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堂的日子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那样难过,起码没有了那么多的是非跟荣耀争执,日子还是可以过得下去的。只有一点不适应,没有了玉珑时不时的啼哭吵闹的声音,这长夜寂寂,越发的让人觉得难熬起来。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以前少女时代不喜欢李清照的诗歌,总觉得好虽好,只是太过孤清了。小时候即便过的那样的苦,也仍然会觉得明天是美好的,是充满希望的。
那时候我还有一个殷权,可以供我想念,供我希冀。所以就算生活过的再清贫,心底还是欢喜的。
偶尔瞥见了李清照的这一阙诗歌,只瞄了一眼便丢开了。暗暗发誓以后的自己肯定不会像这个多愁善感的女词人一般的命途多舛。
可孰料。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德妃娘娘了。莫说呼风唤雨了,便是想要喝口热茶,都是万般艰难的了。
没有了那么多使唤的人,我又瘫痪在床,行动都要靠罗衣来帮我弄。她自己还要照顾整个曲意堂,烧饭煮水打扫卫生,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忙活。
自从付德海死后,她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血气本就亏损了,如今这样日夜颠倒的忙乱,早已支撑不住了。为了方便照顾我,她晚上坚持在地上打地铺睡觉,可是晚上我时常能听到她压抑的闷咳声。
我知道她为人要强,所以只装作听不到,侧身朝里装睡得很熟了。这才能偶尔听到罗衣压抑的低泣声。
她有时候会做梦,不停地呓语。我原本以为她会叫陈轩的名字,但是听了几次下来,却发现她叫的居然都是付德海的名字。
原来一个人嘴巴上说的爱跟恨,终究都是骗人的。说久了,哪怕是自己,怕也会骗住。
唯有在午夜梦回时分,那样萦绕在心头的,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的,宣之于口的名字,才是真真正正的爱人。
不由得黯然,不晓得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呼唤的到底会是谁的名字。
会是凌烨吗?
这么多的爱恨纠葛,难道在我心底的最深处,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男人吗?这个让我爱到刻骨铭心一样痛楚的男人。
怀着这样的目的,我便抱着被子沉入了梦乡之中。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安稳,第二日早晨起来,我便赶紧问罗衣:“罗衣,我昨晚有没有说梦话,都叫了谁的名字?”
罗衣一怔,摇摇头:“小主昨夜睡得很沉,没有叫谁呀。”
“哦。”我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不肯入我的梦来吗?”
罗衣诧异:“小主,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没什么。”我勉强一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
“叫你多睡一会儿你偏不,这么大早起来又干什么去?”我嗔怪她。
“哦,没什么。现在人少,奴婢想着去凌波湖那里采点儿莲藕,顺便抓条鱼回来做个莲藕炖鱼汤给小主补补。寻常总听人说这凌波湖里的鲤鱼可养人了。现在又是秋天了,那鲤鱼跟莲藕正是肥美的时候,小主喝点鱼汤,补补身子也是好的。且现在人还少,不会被人瞧见,也就没人说什么闲话了。”罗衣笑笑,便起身拿起自己不知道啥时候编制的渔网要出去。
我死活拦不住,只好任由她去了。
没想到过了半日罗衣回来,果然提着一大尾鲤鱼还有几根大胖莲藕回来了。她烧得一手好菜,所以利落地将鱼收拾了一下,然后便用莲藕炖了一锅鲜美的鱼汤,我们主仆二人便也不分尊卑,一起坐下来喝鱼汤吃莲藕,甚是鲜美!
罗衣见此法可行,越发的动起其他东西的主意来。皇宫到处都种着各种东西,尤其是各种果木,更是物产丰富。所以罗衣除了去捞鱼挖藕,更多的还去采摘果子或者去打些皇宫养的山鸡或者野鸭子回来吃。
我虽然见她这样太辛苦,但是好歹她愿意出去跑动跑动了,所以也就不再干涉她了。本想着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谁知那日罗衣出去了半日还没回来,我就有些心慌起来。心想是不是捞鱼的时候一头栽到河里去了?
越想越觉得后怕,可是双腿又不灵便,左想右想只能拄着双拐,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想要出去看看罗衣到底出什么事了。
只是才刚挪到门口,忽然见一行人朝我这边走来,远远地我就瞧见了皇后那一身的明黄,心里一凛,才想着要避避,早有黄樱笑着朝我飞快地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笑道:“奴婢给殷答应道喜了,殷答应大喜呀!”
我冷冷的看着她,并不发一言。来者不善,彼此都已经撕开了伪装,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何必要端着笑脸去给这些人看呢。
“殷答应,怎么您不想知道奴婢要说的是什么喜事吗?”黄莺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眸光流转。
“喜事不喜事的,本宫并不关心。本宫现在只关心的是黄樱你身为一个奴婢,见到本宫竟然还不行礼。你这样的没规矩,难道也是皇后娘娘亲手教导的吗?”我扫了一眼皇后,冷冷的说。
“你!”黄樱冷冷的剜了我一眼,复又转为甜笑。她傲慢地俯子,随随便便甩了甩手帕,就当是给我行礼了。
“殷答应虽然不想知道,但是这喜事儿呢,是殷答应身边的人做下的。奴婢着急想要跟殷答应分享,所以才特意跑来跟殷答应说一声呢。”黄樱娇笑一声。
我冷冷看向走到跟前的皇后,嘲讽道:“皇后娘娘还不放心臣妾呢?又苦心琢磨了什么大礼想要送给妹妹呢?”
“妹妹,你这话便就错了。”皇后微微一笑,轻抬她那线条优美的下颌,温柔道,“姐姐现如今日夜操持六宫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又有何空闲来顾及你这个小小的答应呢?论理,姐姐都不该再来打扰妹妹的清净,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