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绕开那个裂谷,又开始顺流往下,往下是好几处激流,大约是江底有巨石或者漩涡一类,江水到了此处,顿时翻起雪白的水花,整个江面都是雪浪,竹筏在上面摇摇晃晃,但凭借着老江高超的技术,始终安稳如一,倒有些激流探险的味道。
胖子最后干脆月兑了鞋,臭脚丫子味道顿时弥漫开来,他将脚泡在水里,去踩那些翻飞的雪浪,我忍不住调侃道:“我说胖爷,这多少人都吃长江水,您能不能积点德,把脚丫子收回去?”
胖子坐在竹筏上,一边搓脚,一边道:“也不看看胖爷干的是什么行当,阴德都已经成负数了,还积个屁。”胖子这话说的有些露骨,损阴德的行当,一听就不是好人,我赶紧踹了他一脚,示意他别满嘴跑火车,胖子差点被我踹进江里,大骂我谋杀兄弟,忘恩负义。
就这关头,已经过了这段激流,峡谷到此又开阔起来,这时,老胡立刻道:“江兄弟,撑了这么久也累了,那烟都快湿了,歇歇吧,让筏子飘着,正好我们几个看看风景。”
老江大概已经将先前的不愉快忘到脑后,笑容淳朴的从耳朵上取下烟,老胡又赶忙用打火机点上,两人立刻跟十多年的好兄弟一样聊起来,不得不说,老胡这人,虽然认识不久,但他为人处事圆滑机警,真似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据胖子上,老胡这几年在美国做生意,也发了不小的财,这样的狠角色,我如果在生意上对上他,肯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我不清楚老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像他所说的,坐下来看风景,小花接了个电话,听内容,似乎是在跟手下吩咐生意上的事,这一路,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接电话,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要跟我走这一趟?
我的死活,难道真的对他有什么影响?
胖子泡够了脚丫,还不肯放过长江水,跃跃欲试的想下水畅游长江,我给他泼冷水,道:“你也想去给水鬼当喽啰?”胖子一听,大骂晦气,掐着我的脖子,说我越来越不可爱,就知道破坏他的好心情。
我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没理他,便去听老胡和老江的对话。
……
“江兄弟,咱们巫峡有什么特产?”
“特产,那可多了,不都说长白山产人参吗?咱们巫山上也有,虽然数量不多,但能挖出来的,都是千百年的好货,还有天麻、党参、雪枣、云雾茶,说都说不清楚,山上还有数不清的珍奇动物,什么金丝猴、大鲵、穿山甲、白唇鹿、灵猫,多的很。”
“是吗?现在丧心病狂偷猎的人可多,这么多珍稀动植物,国家有没有相关保护政策?”老胡俨然表现出一幅热爱巫峡的模样,老江开心不已,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有啊,不过咱们巫峡偷猎的现象比较少,主要还是巫峡山脉绵延,山路不通,偷猎者也是人,很难进去,就是进去了,巫山里面有神女,他们也捞不着好处。”
老胡笑道:“还真有神女?”
老江也跟着笑,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过有没有还真没见过,但我们这里偷猎的确实少,还经常有怪事,曾经有好些个偷猎者,最后疯疯癫癫的从山里冲出来,满嘴胡话,好像被吓疯了,不过也有采药的人进去,说深山里风景很美,没有什么危险。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咱们凭良心就行了。”
老胡笑了笑,突然嘶了一声,指着我们来时的方向,眯着眼去看,话锋一转,道:“那是什么山?山形真怪,像个桃子。”
老江看了看,道:“哦,那个呀,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比不上神女峰,咱们当地人就叫它仙桃山,山势不高,不过比较大,要过山很困难。哦,对了,那山深处还有一个少数民族的村寨,唉,那里面的人日子过的特别穷,也不识字,山路不通,买个盐,来回都要一天一夜,不过听说几年前,送出了一个大学生,当时整个村寨摆流水席庆祝,有进山采药的遇上了,白吃了两天。”
老胡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道:“还有少数民族的村寨?太好了,我们这次取景就是想拍摄一些古寨落的生存现状,老江,你能不能带我们进去看看?”
我立刻听出不对劲,老胡这摆明了是想进仙桃山,难道那座山有蹊跷?我不由将目光移过去,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那仙桃山其实也是巫峡的一脉,地势靠后,隐没于巫峡后面,只露出半个桃子脸,不过此刻我仔细观察,却发现那桃子所处的位置,赫然就是那裂缝所处的方向!
难道……
我猛的明白过来,老胡善观山水地穴,估计他刚才在裂缝处已经看出了门道。
想到此处,我定下心,见老江不说话,也赶紧趁热打铁,佯装惊喜,道:“现在的古村寨可是越来越小了,如果真像你说的,必须得引起重视,不能让民族文化遭受损失。”
老江大约不懂,一脸懵懂的问道:“咋重视?”
