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寒裳便着手给自己和绿藻易容,翻飞的手指仿佛这世上最灵巧的东西,只须臾间便已妥当。|
再照铜镜,那个身着丫鬟衣衫的少女俨然已经换上了一副三小姐叶红柳的模样,那容貌如此逼真,甚至连微翘的眼睫毛都做得惟妙惟肖。只是,那眉眼间透着的气息,却依然有那么几分的不贴切。
寒裳退后几步,默默地打量着绿藻,同样是低眉顺目的模样,绿藻装起来却有着几分卑微。“得时刻记着,平日里委屈求全,不代表不是小姐,娴熟端庄和善良,是伪装必须的条件。”她思索了片刻,指出了绿藻缺失的东西。
绿藻点头,默默将她的话记在心间。
寒裳开始与绿藻互换衣服,待二人穿戴妥当,绿藻再看眼前,眼中不禁有了一丝的恍惚。恍惚之间,仿佛另一个自己就站在面前。
粗布素衫,低眉顺目,眼中光华敛尽,脸上风彩尽收。这个绿藻仿佛比真正的绿藻还要绿藻。
“怎的,不像你么?”寒裳见绿藻发懵,微微一笑问,唇边的笑纹都跟绿藻做得一样。
绿藻忙点头赞叹:“太像了小姐,我甚至感觉你就是我!”
“伪装者要做到的不就是如此么?”寒裳轻声说着,口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自信。话甫一说完,便又立刻恢复了卑微的语气,对绿藻道:“小姐,绿藻这就走了,这几日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绿藻微微一怔,随即会意,荡开温和的笑容回道:“去吧,自己小心些。”
寒裳朝绿藻微微一笑,出了院子,往帐房而去。灿烂的阳光洒在她的肩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吵在耳边,扮成了丫鬟,她的心情竟变得很是轻松起来。暂时摆月兑那沉重的身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也是好的啊!
到了帐房,管家朱七正在那里忙碌,寒裳忙微微缩了肩,换上怯怯的面色走上前去。她与绿藻身材相仿,再配上绿藻常有的缩肩动作,微微压了嗓音,便天衣无缝了。
“管家,老爷说过可以先将这个月的月银支出来……”寒裳怯怯的说着,小心地看着朱七的脸色。
朱七点头,脸色如常,丝毫没有看出破绽,转头嘱咐身边的小厮从里间拿出两块碎银子来对她道:“老爷没说放你几天假,我就做主了,最多两天,知道吗?”说话时带着威严,和与主子们说话时完全不同的口气。
寒裳忙点头,感恩戴德的样子收了醉银子,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从红叶山庄的侧门走了出去。
这是寒裳第一次这么轻松地走出红叶山庄,外面的空气原来竟这么自由,清新而让人沉醉,寒裳站在红叶山庄的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温暖的气流满满地充盈了自己的心肺,然后才迈开步子款款而去。
身后没有人跟着,多么好,一个丫鬟而已,红叶山庄不值得为一个丫鬟耗费什么力气。
寒裳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径直地往知语坊而去。
知语坊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虽然不豪华,但是却很气派。寒裳不用仔细看,便知道这马车定是叶朗清派来的。脚下加快从知语坊的后门悄悄地纵了进去。
进得屋中,浮萍吓了一跳,月兑口叫了一声“绿藻”。
寒裳微微一笑道:“看来绿藻跟妈妈倒是有些渊源啊!”眸光锐利,与这脸孔很是不相配。
浮萍的眼中有着那么一丝的迷惑,继而便掠过恍然。“原来是姑娘!你怎的来了?”
寒裳悠悠坐下来擦洗脸上的伪装,口中淡淡道:“我改变主意了,想让绿藻多历练一番。”说完话锋一转,问,“门口的马车是叶朗清派来的吧?”
浮萍点头道:“他正在前厅等着,我正在想着如何打发他走呢。”
“既然如此那就别打发了,我改变主意了,与他们一起去浙水镇。”寒裳擦掉脸上的最后一点伪装,淡淡地说。虽然她一早便和叶朗清说过不要来接她,但是她了解他,他是肯定会来的。
浮萍转身正要下去,却被寒裳叫住,“妈妈,看来我是江炳元专属清倌人的消息,你不必往外放了。”
浮萍一脸诧异,问:“为何?”她不是想保住完璧之身吗?当她正要准备往外放消息时,为何竟又改变主意?
寒裳的嘴角一抹淡淡的嘲讽缓缓涌起,语气中也浸满了自嘲,“又有任务了。”如果,她是江炳元的专属清倌人,还怎么接近蓝御风,又怎么去接触云长翎?
浮萍虽然带着疑虑却什么也没问,出屋去了。寒裳转过身来对着铜镜开始细细打扮。自从当上这个夜娇娘,这是第一次在白日里出现。阳光可以驱散所有的阴暗,是否也会让她的伪装变得脆弱不堪?所以,她要更加仔细地打扮自己,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昏黄的烛火下冷冷瞪视过那个男人的眼睛。
想起那个男人来,那无辜而无奈的眼神忽地就从心底跳上来,占满了她的整个心。那个不堪的夜晚啊,那样的眼神伴随着她恣意的放纵,在摇曳的烛火中跳动,让人羞愤却又……无法忘记。
他无疑是很会装的,带着无辜的表情多次想要揭开她蒙面的黑布,装作种种巧合逃过她的杀手。当再次相见,那眼神变得深邃了,仿佛能穿透人心。她不得不伪装,伪装得一丝不苟,心却不自禁地颤动,在怒与怨悔与恨中纠结,而越是如此就越是……无法忘记。
于是,那张脸,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便随着那眸光渐渐地侵蚀进了她的心。现在,她不得不在复杂的情绪中继续伪装,想疏远却又禁不住想接近,想绝情却又忍不住多情……
所以,她宁愿自此不再见到他,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