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此刻逃离了,怯懦了,那么很可能,我也会将凌烨唯一生的希望也带走。|
如果我一转身,怕就是永远的天人永隔了。
指尖微微的颤抖起来,我知道,那是因为心里极其的寒冷。右脚的足弓忽然痉挛起来,那样迅速的疼痛,像是闪电一般迅速袭击遍了我的全身。
第一次庆幸自己穿了那样冗长的裙摆,可以将我已然抽搐的足部掩盖起来。我双手垂立在身侧,任由那猩红的水袖将我紧紧握起的拳头藏匿起来。
时间,从未像今日这样过的如此的缓慢。我的每一声心跳声都像是鼓一样的敲打在我的心里。让我无法安宁。
“主子,您可要是见皇上?”
一旁的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忽然问我。
“哦,我,我……”我迟疑了一下,身子微微回转回去,想要离开这里。却在那刹那间,终于还是坚定地转身回来,“本宫记得皇上最喜欢喝本宫调制的菊花露了。不知道公公能不能去问外面的罗衣姑姑,叫她带着您去本宫的燕宜宫帮本宫取一盏来。”
凌烨从不曾喜欢过什么菊花露,事实上,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菊花。我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试探那个小太监罢了。如果他真的是在御前侍奉的人,自然肯定知道凌烨并不喜欢什么菊花露。
那小太监并没有看我,只是恭谨得低下头道:“奴才遵旨。”
我瞧着他脚步轻盈得走出了大殿,心陡然落到了最深的低谷里。
果然,果然这里面是有什么猫腻的。
凌烨,那凌烨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我的脚步再不迟疑,却并不慌忙,努力维持着之前的沉稳跟频率,一步一步得朝着帷幕之后的龙床走去。
很快便到了。
龙床上,是两扇黄色的绸缎,上面绣着两条活龙活现的金龙。
我忽然有些害怕,迟疑地挑起帘子,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谁?”凌烨躺在那里沉沉睡着,乍然听见我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上。”我瞧见他还好好地躺在那里,禁不住一个哽咽,泪已然滑落了下来。
“长歌?”许久不见,他月兑口而出的还是我的名字。我心思陡然定了下来,只觉得一番挣扎,到此刻才真正觉得值得。
“是皇上,我是长歌。”我轻轻坐到了他的身侧,将身前的帷幕落下,挡住了我们的话语。
“你如何哭了?朕才刚做梦,也梦见你哭了呢。”他的声音透着疲惫跟虚弱,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皇上。”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慢慢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轻声道,“皇上,外面处境危险。小太监们都被换了人,您可知道这饮冰室可有什么密道什么的?若是有,长歌会掩护皇上速速离开的。”
凌烨的气息有一瞬间的不稳,但是迅疾便沉静了下来。
“那样的危险,为何还要来此。”他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知为何,我竟然在他眼底看到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心中早已着急的发了狂,也顾不得其他的,忙伸手想解开我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已经想过了。皇上你换上我的衣服,在衣服里塞上枕头,也能混过去。长歌一个人在这里躺着,皇上速速离去。这贺兰山靠近蛮夷之邦,兴许是他国派来刺杀皇上的也说不定——”
“长歌。”我絮絮叨叨的话却被凌烨的手挡住。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坚定执着得挡在我的嘴巴上,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递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我的泪瞬间涌了出来,自觉的一颗心都要被揉捏碎了,“到如今了,这些话也都别说了。长歌如生还,最好。若死在这里,请皇上善待哥哥、文绣、罗衣跟姑姑。”
凌烨瞧着我,什么话也不说。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早已将外衣月兑了下来,然后便是中衣。谁知道中衣才刚解开一个扣子,忽然门口进来一人,缓步走到床榻之前。
我一惊,手立刻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发钗来,牢牢地握在手中,不动声色地盯着外面。
“皇上。”
孙轻暖的声音我听了不少次了,可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有如森罗地狱来的鬼刹,那样的让人毛骨悚然。
“嗯?”凌烨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竟好似一如既往的惫懒一般。
“您身子可是好些了?臣妾才刚瞧见静妃姐姐进来了呢,怎么,皇上如此好的兴致,宁肯叫八个月的静妃姐姐侍寝,也不要臣妾了么?”孙轻暖的声音隔着重重的帷幕送进来,有些恍惚感。
她这样的冷静,全然没有了方才那样的酩酊大醉的感觉。难道这外面的太监,全都是她安排的?
