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明亮的眸子看着我,爱怜地说:“我没想到那红莲业火如此厉害,连这最后一句重要话都没来及得跟夜砧说。浪客中文网舒榒駑襻”
夜砧被捉到了天上,于是落颜公主的乳母攸禾出山的时候也就没有人再去注意。这攸禾依着夜砧的嘱咐,找到了藏身在西江深水月复地的落颜,此时落颜已经大月复便便,即将生产了。
攸禾见了她垂泪道:“公主与夜王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偏偏那天帝出来作梗,也不知道是哪个奸佞宵小看九尾家跟神龙家不顺眼,才出了这么个龌龊点子。九尾家本来就人丁不旺,不然的话,老狐王看到公主生产,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落颜纵然大着肚子,依然不减半分美丽,她安慰乳母说:“乳母不必难过,等孩子生了,一定会抱给父王去看。”过了一响儿又皱起眉头,说:“乳母脚程慢,都已经赶到了我的落脚之地,可夜砧走在前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是碰上了追捕他的天兵们不成?”
攸禾心里也觉得紧张,可是又怕落颜更加担心,于是安慰道:“夜王神勇无人能敌,就算遇上些天兵,他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想必只是多纠缠一会儿。你不用着急,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倒是你,这胎一怀三年,不知道是个小神龙还是个小狐女,怎么迟迟不肯出来?彖”
落颜听乳母说到月复中孩儿,不由得把焦急搁置到一边,换上一副温柔模样,笑着道:“倒希望是个女儿,乖乖巧巧的惹人疼。”
攸禾也笑着接话道:“九尾家世代出美女,若真是生个女儿,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副绝色?夜王见了,还不欢喜得天天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落颜也不由得笑了,说:“他呀,虽然外面都传说他是勇猛的战神,其实脾气却像个孩子。只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年了也不肯出世,真是急煞人了。沔”
攸禾说:“大概是孩子恋母亲吧。”
这二人说着谈着,拿着针线活做着,一边聊着孩子的趣事一边等夜砧回来,可是夜幕降临,却等来一条赤尾鱼送消息,说:“夜王被天将们捉到天上去了。”
落颜手里的绣花针第一次失去准头儿,一下子戳到了指头上,一串鲜红的血珠便洇在了正在绣着的白莲花瓣上。她强忍着难过,问:“哪里得来的消息?”
赤尾鱼说,“是在江边巡界的鹞鸽亲眼所见。天兵天将们五匝三道,七十二路人马,还布下了天罗地网,夜王跟他们战了一天一夜,终于不敌,被捉到了天上。”
落颜这才将手中的绣活儿停下,低头看了看被血珠浸了的婴儿小衣,嘴里说着:“这可怎么好?”又从针线筐里挑了红色丝线,重新穿针引线,绣花针在花瓣上来回穿梭着,那一朵白莲花倾刻间变成了一朵鲜艳怒放的红莲,可以想象得出玉雪可爱的小婴孩穿着这件绣了红莲的小衣在席子上爬着,可不就似粉女敕的莲藕一般。
落颜公主飞快地绣完莲花,这才对旁边的赤尾鱼说:“下去吧。”
赤尾鱼这才担忧地起身离去。
攸禾乳母接住落颜手里的绣活。说:“公主不要着急,免得急坏了身子。”
落颜公主却笑笑,说:“烦请乳母将我扶到里面,我倒是不着急,只是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能着急了。”说着“哎哟”一声,又道:“快是要生了。”
攸禾乳母万万没想到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生,赶快将落颜扶进了内室。
几个时辰之后,这安静的深水底,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是个眉目俊秀的小女婴。
落颜含了泪,说:“孩子,但愿你的命运不像娘亲这样苦。”她抓过桌上的剪刀,一刀刺向自己的心口,攸禾乳母一下子没有拦住,哀哀地央求道:“公主,夜王虽说是被捉到了天上,却也不见得回不来。你这番举动,难道真是要舍了孩子……”说着也落了老泪。
落颜却蘸了心头血,在这孩子的全身抹了一遍,乳母见婴儿全身沾满血污的样子,惊诧地问:“公主,你这就是干什么?”
