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慢慢腾腾地走进来,目不斜视,一直看着沙发上兀自傻愣愣的雪丛珊,似笑非笑地靠近。舒榒駑襻
蓝岚很有眼色地往沙发角落里一缩,背过身去,不动了。
夏念念别过了脸,对着刚才咯着她的仁兄咧嘴笑,目不转睛的。
来人坐在蓝岚刚才呆过的地方,月兑下黑色大衣,再轻轻扳过雪丛珊已经变得僵硬了的脖子,面对面,他笑了,“找了你这么久,原来是躲到这里了。刚给你发了工钱,怎么就不知道节俭?”
雪丛珊默,脑子里奇怪地回旋着一个词:怨!夫峥!
男人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忽然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硬?是谁让你这么紧张?”
雪丛珊的脸抽筋地动了几下,终于找回了该有的感觉,她僵僵的笑了,说:“嘿,顾西,你来了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啊……”
顾西叹了口气,又掐了掐她的脸,“我要真的提前跟你说了,还能见着你了吗?客”
雪丛珊讪笑,心虚地答:“能……当然……能啊……”
又是一声无奈叹息,顾西轻抚了抚雪丛珊的发顶。
雪丛珊心惊胆战地承受着,心里特别鄙视自己,为毛今天在他面前就这么没气势呢?看着包间里那些盯着他们俩瞧的汉纸们,她简直想就地刨个洞,偷渡到美国去得了。唉,她的形象啊,这不是全毁了嘛!
“那个,大家继续玩哈,别管我,他是我哥,我老板,找我谈工作的……”雪丛珊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忍着心里一颤一颤的感觉,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段话。
顾西一进来就散发了极大的强者气场,使得平时飞扬跋扈的男生们一个一个都噤了声,看着顾西的眼神里全是狂热和崇拜,他是一名成功人士,是这些女敕芽们从小到大立志想要成为的人。
顾西慵懒地扫视了一下,男生们立刻接收到一种信号,识相的就赶紧离开。
于是呼啦啦,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和雪丛珊告了别,毫不留恋。就连蓝岚和夏念念,也纷纷叛变,临走前给了她一个“你随机应变见机行事”的暗示。
……好吧,那她就尽情发挥雪丛珊的专长去调戏他吧。雪丛珊认命地闭上眼睛,坏人,你们这两个坏人。
温热的气息忽然靠近,“他们都走了,你……也不用装得这么可怜了吧?我的……第一夫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绕着他的舌尖跑出来的,绕啊绕啊的,雪丛珊心里更加发虚了,虽然她自己着实鄙视这种感觉。
雪丛珊笑了,微微地,缓缓地,笑开,她凑近顾西,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媚眼深深,一直望向那片幽黑的最深处,然后她说:“你好,顾总。”
她的额头微微泛着凉意,贴着他的,就像是丝丝缕缕的线条,细细密密地缠绕在他的心上,将他包裹,密不透风。
顾西忍不住抬手,压下她的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躲你。”
“……我看见你了。”
“嗯?”
顾西放开她,但眼神却一直不离开她,“刚才,我进办公楼的时候,你缩在角落里,看我。”
雪丛珊疑问而无言地看他:“……”
顾西嘴角边含着一抹笑,不语。
于是雪丛珊开口问他,“好吧,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唔,”顾西低头摩挲着袖子上的袖扣,再斜斜挑眼看了看雪丛珊,然后他下巴一抬,指向雪丛珊的鞋子,说:“告示板下面有一块是悬空着的,你的鞋在那下面,非常显眼。”
原来如此。
“为什么要躲在那里?”没等雪丛珊再说话,顾西又问开。
这回雪丛珊没了反驳的心思,她讪讪,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忽然地就笑了,她说:“你太自作多情了,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在那里是在等你而不是在研究告示板的结构组成?”
顾西笑容不变,“就算是自作多情吧,但我还是很确定,”说完他的笑容扩了扩,说,“别扭的小丫头,为什么你总是要口是心非?”
