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倪逸锋因为太忘情而从沙发上摔下去,恐怕这个缓慢的吻能持续到一方体力不支。舒榒駑襻
倪逸锋尴尬地抓抓头发站起来,不确定地看安妮岚,问:“你真的要回去吗?”
不回去,难道还继续留在这里吗?凝澈煦那句“我爱你”萦绕在耳边。
她已经没力气再继续待着这里,继续面对凝澈煦那没有爱的爱,也没力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和他谈恋爱。
人的贪念是不满足的,靠近了想得到;得到了就必须身心都归顺。她不能忍受凝澈煦和她在一起是为了别的女孩,她情愿凝澈煦从来没答应和她交往彖。
她累了,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安妮岚决定明天离开这里,倪逸锋替她到筱瑶月家拿证件。
“洗澡的话,先衣服穿我的吧。”倪逸锋出门前温柔地嘱咐郦。
门关上后,又马上再次打开,还是倪逸锋,他深深地看她,体贴地补充:“我这里没卸妆油,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卸妆油也带上,你不用着急着卸妆。另外,我建议你不要照镜子。”
不要照镜子,现在她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吧。
安妮岚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等倪逸锋真的离开后,视线无意识地瞟向玻璃柜。即使有心理准备,安妮岚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车祸现场都没她脸精彩!
安妮岚自己都不禁嫌弃地皱起鼻子,亏倪逸锋不嫌恶心,这样都吻得下去!然而在同时,有一股甘甜的暖流流过,在酸涩横流的心底冲刷出一条清亮的溪流。
脖子处的银链晃荡了出来,那枚精致繁琐的戒指非常打眼,5卡拉的绿钻闪烁着不可忽视的光芒。
安妮岚失神地抬手抓了抓,瞬间,铺天盖地而来的难过又淹没了她。
准王妃又如何,他不爱她。
一开始,他叫她安同学,她认为只要他没有女朋友,她就一定可以追到他;
后来,他叫她安妮岚,她知道他喜欢着一个有了恋人的女生,她认为慢慢地她可以取代那个女生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现在,他叫她妮岚,她甚至是他认定的准王妃,但她发现无论如何,她就算改变自己,都无法取代那个女生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她甚至连代替品都称不上,因为到后来,他爱的还是那个女生。
安妮岚在客厅萎靡不振了许久才收拾了一下心情,找到倪逸锋的卧室,取出一件宽松柔软的衬衫当睡衣,准备洗澡。
正准备离开,那件挂在立式衣架的女式外套却吸引住安妮岚的视线!
那件外套!
是情人节那天她穿的外套,是她丢在岸边的外套!倪逸锋居然离开后又再次回去把外套捡了回来。
除了外套居然还有裤子,衬衫……
都是那天她丢下的!
二月的情人节,她决然离开了倪逸锋选择了凝澈煦;三月的情人节,她凄然离开凝澈煦,却是倪逸锋领了她回来。
那天她放弃的东西都在这天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讽刺还是命运。安妮岚顿时变得恍惚,双脚站不稳,战战兢兢的,一不小心就撞翻了垃圾筒。
“砰”一声,安妮岚吓得立即低头看去。
在一堆废纸中,一本撕成两半的病历表赫然映入眼帘,安妮岚无心看,只是扶起垃圾筒,把东西重新丢进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几个字。
那一瞬,安妮岚傻住了!
然后疯了一样,红着眼眶把病历翻开,逐字,认真阅读。
心跳打架般激烈,光线明亮得刺眼,让她眼睛感到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眼球似乎随时都会承受不住这样得疼痛而爆掉。
安妮岚的喉咙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黏稠潮湿的液体堵住了,哽得酸痛酸痛,脑海仿佛也被这样的液体堵住,塞得胀痛胀痛。
在一股闷钝的疼痛中,安妮岚恍惚记得那一天倪逸锋问她,如果他快要死掉了能不能与他多交往一天。
他那张脸满满是悲伤与绝望。
而她却因为厌倦了与他纠缠,果决地拒绝了他。
他将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用力,是因为他知道他以后再也没有抱紧她的机会,无论是用什么身份。
晚期胃癌,他将要死去。
安妮岚浑身颤抖把垃圾收拾成原来的样子,看不出有曾经倒下的痕迹,更看不出她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让她心力交瘁的消息在两个小时内一个接一个,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悲痛源源不断地涌向头顶,似乎要把脑袋也塞爆。
安妮岚像的虫子一样,抱着衣服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泪水似乎凝固成啫喱状,牢牢地糊住眼睛。
倪逸锋回来看到这样的安妮岚几乎要吓出心脏病!
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随意一丢就奔跑到安妮岚的身边,像抱着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小妮岚,你怎么了?”
