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了.”白绮歌平淡如水.
易宸璟摇头:“怎么可能信.你恨易宸暄都來不及.更不会想我死.”
这还差不多敢说信.绝对抽他耳光.
看出白绮歌眼底疲色.易宸璟知道她这是太累了.吩咐外面士兵今天不再见任何人后钻回帐内铺好软榻.拍了拍身边空位:“阵图的事明天再说.你先休息.脸色差的跟萝卜一样.”
白绮歌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沒有.难得温顺如小媳妇般依着易宸璟的话躺在榻上.头一沾枕头.汹涌困意便似潮水袭來.
“睡吧.有我在.”伏低身子轻吻光洁额头.易宸璟轻轻拨开白皙脸颊上凌乱发丝.安静地看白绮歌鼻翼翕张.渐渐入梦.他喜欢大方却不聒噪的女人.如红绡.如白绮歌.素鄢素娆也沒什么不好.只是太过小家碧玉.总觉不贴心罢了.至于爱的人……
红绡的活泼.白绮歌的聪慧.红绡的娇俏温婉.白绮歌的善解人意.红绡的青梅竹马.白绮歌的日久生情……哪一样.都令他沉迷到无法自拔.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來不负卿.而他似乎注定这辈子要辜负一人.或是红绡或是白绮歌.原本满怀憎恨的心烟消云散.尽管提及红绡他仍会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害死红绡的凶手撕碎挫骨扬灰.可是.下不了手.
白绮歌这枚棋子.终归是融入他血脉之中了.
均匀呼吸几不可闻.易宸璟坐在软榻上.落于白绮歌颈间的目光恍惚失神.
“白灏城……”薄唇间不经意轻吐姓名.
幽幽一声短叹惊得易宸璟一抖.垂眸看去.不知何时那双水般澄透的眼睛竟然睁开來.四目相接.谁黯然.谁刹那慌乱.
“你果然怀疑二哥.”
缓缓从榻上坐起.白绮歌抱着膝盖露出一丝怅然神情.她熟悉易宸璟的每个表情.就算他嘴里说着相信.眼中却满是躲避之色.分明对白灏城有所怀疑.早明白他有什么事不会直言坦白.逼不得已才装睡观察他反应.
“你不是也不信我么.不然何必装睡.”易宸璟似乎有些恼火.语气不像刚才那般轻柔.“我怀疑他并不过分.毕竟这是严刑逼供得出的信息.难道要不假思索一口否定.我知道你在乎白家人.但你也该为我想想.不应什么事都无条件偏袒白灏城.”
“这不是偏袒而是事实.二哥是什么样人我再清楚不过.之前易宸暄的确与他私下有联系.可是上次与二哥相见时我已经提醒过他.你也看见了.他对你并无恶意甚至连半点怨恨都沒有.你还要无休无止怀疑多久.”
白绮歌对二哥白灏城的信任依赖易宸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那道坎越难平息.现在白绮歌竟然只为他算不得恶意的怀疑就如此争吵.那种厌恶与莫名愤怒愈发强烈.随着白绮歌声音越來越大.易宸璟的心也冷了下去.极力掩藏的情绪终于搁置不住.一瞬爆发.
“你还有完沒完.先是白灏羽又是白灏城.我的忍耐不是无限的.即便是我冤枉了他.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吵大嚷.”紧紧攫住纤细手腕.易宸璟语气低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了解他多少.哥哥.一声哥哥就代表他是好人.简直愚不可及.”
冲动并不是白绮歌本性.只是她毫无保留把一切都交给了易宸璟却换不來他信任.那种感觉无可忍受.
怎么也猜不到.重逢尚不到半日.他们又一次陷入争吵之中.白绮歌只觉得累.从心到身体都疲惫不堪.漠然冷笑无声地表达着她的厌烦:“谁对我好便是我眼中的好人.二哥与你不同.他不会藏着掖着那么多筹谋.更不会面上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算计要害谁.”
“他会.”
易宸璟松开手.声音嘶哑.当白绮歌以为他争辩不过只余执拗时.一阵天旋地转.手腕生疼.
可惜这时梁宫在忙碌战事沒能恰巧莽撞闯入.否则便会看到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灯光摇曳.气息温黁.软榻之上两具身躯紧紧贴合.身材颀长的男子沉甸甸压在瞠目结舌的女人身上.大掌死死束缚一双纤细皓腕.而在只有彼此才看得见的视线中.那双本应含情脉脉的眼却是冰冷的.漆黑深邃之后似乎还有怒火涌动.
“为了你沒有什么不可能他看你的眼神.与我是相同的.”
之后便陷入漫长沉默.
白绮歌是太震惊以致无话可说.易宸璟则是不想说.他多希望自己沒有发现白灏城的异样.多希望那个和气又名动九州的男人仅仅是她的兄长而已.多希望.自己亲眼所见只是错觉.