“……”
鼻子有点酸,嗓子眼比之前在任海办公室的时候还要疼,不过这次手边倒没有白开水来给她润嗓子了,包间里的灯光略显昏暗,使得她的表情也有点看不清晰,顾西淡笑地看着她,并不去计较亮度问题。
结一些唾液出来咽下润嗓子,很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却颇艰难,轻轻蹙起眉头,才终于将那些些哽咽吞下,之后她咯咯笑,顾西长臂一伸将她拽进怀里,这动作让他想起了多年以前他随父亲参加的一场酒会,他在后院碰到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她在哭,然后他就用同样的动作把她给捡起来,从没哄过人的他第一次轻声细语地和别人说话。
雪丛珊和那时候的小姑娘一样没有挣扎,猫一样的蜷缩在他的腿上,小姑娘当年怯怯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而雪丛珊,她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地朝他笑。
她说:“顾西,你他妈真不要脸。”
回应给她的是顾西倾身一吻,然后他离开她的唇,“以后说一个脏字,奖励一个吻。”
“……你他妈可真贱。”
于是顾西就又倾身了一回,这次他竟然还惩罚似的咬了她一口。
“……”
于是大小姐雪丛珊老实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你遇到问题了。”顾西说。
雪丛珊吸吸鼻子,顾西身上淡淡的香烟味很让她着迷,极不情愿地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她皱起鼻子,声音闷闷的,“有吗?”
“别否认,”顾西的食指竖在雪丛珊的唇上,他声音淡淡,“小珊,不要怀疑,对于你,我很确定,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藏着事,我知道。”
雪丛珊挑着眼睛看他,嘴角边绽出一抹说不上是什么意味的笑,她缓缓拿下那根竖在她面前的手指,将之包裹在掌心,又腾出另一只手,去点他的胸膛,隔着衬衫传递出来的温度让雪丛珊忍不住在心中轻轻一叹,她说:“我亲爱的顾总,别把自己说得跟个情圣似的,在b市,你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事,不出十分钟就能事无巨细全部掌握,更何况是我的事,我是谁,我想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雪丛珊很想通过她刚才的话而看到顾西脸上的变化,然而她失败了,顾西连眼神都没有躲避,坦然地望着她,面上依旧是清清淡淡的笑,他反手将她的两只手包裹在一起,对她说:“小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将我推得远远的,并不是你心里有别人了,而是因为你心里藏着事。”
雪丛珊的笑容僵了僵,抽出手模了模顾西的额头,“也不热啊,你怎么一直说胡话呢?”
顾西顿时失笑,拍下她的爪子,“跟你说正事呢。”
雪丛珊讪讪,头舒服地靠在顾西的肩窝里,不让顾西看到她现下的表情,低垂下眼睑,她说:“我没什么心事,遇到的问题你应该也晓得了,我和任家的小儿子任郎订婚了,而且是自愿的。”
顾西眼中划过狠戾,一闪即逝,快得不易让人察觉,当然依雪丛珊现在的状态和姿势,就算她眼神毒辣,也不小心错过去了。
没有得到顾西的反应,雪丛珊爬出来看他,笑问,“是不是觉得,以前你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太不值当了?”
顾西看着她没有说话。
雪丛珊继续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你了吧?并不是因为我心里藏着别的事,因为我本来就是要跟任郎订婚的,事情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所以横生枝节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空气中又开始了静默,顾西淡淡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和雪丛珊轻轻吸气的声音相互纠缠着,就像是两根柔软而坚硬的线,缠来缠去,最终埋没线头,理不出头绪,解不开了。
雪丛珊闭上眼睛,头靠在顾西的胸膛上,细细的感受着他的心跳声。
非常留恋,说不出原因,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死在他怀里。
但她是雪丛珊,是失去所有绝望透顶之后依旧还能挺直腰背的阿三姑娘,栖息在顾西的怀中只能让她更加软弱,那虽然很诱人,但却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允许自己在挨了欺负之后窝窝囊囊地生活,她要报复,必要时刻,她要将所有该给她爱护却吝啬给予的人,致命一击。
她在他怀中笑了,虽然笑起来整个人包括内脏都能感觉到疼,但她却很变态地觉得很痛快。
低低的一声叹息在耳边回响,顾西压住她的侧脸,将她的头更紧地按在他的怀,说:“小珊,其实我只要你的一句话,所有的事情我都会替你扛下来,你大可以肆无忌惮地疯,没有任何人敢对你说不。”
“小珊,我还是那句话,给我一个拦住你的机会。”
雪丛珊笑了,笑得身子都在跟着颤抖,忽然一个气息不匀,她开始笑着咳嗽,胸腔大力震动,由于太紧地贴着顾西,这震动又传播到他的身上,雪丛珊幻听似的听到顾西“咚咚咚”打鼓一样的心跳声。
她靠着的那块地方突然就湿了。
顾西什么也没说,只收紧了手臂,让她更好地嵌进他的怀。
好半天,她挣月兑出来,抬手去抚模顾西侧脸,温柔而眷恋,她笑:“顾西,亏你在商场呼风唤雨多年,刚才说出来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吗?你知不知道那些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很幼稚?”
