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自己的兄长,这于一向对兄长敬爱有加的凤厉哲来说,有些矛盾。/他们兄弟俩感情向来不错,兄恭弟友的。在战场上作战也配合默契,特别是那一场计败颜达非,攻下重要赤练边关的仗。
听说自己的王兄已被关押两天了,虽然现在手脚都戴着铁链,但身上一丝萎靡颓废的样子都没有,更加没有那种是阶下囚的感觉。还是往常那般冷冽从容,发冠整齐,一身深紫色的锦袍更是衬得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的气质。他进来之后,目光略微斜睨,犹如未出鞘的宝剑藏在其中,隐隐发出内敛锋利的锐气。
凤厉哲暗中轻轻地清了清喉咙,脸带温和的笑意道:“今日奉旨问王兄,主要是想问清楚前一个月王兄私自与西凉国签订友好协议书,以及撤兵之事。现在朝中已有大部分的官员上奏皇上,说王兄私通敌国,擅自撤兵。为平众人悠悠之口,所以父皇特意让我来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凤厉靖坐在被审讯的座椅上,周围挂着各种吓人的刑具。他四平八稳地坐在哪里,上身挺直,用他优雅醇厚的嗓音慢慢道:“我身为征战主帅。当初父皇给了我一项特权,那就是可以任意处置他国沦陷城池及战俘。我与西凉国签订的两国友好协议,在某方面来说,是在明明白白行使自己的特权。就象当初处置南炎的沦陷城池及卫氏皇族一样。”
张擎天插了一句:“请靖王爷出示皇上的特权凭证。是一件物品玉玺印章呢还是手谕圣旨?”
凤厉靖暗叹了一口气道:“是手谕。与西凉国签好两国友好协议之后,便命冯远将军带着协议副本及手谕回京禀报父皇。”
“那手谕现今何处?”张擎天追问。他是皇上亲自钦点的主审之一,身穿三品官服,近四十岁人,脸颊瘦削,目光极有神,一看就是那种审案经验丰富,做事精干的人。
以前凤厉靖做太子时,曾在多人的奏折中见过此人对案例的分析及结案陈词。因为为人公正清廉,直言敢为,所以在刑部一直身居高位。以前上朝的时候有见过,但极少有交谈。
听到他现在直接问手谕。凤厉靖沉默了片刻答:“如果父皇有接到冯远将军送的协议副本,那手谕应该就是里面。”
“为什么要将手谕夹在协议副本里?”
“签订协议里面的条款,有没有逾越权限,手谕是参照物与凭证。没有手谕,单凭协议,守城将士也不会遵命撤兵。”
“这么说,那些撤兵的将士们都曾见过协议和皇上的手谕了?”张擎天问。
“是的!”
“不过,有些东西可以伪造。守城的将士们凭靖王爷的官信和协议、手谕就听令撤兵,这等威信和信任倒是少见。”
凤厉靖的脸阴沉了下来,道:“听令行事,服从指挥是军人的天职。不是刑部的破案,有一丝的怀疑都要探索清楚,打消疑虑才能结案。不过,我很高兴有这样的主审官审本案。”
凤厉哲在旁轻咳了一声道:“话说回来。不过,我想如果父皇有收到协议和手谕的话,也不会将王兄收到内惩院了。王兄请再仔细想想,还有别的凭证吗?”凤厉哲问。
“没有了。”
凤厉哲后来又问了两国协议的内容,并要凤厉靖默写了出来。因为事关重大,现在唯一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份皇上的特权手谕。
所以这次的审问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张擎天说,还是问问皇上是否有收到冯远将军的协议和手谕才能继续往下审。或者叫人查找一下那两国的协议和手谕有没有遗漏在奏折里。
虽说是白天,再一次走过那条燃着长明灯的漆黑通道,过堂风一吹,凤厉靖有种刺骨的感觉。他知道,冯远应该有绕道去赤练边关通知三弟撤兵。他在西山脉宝沙城的将士们都已撤兵了,为什么三弟那边没有传出消息?还有父皇这边也一样?难道冯远在去赤练边关通知撤兵的时候遇害了?不,三弟肯定是见过手谕和协议了。如果没见过,西山脉这边撤兵这么大的动静,他沉住气没写信问自己,证明他已知道撤兵的内情是什么了。
凤厉靖叹了口气,知道君臣父子都无亲情可言,何况还是兄弟之间?如果父皇是铁了心要削自己兵权的话,那手谕之说,肯定是虚无的了。如果说有,自己也拿不出来,丢了父皇这么重要的手谕,也同样难逃死罪。讯审败那说。
另一边的凤厉哲也心思重重地回威王府。多日来的日夜兼程赶路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一口气,便接到了圣旨要其审问王兄通敌之案。在那一刹那间,他内心是暗自窃喜的,因为这种击败对手的千载难逢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他明白如果这次不好好把握此机会的话,以后想要击败王兄将是绝对不可能了。
他回到府中,便问下人侧妃在哪?