许久.白绮歌才低低开口:“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想要逃避么.逃避白灏城喜欢你的事实.”
“你这疯子.”白绮歌用尽全身力气企图挣月兑束缚.得來的却是更加沉重的压迫.喘不过气.脑海混乱一片.
她不信.易宸璟说的每个字她都不相信.
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不是易宸璟.更不是易宸暄.而是远在水乡泽国的二哥白灏城.从她带着一身伤痕与罪孽重生起就是二哥无微不至照顾她、安慰她.为她遮风挡雨.默默给她温暖.因为他是她的兄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吗.易宸璟看她的目光从憎恨到欣赏再到炽烈.沒有一种与白灏城相同.二哥眼里有的就只是疼惜包容.哪怕已经知道这具身体里容纳的是另一个灵魂.
那是亲情啊.是让她宁愿为之舍弃一切毅然赴死的家人.凭什么易宸璟要侮辱她最宝贵的东西
二哥.易宸璟.无论哪一个.都是她甘愿以命相守的男人.
“放开.”
“又想逃走吗.沒有勇气面对事实.他喜欢你.白灏城喜欢你.你到底懂不懂”近乎粗暴的低吼响彻营帐.心底怒火与不甘冲散了易宸璟的理智.铁钳似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捏住尖削下颌.逼着那双错乱双眸与自己对视.“收起你的盲目吧.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白灏城真的是你心里那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人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敢说他爱你.我熟悉他的眼神.讨厌他那样看着你.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看待一个亲人该有的目光.而是与我一样想要得到你的目光.”
“易宸璟.你给我滚.”
怒火到极端便会化作无穷力量.被攥得发红的手腕终于摆月兑纠缠重获自由.毫不犹豫.白绮歌将满腔怒火化作行动.在易宸璟眼眸中雕刻惊诧神色.
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道血痕细长.慢慢渗出的血珠汇成一大滴滚落.恰落在白绮歌白皙纤长的雪颈上.刺目异常.
易宸璟知道白绮歌有随身带着短剑的习惯.可他从沒想过有一天那把剑会挥向自己.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就算她不愿听、不想听至多骂他几句.打他一耳光.有必要用剑來解决吗.不可思议地向后坐倒.易宸璟几乎是茫然地模上脸侧那道冰凉伤口.想说的话都忘在脑后.愣愣地看着满面怒火的白绮歌.
即便被伤了.他也沒有想要怪白绮歌分毫她的震惊与怒火.想必比他更深吧.
早在帝都分别前他就看出白灏城怀揣着不该有的感情.作为兄长.白灏城看白绮歌时的眼神太过温柔眷恋.其间还掺杂着极力掩盖的情愫.大概是当局者迷吧.聪明如白绮歌却从未发现亲生哥哥注视她的时候过于专注炽热.反而是旁观的易宸璟看得最为清楚.原本他打算把这件事当做秘密烂在肚子.只要白灏城不说出來他也会装作不知道.要不是刚才怒火攻心一时冲动.如此伤害白绮歌的话他是绝不会月兑口而出的.
月兑鞘的短剑握在白绮歌手里微微发颤.锋利边缘上一缕殷红与苍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淡淡血腥味道在两个沉默的人中间弥散.沒人说话.沒人动弹.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他伤了她.她也伤了他.这是白绮歌冒着生命危险回到他身边的第一天.
对不起三个字.则是这天易宸璟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除此之外就只有离去背影.
夜间风大.怒号着吹起布帘钻入营帐中.灌进单薄衣衫引起一阵战栗.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整个帐中昏暗一片.白绮歌就在浓得化不开的昏暗中独自抱膝而坐.旁边剑鞘与短剑散乱放着.血迹已经干涸.
这种悲戚伤感的状态不适合军中更不适合她.然而白绮歌真的不知道除了失神坐着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有气.气易宸璟口不择言玷污她心里最圣洁的亲情.却也悔.悔自己头脑一热居然拔剑划伤他.更多的是不解、无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该怎样面对与易宸璟之间这份感情他们都竭尽全力维护着彼此在生命中的地位.只是风雨飘摇中太多不可预料的情况发生.每每想要拉近关系反倒起了反作用.一次次用语言、行为互相伤害.
所谓爱.难道就是一把无可抵挡的双刃剑吗.
第一次这般细细思量.第一次产生退却之意.第一次去想.也许他们在一起并不合适.
同样炽烈如火偏藏于不动如山外表下的两个人.稍有矛盾便会激烈碰撞.想要相携不弃走完一生一世谈何容易.是她错了.不该把感情之事想得那么简单美好.以为两情相悦就能胜过一切困难阻碍.真是可笑.
收拢冰冷指尖.白绮歌轻轻向掌心呵气.心里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或许……
他更需要的.只是一枚棋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