顾西的眼底一片清明,他深深注视着她,那种眼神像是世上最透彻的东西,能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口是心非看穿。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看,饶是雪丛珊再装得多像,也终于败下阵来,手再也搂不住他的脖子,无力地垂下,闭上眼睛以缓解疲惫,她轻轻地说:“顾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我已经长成这样了,你想改变我也不可能成功,况且我有我的事要做,不希望中间横生枝节。”
顾西低头看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他终于松了口不再逼迫与她,“那好,我不再拦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插手。但是你也要记住一点,你不希望我来管你的事,就也没权利去要求我做事,小珊,这才叫公平。”
雪丛珊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突然她睁开眼睛贴近顾西,鼻尖碰着鼻尖,她问他:“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的人?我自认为我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得到的。或者我背后的家世?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屑于这个吧?那是为了什么?你爱上我了?别逗了,一见钟情的戏码早在三十年前就不再流行了,我们才见了几面,你就表现出非我不娶的样子,不觉得很奇怪吗?你说,你为什么要对我紧追不放?”
顾西,虽然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感觉,我也很愿意相信那就是爱情,但我一直以来的信仰在告诉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好,必定是有所图的,无非就是人和利,但综合来看,哪一样你顾西都不缺,所以我便更加不信。
所以请你告诉我,你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整间屋子里的灯光居然昏暗下来,雪丛珊的眼睛忽然一花,距离顾西的脸这么近,她竟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眨眨眼,仍旧看不清。
索性就不看了,她退了退,重又闭上眼睛。
然后她听见顾西的叹息声,心里期待似的微微一动,他终于要说了。
“小珊,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复杂?我今年二十八岁,未婚,单身,你二十二岁,还有几个月大学毕业,也是单身,我们相遇了,为什么我就不能追求你?”
雪丛珊的身子僵硬起来,一抹自嘲的笑从唇边溢出,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悲凉,“我就是个复杂的人,我的生活很复杂,我的心里很复杂,我的脑子很复杂,所以,我哪能像你一样谈一场单纯的恋爱?”
我有个唯利是图的爹,他身边还有个吃里扒外的助手,他们掌控着我的生活,即使我离家出走多年,也从未真正有一刻摆月兑他们,小姨夫被任家驱逐,小姨妈的王家势力还不足以和雪家与任家抗衡。
而我是个关键,小姨妈和小姨夫两个人想要帮我,我却知道他们力不从心,到底能伤到雪任两家几分,还是要靠我自己,即使这希望渺茫,即使要赔上我的所有,只要能让市长大人没有好日子过,我会在所不惜。
所以顾西你看,当你将我一层一层剥开,看到我如此阴暗的内心,你还想要追求我吗?也许你会说,没关系,一切我来抗。但我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的,让你拿整个顾家来给我当筹码,这代价太大,雪丛珊赔不起。
短短一分钟,雪丛珊完全可以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但她忍住没说,知道说了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多了一个操心的人,生出意料之外的枝节。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西,雪丛珊的心里渐渐升起了绝望。
顾西,如果我能在十六岁之前遇上你,也许雪丛珊不会长成现在这样,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
她笑了,嘿嘿,其实现在遇上了,也不错。他的怀里真暖和,她已经冷了很久,麻木地认为已经适应了所有寒冷,然而当她蜷缩在他的怀,才恍然大悟以前她真的是在自欺欺人。
好……冷啊……
顾西也笑了,他宠溺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话题,“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雪丛珊的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顾西温柔地注视着她,一滴一滴接着她的泪,又倾过身去慢慢地吻,直到灼热的唇将那些湿润蒸干,他放开她,看着她说:“小珊你看,其实你并不坚强,所以何必不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想起身,雪丛珊却不动,顾西用眼神询问她,雪丛珊皱着鼻子,“我不回宿舍,你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顾西看了她半天后方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