相思偏惹相思.愁肠寸寸.一经点拨便再难收回.
不待白绮歌有所反应.易宸璟忽地把人卷进怀中紧紧拥住.力道之大令得白绮歌连呼吸也难以畅通.仿佛要用尽所有力量把她锁于他的宿命之中.两张薄削而滚烫的唇瓣紧随而上.将白绮歌的呼吸彻底湮沒.
那是烙印在血肉骨骼里的冲动.容不得抵抗.何况.他并不想抵抗.
如雾缱绻.似水缠绵.熟悉的气息一丝一缕渗入四肢百骸.哪怕已经数日未曾好好休息.哪怕转眼前还凝眉思虑阵法征杀.这一刻.白绮歌脑海里却想不到任何人任何事.失去的力气在炽烈长吻间悄然回归.
从今谨记.他为她亦舍弃许多.值得死生相守.不离不弃.
“等我回來.千万不要出任何事.”喘息几欲耗尽.易宸璟终于恋恋不舍放弃柔软双唇.见朱红上一点光泽诱人又忍不住轻轻一啄.
方欲放手离去.意料之外白绮歌竟然主动拉住他凑近面庞.微愣之余易宸璟下意识低头迎去.怎知被她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吸口凉气高挑眉梢.似笑非笑牵起嘴角.得到的回应却是白绮歌在耳畔几不可闻的低语.
“别说话.帐外有人偷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