下人答在偏房正午休。
凤厉哲想了想,便朝韩芊芊的正房走去。时值晌午,威王妃正在临窗的书桌上绘画。正房偏大,韩芊芊嫌过于空寂冷清,便命人搬了一张大书桌放在房里,她随时翻阅的书籍和描绘的画稿便经常放在桌上。有时兴致一来,便提笔画上一两幅。
这时,初冬的阳光从窗子投进来,照在书桌上,韩芊芊面窗而站,凤厉哲在门边用眼光示意侍候丫环别吭声,然后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韩芊芊的背后。
只见韩芊芊正在画窗外假山旁一枝未开的梅花。
直到她收完最后一笔,凤厉哲才从开口道:“画得不错,将梅枝欲腾空而起的老干虬龙形态都画出来了,有种刚强、沉雄和坚毅之美。”
“让王爷见笑了!刚回来,累了吧?小蛮,快给王爷泡杯龙井。”韩芊芊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道。
小蛮端过茶之后,便识趣地将房门关上,只余这对夫妻在房里。
凤厉哲向来觉得与韩芊芊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他们这对夫妻本来就是赐婚的,婚后又一直极少在一起。就算韩芊芊柔情万千,贤惠过人,他凤厉哲也没有很多的时间与她相处,细细欣赏或者品味她的内在美。
“王爷累了吗?要不要在这屋里歇息一会?”韩芊芊半带羞赧半红脸问。
“嗯!不了!明上我再过来歇息吧!”
“是不是接到圣旨审靖王的案子让王爷烦心了?”韩芊芊善解人意问。
“嗯!有点!”
“我听父亲说了。此次皇上要削靖王的兵权,正是王爷上位的好机会,让您别错过了。”韩芊芊小声地说。
“岳父大人还有没有说别的?”
“父亲叫你不用担心别的,朝廷上有他的支持,太子之事,应当万无一失。”
“嗯!芊芊辛苦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背后替本王做了那么多的事。”凤厉哲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发自内心。他只是不爱这个女子而已,但她娘家背后的势力,却是他上位必须要仰仗攀附的。
“为王爷解忧,是芊芊应该做的事。”夫尊妻贵,这道理她如何不明白?韩家挑皇子联姻,与她年龄相当的,除了凤厉靖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了。另外一个却早早就娶了王妃,她心高气傲,肯定是不可能嫁于他人为妾。所以她将自己的婚姻赌在了凤厉哲的身上,就算后来知道有卫子琳的存在,她也以大局着想,允了这些事。漫长的八年时间,大部分时间守着空房空床孤枕而眠,有谁象她这般隐忍的?
凤厉哲将韩芊芊的身子揽过来,嗅了嗅她头上的花香,低哑着声音道:“晚上把头发解开,就更香了,我出去看看孩子。”说完,便亲了亲韩芊芊的额头,松开手,便要开门出去。
“王爷,我父亲说了,希望能看到我也有个自已的孩子。”韩芊芊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期盼。
“嗯!岳父明年就可以看到小外孙的了。”凤厉哲应道,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韩芊芊脸上一片失落,但想到晚上他会到自己的屋里来,便又满心欢喜地去挑衣饰去了。
在另一座府邸,有个女人却已衣不解带地彻夜忙了三天了。美丽的双眸底下,眼睑处泛着淡淡的青色。但她却不知疲惫地撑着脑袋在想如何拯救自己丈夫的方法?
往皇宫后院皇后那里递的拜帖,每天还是叫人一大早送去。
寻找冯远的事,还在扩大范围在找。
在朝廷上凡是为凤厉靖求请的大臣,很快就退回了奏折,示意不可再为其求情上奏。
听说内惩院已有了第一次审问,详情还不清楚。但暂时还没有动公刑。苏媚儿当然不会觉得此事就会那么简单地过去。14967626
果然才过了两天,就听到内惩院传出来消息:对凤厉靖动公刑了,听说被打了二十杖!因为对他私通敌国,擅自撤兵的事找不到有力的凭据来证明他有处置沦陷城的权利,又不肯交待私通敌国的来龙去脉。
苏媚儿一听,差点当着来汇报的黑衣人面将书房的案桌给掀了。十只手指紧紧地扣着桌子边沿,关节及指甲因用力而绷得发白。10nlk。
她脸上的皮肤本来就白希,如今却气得变青。
“好你的个凤厉哲,当真是想要取你王兄的命。”苏媚儿恨声道。
“有没有办法混进去探视?”
