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而至的话语讥讽中带着些许薄凉,令冷嫦曦眯了眼。舒蝤鴵裻缓缓的,唇角冰冷的笑意拉大,徐徐转身,缓缓从座椅上起来,盛气凌人地望着来人道:“客随主便,主先失礼,那就别怪客随意。一直听说僖王府待客有佳,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啊。”
冷嫦曦周身凌厉的气势顿时让那人刮目相看,一句客随主便,将他要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口中,一抹异彩自他眼底划过,他眯着眼,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冷小姐,好久不见。是史浩失礼了。”
“是好久不见,不过先生的见面礼却大得让嫦曦有些接受不了啊。”冷嫦曦的气势不减半分,说的话中三分玩笑带着七分讥损。
但史浩却不介意,微微一哂道:“虽然大了些,但冷小姐不是接得挺好吗?不动声色便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而自己却早就安然坐在僖王府的中厅里。”
就在得知冷嫦曦大摇大摆入府的消息时,史浩都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猜到了冷嫦曦用调虎离山计迷惑人眼,却不曾想到她会这般正大光明,本以为她会从后门偷偷入府,他甚至在后门处安排了引路的人。
“在僖王府中坐着,是少煊的功劳。”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一定要懂得韬光养晦,切忌不可将自己的底子都翻了出来,让别人戒备。
史浩闻言,为之一愣,还未开口,却又听冷嫦曦说道:“不过在这里坐着,却能同史大人说上话,不知道是嫦曦的幸还是不幸?”
冷嫦曦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极其的轻,但听在史浩耳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冷嫦曦今日来僖王府,其实是明知山有虎,却只能虎山行。因为她不想再拖累陈少煊了,若是继续停留在僖王府外,只会让陈少煊卷入更多的麻烦中。若是追兵查到陈家,怕秦桧会对他不利。
史浩眯着眼,望着她,唇角噙着一抹不明寓意的笑。冷嫦曦这一语双关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她唤他一声大人,而非先生,一方面是在试探这僖王府是否真的安全,另一方面却是在拐着弯探问他在秀州的目的。
“冷小姐的幸与不幸不在史浩手中,而是在你自己的手中握着。”史浩并未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是给她丢了一个哑谜。
冷嫦曦闻言顿时敛下眼,她冷然一哂:“先生的意思是说,这未来全看我的选择了?”
“冷小姐聪明。”
“既然是要让我选择,总是要给出选择的内容不是?否则,向嫦曦这么愚笨的人,如何能选择先生所想呢?”冷嫦曦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会轻易让史浩就这么糊弄过去。
“内容以后自然会有。”史浩始终不肯松口,他淡笑着,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这份气势,让冷嫦曦心底不悦。这个妖媚的男人,她从小瞧着他就觉得美得太过扎眼了,一双狐狸眼不仅媚人,还带着狡黠,让人揣摩不透。
冷嫦曦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先生,玩哑谜,嫦曦自认不是您的对手,何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一些可好?”
“冷小姐请问。”
“我自幼就见你在冷家教导瑗哥哥,你曾说过是奉命,嫦曦斗胆一问,奉的是谁的命?”冷嫦曦的问话一改之前话里藏话的风格,一针见血,险些让史浩招架不住。
他稍稍一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赵瑗时,赵瑗正将这厮抱在怀中的情景,顿时眯了眼:“没想到冷小姐儿时的记忆这么清晰。”
“既然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先生,我连刚生下来的记忆都有。”冷嫦曦自信的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讥讽,她在讥讽史浩的不坦然,这点史浩自然是看了出来,因此他淡然一哂,反问道:“冷小姐认为史浩是奉了谁的命?”
“按理来说,史大人是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吃饭的,理应当奉皇上的命才是。但当初瑗哥哥被贬冷家,皇上是万万没有理由让史大人亲自教导的。因此,嫦曦一直都心存疑虑,史大人的这个奉命究竟是奉了谁的命。”冷嫦曦说到此,淡淡地瞥了一眼史浩,见他不动声色,她笑不达眼底地继续开口:“今日在僖王府中一见,嫦曦倒是明白了很多,只怕史大人奉的命就是这座王府主人的吧?”