我噎了一下,随口瞎掰:“比如告诉政府,让政府给寨子里的人实行义务教育,或者发生活补贴。”老江连忙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十六岁的时候,跟县里的人进去过一次,那里的人过的太苦了,女圭女圭**岁还是光,没鞋子穿,漫山遍野跑,脚底全是伤口和老茧,到现在都还没通电灯。不是说,知识改变命运吗?要真能义务教育,以后也就不用窝在大山里了,这可是积德的好事,成,我带你们进去。”
没想到老江心地这么淳朴,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心里一阵阵发虚,不敢再去看那张朴实的面孔,我赶紧移开目光,佯装去看风景,不期然的与解小九目光相遇,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笑起来,比了个唇形,似乎是:“义务教育你来做?”
靠,说这么缺德的谎,我已经够心虚的,能不能别再伤口上撒盐。
懒得去看解小九,我自顾自的跟胖子扯皮,很快,老江划着筏子靠岸,开始带我们往桃子山爬。
桃子山前,是一道山陵,我们此刻就站在山陵脚下,要想去桃子山,先要翻过这道山陵,而那座古寨,坐落在桃子山山腰处,老江说,咱们必须得快,现在是十二点整,咱们得争取在五点左右到达古寨,否则五六点,夕阳西下时,山里就不好走了。
这条山路很不好走,确切的来说,根本就没有路,巫山的特点就是山石多,水汽重,我们行走再山间,脚下的青石上长满了青苔,石缝间是各种不知名的低矮草被,即使已经是正午,山间还是云烟雾绕,林木山石都泛着一层水汽,树木仿佛都被洗过一样,看不到一丝灰尘。
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如果不是这次进山的目地不纯,这里确实当得起人间仙境四个字。
一路上全是老江在领路,一开始可以看到砍柴人踩出的山道,走到后面,已经完全没路了,我们的脚印和林间野兽的脚印重合在一起,时不时能看到一小股流动的清泉,或者在藤蔓盘庚,古木参天的山间发现珍稀动物的身影,它们十分畏人,往往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一路景致虽然如同仙境,但高强度的行进还是让我觉得吃不消,这一次我们的负重很大,而且全是山路,动不动就要手脚并用的攀爬,身上的衣服也被沁润,和汗液交织在一起。
我们中体力最后的是老胡和小花,小花负重给我差不多,但除了微微喘气,也没有其它表现,反观我和胖子,两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会累趴下。我更惨,两条腿都在打颤,没有在巫山深处行走过的人,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即使你能爬到泰山顶,能上黄山颠,也绝对会在巫山折服。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山,五岳经过无数人类的踏足,修出了平坦的阶梯、栈道,而巫山深处,却仿佛亘古无人踏足过,所有的路都要自己踩,你永远无法猜测,下一步将踏上什么,或许是横断眼前的古木,或许是巨石,或许是无处可攀,高达几米的山壁。
老江大约走惯了山路,身上有没有负重,因此走的最轻松,老胡和小花跟在他后面,胖子第三,我垫后,我虽然累的双腿打颤,但我实在不想在当拖油瓶,因此咬牙忍着,最后也不知走了多久,胖子最先投降,往布满青苔的石头上一座,摆手喘息道:“不、不行了,他娘的,再这么下去,胖、胖爷我,肯定是……第一个爬山累死的模金校、校……”
有了胖子垫底,我也撑不住,一跌坐在石头上,我听他满嘴冒黑话,直接就踹了他一脚,道:“累、累死你活该,少说两句。”
老江也出了一身汗,见我们实在走不动,他担忧的看了看天色,道:“歇一下,咱们还得赶路。”现在确实不是喊累的时候,我们没人再说话,坐在原地快速休息,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就咬牙起身。
临近五点半时,太阳落山,林子里瞬间暗了下来,老江心急火燎,道:“快些,快到了。”我看了一眼,到处都是阴沉沉的,由于山间古木参天,即使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但山林里的视线,已经黑的如同晚上七八点,而且没有霓虹灯,就显得更加黑暗。
我往远处看,视线被古木的枝干遮挡,黑暗中没有看见任何有人烟的景象,这才想起,老江说寨子里还没有通电,估计就算寨子离的近,此刻也是看不见的。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响起了一种野兽的叫声,有些像狗,又有些像狼,很古怪,我从来没有听过,而且听声音,时远时近,也无法辨别方向。
小花脸色一变,从腰后抽出了一截棍子,这根棍子我见过,能伸能缩,在四川四姑娘山里,他曾经靠着这根棍子,仿佛齐天大圣一样,游走于悬崖峭壁之间。
小花将棍子抽出来,双手一拧,棍子顿时长了一倍。
老胡嘶了一声,侧耳倾听,片刻后,他眼光一动,神情凝重道:“是豺,数量还挺多。”老江也在听动静,他住在巫峡边上,自然比我们懂,他听了一下,脸色大变,道:“是豺,而且朝我们过来了,你们听,声音远近不一,它们正在包围我们!”
我仔细一听,果然,声音一会儿从前面传来,一会儿从后面传来,一会儿又在左边。
他娘的,这年头,不仅狼成精了,连豺都会用战术了,无怪老祖宗说豺狼豺狼,合该它们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