“除非有皇上的命令或手谕,否则无法进去。那里戒备森严,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难道比天牢还要森严?想想办法,我一定要去探望他。”
“那就委屈娘娘扮成我们的内线人员混进去了。”
玄霄部所谓的内线人员,其实是一个提着饭桶给皇族囚犯送饭的厨役。苏媚儿易容成一付猥琐低头哈腰的模样,去给内惩院的人送晚饭。目前来说,整座内惩院也就关押了他凤厉靖一个倒霉蛋。
送的饭食都试过无毒之后,才允许提进去。苏媚儿的心揪得紧紧的,脚步却不紧不慢乔装成那个内线走的八字步,朝关押凤厉靖的地方走去。
只见简陋的小室,粗布烂絮的被褥上面趴着她的夫君,正拧紧双眉,不发一声申银,额头已痛出一层汗珠,以往挺翘的现在有一滩血水渗出外面的裤子和锦袍来。
听说在这里要用药的话,还要申请。但往往要待上两天的时间才会有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看伤。看他现在这样子,肯定是申请还没有批下来。
“我说过了,不想吃!快拿走!”凤厉靖咬着牙小声又不失威严道。
“一定要吃!”苏媚儿用传音入密道。因为身后就有看院的差役在等,所以她也不方便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凤厉靖乍一听到女人的声音,便惊喜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说:“算了,把饭菜摆好,我肚子饿了。”
苏媚儿一边慢腾腾地往小桌子上摆饭菜,边继续用传音入密道:“没有找到冯远。厉靖,这次恐怕不仅是你父皇要削你兵权,而且还有兄弟要你的命啊。怎么办?要不我们……。”
“放饭菜的碟子声音小些,吵死了!安静一会都不行?”凤厉靖生气道。
聪明如苏媚儿如何听不出他说的要安静,安静即是不动啊!可她都快要顶不住了,看到他身上伤了一天了,也没人来理。这是人呆的地方吗?
凤厉靖趴在床铺上,朝她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算了,那就听他的吧!再忍忍!
摆好饭菜,苏媚儿便离开了。
“起来吃点饭菜。否则,轮到我用身体的时候,免得饿昏了。这样的话,你就更加抵不住你三弟的杖责了。为什么不让琪琪带人反了你老子?”莫梓龙问。
“现在一切都是有防备有阴谋地进行着,起事就是坏事,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暂且再忍忍。我不相信父皇会老糊涂到看不清现在朝中之事?”
“你老子就是担心你篡位,所以就干脆先拿你开刀,杀鸡给猴看。等你这边整得差不多了,也就会轮到其他人了。”莫梓龙分析。
“希望这步才是父皇真正要下的棋。”希望是归希望,毕竟不是现实,现实就是他现在躺在床上,承受着来自兄弟对自己下的狠手。如果不是那个张擎天拦着,他凤厉靖今天上午要挨的就是五十杖责啊!不死,也月兑一层皮了。
他也没想到在父皇那里,什么都搜不到。就连父皇那里,因为伤寒病重,已任何人都不接见了。所以张擎天也没有斗胆要去问是否有手谕一事?
但这事却也不会因为杖责了二十下就不再审问了。后面,凤厉哲每一次去提审,动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鞭笞都有了。
听得苏媚儿的牙几乎咬碎,好几次都想冲去威王府杀人。每一次易容去探望凤厉靖,见他身体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痕。身上已体无完肤了,除了那张脸。不仅仅是凤厉靖在劝她忍,就连莫梓龙也在劝她在这关键时刻,一定要冷静。她一直比较听莫梓龙的话,所以与莫梓龙用摩斯密码交流了一些想法和看法后,她忍了下来。只要找到冯远和那份手谕!凤厉靖呆在这里的日子才能宣告结束。
这天,北寒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雨。
自从凤厉靖被关押起来,苏媚儿已有半个月没有好好陪孩子玩了。现在,孩子伸着小手在屋檐底下装落下来的雨水,然后再将水珠抛向雪白的墙面上,用水珠描一幅山水淡画。
“是不是觉得很没趣?”苏媚儿问。
“是啊!我想无叔叔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和娘亲?”对于母妃的称呼,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你不想爹爹吗?”她可是很想。
“想啊!想爸爸还没给我讲完的故事。可他都这么久了,还没回家。那些坏人为什么要带爸爸走?”
“小彤,你还是叫爹爹吧!这爸爸叫的,我听着就觉得心烦、别扭。”本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平常根本就忽略不计的,可现在就觉得心烦意乱。也许是凤厉靖的事情没有进展,让她快要无法忍受下去了。以往的聪明脑袋现在也变得一片空白。除了听凤厉靖的话,忍耐之外,再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时,下人匆匆跑到厅堂,递给她一封信。
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只有地点,连时间都没有。
清乐茶院。
听说清乐茶院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院。与玄冰城的千里香茶楼如出一辙,是那种茗香雅韵的高档消费地方。
苏媚儿坐着马车,到了信上所指的清乐茶院门口,撑着油纸伞下了马车。这时候,雨势已很大了,就连油纸伞也挡不住,一会就渗透进伞内。苏媚儿几步就迈进了清乐茶院。
在京城繁华地段就是这种好,即使是下雨天,这些王孙贵族们附庸风雅的地方依然生意火爆。特别是二楼雅座,那更是全满座。
苏媚儿不知道是谁约自己来,独自一人坐在大堂,心不在焉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搜索。她的倾城之色,很快就吸引了整座茶院人的目光。
忽然,一阵阵鼓乐在台上响起,一抹清丽的身影随着鼓乐腾跳起舞着!
原来是她!苏媚儿望着那身影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