史浩闻言唇角笑意依旧,间接承认道:“就算如此,又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的很多。”冷嫦曦顿了顿,轻笑一声道:“比如,僖王殿下的一些心思;比如,十几年前甚者更早之前的一些谋划;比如,你奉的是僖王的命,而非是瑗哥哥的命;再比如,我今后很难高枕无忧。”
冷嫦曦的每一个比如,都让史浩眼底冷冽几分,他眯着眼,望着她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模不透这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史浩为她而感到困惑,虽然知道此女不若外界传闻那般是个草包,但就他所掌握的,关于冷嫦曦在冷家的一切行径,应该也不属于复杂的人。可如今交手,为何会有种她深浅难测的感觉。
说她深,那入府的点子又不是她出的,一路若不是倚仗着陈少煊,估计她到不了秀州。可说她浅,她那犀利的话锋,却句句割在要害。
“冷小姐聪明,既然能猜到这么多,那能否揣测一下你今后的命运?”史浩冷笑着试探。
“我又不是神,如何能知道今后的命运?”冷嫦曦讥笑一声:“不过我倒是知道,先生费劲心力,利用瑗哥哥做谎言,将我引到僖王府,定然不会再让我轻易出去。无论借口是保护我,还是其他。僖王都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我说得对吗?”
冷嫦曦最后的问话是冲着中厅里那把太师椅背后的巨幅山水屏风说的。史浩向一旁挪了半步,遮住冷嫦曦的视线:“冷小姐这话就说得有些伤人心了。将小姐带入府中保护,是瑗公子的心愿。”
听了史浩这话,冷嫦曦顿时放了心,因为这话至少可以说明她目前在僖王府内是安全的,至于以后的问题,以后再去考虑。
冷嫦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中厅中陷入一种尴尬的静寂,不过冷嫦曦显然是不觉得的,反正她一向随遇而安惯了。这么想着,她随便往椅子上一坐,又继续看起那景泰蓝的瓷瓶起开。
半响,忽然听闻史浩徐徐开口:“冷小姐,史浩有个不解之事,还想请小姐为在下答疑。”
“哦?合适嫦曦也能由此荣幸为先生答疑了?”冷嫦曦轻笑着,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戏谑。
“那是因为这个疑问非冷小姐不能解。”史浩也不介意她的讪笑,微微勾起唇角。
“什么问题?”冷嫦曦挑眉,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揣测。
“在下想请问冷小姐,今日入府之计当真是陈公子所想?”史浩这问题问得漫不经心,但听入冷嫦曦耳中,却勾起她一抹暗自冷笑:果然,不过一句话,便让他心存疑虑。
有时候误导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误导能帮助你遮住对方的眼,做自己的事。
“对,是少煊的点子。”冷嫦曦点头,末了还加了一句:“我本来觉得麻烦,还想干脆就直接翻墙入府的好些。可是少煊不同意。”
冷嫦曦耸了耸肩,表示遗憾。
史浩听了她的回答,更加的疑惑了: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前后两种变化呢?
“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才公平呢?”冷嫦曦淡笑。
史浩,眯着眼望着她,徐徐地点了点头。
“瑗哥哥现在如何了?”这是冷嫦曦心中一直惦念的事。
“冷小姐放心,他很好。”史浩一句话就让冷嫦曦松了一口气,只见她毅然转了身,果断开口,浑然天成的气势中带着一丝霸气:“先生,找人带路吧!”
史浩点点头,叫来管家,让他带冷嫦曦去安排好的西厢房。
直到冷嫦曦的背影完全消失,那太师椅后的屏风后才走出一人,精神奕奕,满脸威严。
“王爷。”史浩恭敬地低了头。
“她就是冷家的女娃吧!”僖王模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是,她就是冷嫦曦。”
“你觉得如何?”僖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请问史浩。
“琢磨不透。”史浩对她的评价确实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娃儿,确实耐人寻味,不知道是真傻装聪明,还是真聪明装傻。”显然僖王也被之前冷嫦曦的行径所迷惑。
“听传闻,以及她在冷家的行径,应该是真傻装聪明,可是看她在定都大典上的表现,却又似真聪明装傻。”史浩蹙着眉头,径自分析。
“若是真聪明,那就可惜了,若这娃儿不是生在冷家,跟瑗儿倒也是绝配。”
不知为何,冷嫦曦转身离去的那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僖王的脑中,那种仿若天下尽在掌控中的气势,让他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今后,天下会因这女子而乱。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因为有更重要的计划将其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