落颜此时已经流血过多,脸色一片惨白,她撑起身子念动咒语,只见婴儿身上的鲜血渐渐变成一片血雾,再由血雾慢慢化成一片血光,血光笼罩着孩子,在孩子身上来回盘旋,最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洁白可爱的小婴孩躺在这里。
落颜这才回头向乳母说道:“乳母,夜砧被捉到天庭,恐怕九死一生,我们昔日发过誓愿,生当同衾死当同穴,如今孩子已经诞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天上找夜砧。”又低头看了看孩子,含泪说道:“这孩子就托附给乳母了,她身世坎坷,一出生就不能见到父亲,只愿那天帝高抬贵手,放过我和夜砧,让我们一家人团聚。”
她托起孩子给乳母,交待道:“我已经用心头血将这孩子的元神封住,除非我和夜砧用自己的血亲自来解她的封印,否则的话,谁也看不出她的九尾真身,只当是一只寻常白狐罢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我和夜砧的孩子,她也不会再遭人忌恨,平白遭受杀戮。倘若,倘若我和夜砧身有不测,希望这孩子就从此跟了乳母,做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攸禾已经老泪纵横,艰难地接过孩子,跟落颜公主说到:“公主放心,我定当拿着这孩子跟我的亲孙女一样,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护着她长大成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只是你,你……”
她握着落颜的手,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落颜握了握乳母的手,慢慢地抽出来,说:“乳母,带孩子走吧。我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了……”
乳母止住泪,看一眼怀里的婴孩,说:“公主,这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你这做娘亲的,总得给孩子取个名字。”
落颜深深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那稚女敕的小脸像一朵恬静的新荷,此刻正甜甜地睡着,浑然不知未来的命运如何,也不知身畔的母亲即将离她而去。落颜难过地闭了眼睛,半晌才说:“我用心头之血锁住了她的元神,又封了她周身的仙气,希望她未来能够逢凶化吉,好运不断。就叫阿锁吧。”
乳母道:“好好的仙胎,九尾家和神龙家的唯一血脉,结果却落了这样的下场……公主,阿锁我帮你带着,可是,你跟夜王一定要回来……”
落颜没有再睁开眼睛,只慢慢说了一句,“乳母,带阿锁去吧!”
乳母难过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落颜依旧没有起身,狠了狠心,抱着孩子走了。
这落颜又躺了几个时辰,待胸口的伤口不再流血了,这才只身离了深水月复地,扯了片云彩便去了九重天上。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七魂六魄都抽动着痛,喃喃地问这个叫落颜的女子,“你说的那个婴孩,名字叫阿锁?那个抱着阿锁走的乳母,名字叫攸禾?”
落颜点点头,手臂抬起来,大约是想抱一下我。
我却后退了一步,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阿锁,真身就是一只小白狐。我的祖母,名字就叫攸禾。但我从未听说过,她做过什么公主的乳母。”
落颜笑笑,“好孩子,你的右肩上,有一块月牙状的红色胎记。这个,我可有说错?”
我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右肩,确实,我的肉身上,一直有一块月牙状的红色胎记,即便我变成魂魄,这块胎记始终留在我的身上。
落颜扯开右肩的衣裳,我看到她被火焰舌忝舐的右肩上,有着跟我同样的一枚红色月牙,只是此刻,这枚月牙在火光里,更加鲜红欲滴了。
落颜看到我惊异的神色,又笑一笑,像朵火红的莲花,她说:“这是咱们九尾家世世代代的印记。其他的灵类,根本不知道。”
原来,原来,这火海中的女子,就是我的娘亲。
原来,原来,那个故事里的婴孩就是我。
而我的爹爹,却从来不曾知晓这个故事。
他被天帝打入玄冰窟,抹煞了全部记忆,他强撑着不死,不过就是想寻找那个早已葬身火海中的女子,不想,却遇上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失手,将自己的女儿杀死。
这就是执念带给他的惩罚吧。
因恨而生,怨极自身。
怪不得,我常常觉得那个叫夜砧的人可怜。
原来,他就是我的爹爹啊。
我跟他血脉相连。
我急急地问母亲:“娘亲,爹爹从来不知道这些,怎么办?”又懊恼地说:“我如何能再告诉他?”
母亲说:“好孩子,娘亲送你出去。”
我不解地望着母亲:“娘亲,你既然只是爹爹强留的意识,又怎么能随意施术法。”
母亲笑笑:“阿锁,娘亲虽然只是你父亲强留脑海的意识,可是你父亲的肌体却是借了娘亲的内丹重新生出,不然的话,娘亲又怎么能凭着一缕意识在你父亲的脑海中存留千年,这千年来,我借着自身内丹的灵力在你父亲的灵台内修炼,如今也略有小成。你看到的红莲业火虽然还会令人灼痛,却不过是千年前的烈火残像,而我也始终停留着在烈火中的样子。阿锁,娘亲没想到还有跟你重逢的一天,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今日看到你,心里满满都是欢喜,又怎么能忍心让你爹爹伤了你。”
我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活了几百年,突然间知道自己父母双全,那种感觉真是无法形容。
可是,真是欢喜。
我任母亲拉着我的手,看到那火苗依稀穿过我的魂魄,只听到母亲在耳边低低念动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