她本就想趁着醉酒的时候,趁着大家全都在留仙台欢宴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来到这里见凌烨么?
她这样的安排周详,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只觉得身子很冷,不住的打起哆嗦来。坐在我的身边的凌烨竟然还能分神察觉到我的颤抖,温柔的替我披上他的衣服,柔声道:“冷么?手给朕,朕给你暖暖。”
我越加恼怒起来,手不给他,真想好好斥责他为何这个时候了还这样的不正经的。谁知手却被他强行握在了手中。
我挣扎几下,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意涌动:“都到这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才显出好来。”他只说这样一句,便也不肯说了。
“皇上果然眼里心里只有静妃姐姐一个人。”薄纱挡不住什么,我跟凌烨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落到了孙轻暖的耳朵中。
“是便如何。”凌烨却不否认,只是握住我的手,强硬地对孙轻暖说。
孙轻暖鼻子一抽,声音似乎带了哽咽之声:“所以皇帝哥哥你就将天底下其他爱慕您的女人心全都狠狠践踏在地吗?臣妾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得不到皇帝哥哥您的心!轻暖从小便爱慕皇帝哥哥,这皇帝哥哥您也是知道的!轻暖从未,从未想过要独霸皇帝哥哥,可是您,可是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皇后那些日子那样的侮辱臣妾,让臣妾月复中的孩子也受到连累,日日受尽其他人的白眼跟委屈!皇帝哥哥,轻暖就算用了欢情香,可那只是因为想要为您生一个孩子罢了!轻暖有什么错呵!”
“你没有错。”凌烨的声音淡淡的,“错就错在朕的心很小,只能够容纳一个人。抱歉,那个人不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轻暖忽然狂笑了起来,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的骇人。
“你,你是说,你爱的是她吗?”她陡然止住笑意,伸手指向了我!
“是。”凌烨凝眉,沉声回答,“朕是爱殷长歌,从未改变过。总之朕绝不会爱你这般会用逼宫等卑劣手段的女人!”
“我卑劣?”孙轻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皇上是说轻暖卑劣吗?只是因为轻暖怕您不肯废掉后宫,独独宠爱轻暖吗?”
“荒唐!后宫佳丽三千人,各个都是为皇上开枝散叶的,如何能只为了你一个人而荒废六宫!”这下子,就连我也忍不住狠狠呵斥这个孙轻暖了!
废黜六宫,只留一个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从古至今,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而如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孙轻暖竟然这样放肆的说了出来!而且唯恐凌烨不同意,还安排了武力逼宫这一出荒唐的戏码!
“静妃姐姐,轻暖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她忽然这样问。
“你说。”
“姐姐您爱上皇上吗?”
我看了看身边的凌烨,发觉在此刻我跟他同赴死的心意是那样的坚定。
“我爱。”
“可是你为什么就能忍受自己所爱的男人还有其他的女人,还能跟其他的女人睡在一起,生儿育女呢?可见姐姐并不是真心爱皇上的。”孙轻暖执着道。
“你错了。”我慢慢站起身来,不顾凌烨的反对,掀开了帘子,走到了孙轻暖的跟前。
“像你这样的爱,固然可以称之为爱。可是未免也太狭隘了!你既然爱着皇上,那么开始便就该知道,皇上再怎么着,也绝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若你真正爱一个人,自然事事以他为先,时时以他为先。皇上,皇上爱着其他的女人我固然心底很不舒服。可是因为爱着皇上,所以才更要体谅他。如果我们作为后妃再不知道体谅皇上,那么皇上心底的苦,又能跟谁说呢?你只看着你的委屈,你的苦,那么你可曾看到了皇上的委屈,皇上的辛苦?正因为我爱着皇上,所以我懂得爱他就要委曲求全,就要不让他为难,他过得好就好。所以我才不争不抢不嫉妒。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不过是假借爱的名义,一逞你的私欲罢了!你这样的爱,怎么还配称为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