倪逸锋的指尖颤颤巍巍地揩拭着安妮岚的脸,像对待新生婴儿一样,生怕弄痛她。他暗红的眼眸,被心痛浸染,此刻就算她说她想见凝澈煦,他也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将凝澈煦带到她面前。
“锋……锋……”她一边抽泣,一边颤抖地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
“嗝,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只要你想我在你身边……”倪逸锋顿了顿,一只手攥紧她的肩膀,一只手游弋,握紧她冰冷的手指,坚定不移地说:“就算上帝也不能将我带走。”
安妮岚下意识地抓紧倪逸锋的手指,仿佛这样就算是不会改变的承诺,她抽泣声哽咽了几声后也慢慢变弱。
“乖,小妮岚别哭了。除了卸妆油我还替你买了眼霜,涂过眼睛明天就不会那么肿了。”倪逸锋温声细语地安慰,直到她情绪平伏,他才捡起丢下的东西,仔细地替她卸妆。
经过一晚,安妮岚回忆到更多与凝澈煦相处的种种。虽然他对她有过深情,有过温柔,有过她是他唯一的感觉,但似乎更多是让她感到不安。
她以为是自己太过神经质,太过患得患失,太过缺乏安全感,但现在她终于认识到事实,因为凝澈煦在心底爱着的人是筱瑶月,所以她才会有这些不安的感觉。
“小妮岚,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开?”
这句话倪逸锋从住所问到来机场,搭车到私人停机坪期间又问了几次,上了飞机后,他又问了一次。
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开?
安妮岚强装镇定,摆出一副风轻云淡懒得继续说下去的嘴脸:“过几天‘霍德’就开学了,我不回去,你代替我上课吗?你就想得美,想趁机取代我做马术部部长。”
说完,她便把自己深深埋进柔软的大沙发中,仿佛是一只寻找庇护的寄居蟹。
她只是想离开。她不敢让自己还有多考虑的机会,她怕自己还不死心,所以她只能着急地离开。绝望并不悲哀,悲哀的是明知道绝望却还抱着希望。
“妮岚!”
突然,从飞机的广播上传来了凝澈煦的声音,安妮岚和倪逸锋都被吓了一跳!倪逸锋下意识就望向安妮岚,看她的反应。
“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要突然离开?能谈一下吗?”
凝澈煦的声音再次传来,安妮岚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谈一下?如果不是他答应过筱瑶月,他们之间还能谈什么呢?
安妮岚还在恍神中,倪逸锋把一副硕大的带麦克风耳机塞到了她怀里:“和阿煦谈一下吧。”
给了安妮岚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慢慢走出机舱。
安妮岚怔怔地戴上耳机,扶了扶麦克风,低声嗫嚅:“煦……”
“你怎么突然要离开?”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澈温柔,却第一次让她感到难过。安妮岚的泪腺顿时变得不安分,暗暗有泪水涌出眼眶。
“煦……”安妮岚又唤了一声,她心底发颤,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在沙发中,“其实你一直都没爱过我吧?”
淡淡的一句话,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得出来,仿佛是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那一刻心都蔫掉了,连跳动的气力都没有。
“妮岚,你怎么了?”凝澈煦的声音明显变得虚弱。
“煦,你的心思一直都没在过我心上吧,你在乎的人一直都是小月。”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安妮岚吸吸鼻子,苦涩地扯扯嘴角,继续说:“送我的曲子是小月喜欢的曲子,你有东西也是带小月去看,我和小月在一起你找的人也是小月,还有很多很多……”
抽了口气,安妮岚揉了揉酸痛的鼻子,强忍着泪水:“你对我好,你和我交往,都是因为小月希望的吧。昨晚在酒店,你和小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听到你说不敢吻我,听到你说爱小月!”
凝澈煦在那边怔愣住了,半响后他才哑哑地争辩:“……妮岚,我和月月……”
安妮岚不听他说下去,悲愤地打断他的话头:“你知道吗?!你很不了解我,我一直都是希望你喊我妮妮的!”
“我……对不起……”凝澈煦顿时就底气不足了。
到最后就只有对不起吗?
安妮岚感觉她整个人都在不断下沉,下沉,掉到比深渊,比海沟还深,连一丝光明都见不到的地方。
“煦,我很勇敢地追求你,只不过是想得到我喜欢的人的爱;可是现在我发现,就算我追求你多勇敢,但我却没有勇气承受你是爱着别人才与我在一起,我连代替品都不如。”
安妮岚的声音飘渺,仿佛没有灵魂。
“煦,其实昨晚我想过,如果你没出现的话,或许我和倪逸锋会变成很好很好的情侣也不一定。”
“煦,就说这么多吧,再见了。”
安妮岚说完最后一句,挂掉电话扯掉耳机后,泪水再也忍不住掉出眼眶。而凝澈煦一直沉默着,直到安妮岚挂掉电话他都没有说话。
安妮岚擦干眼泪,擤了擤鼻子,让自己尽量变得没那么糟糕,然后走出机舱找倪逸锋。
倪逸锋站在登机口处的楼梯上,天空此时下起了细雪,一飘一飘的雪花就像木棉树的棉絮。天色有些昏暗,而他的身影被昏暗缠绕,安妮岚想起了那天他离开的身影,心底隐隐变得有些难过有些愧疚。
“我和阿煦说完了,我们回去吧。”安妮岚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倪逸锋身形一颤,转过身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妮岚,张开嘴巴好半响才说出话:“你不打算跟阿煦回去吗?”
安妮岚揉了揉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悲痛:“我和阿煦已经没可……”
忽地,倪逸锋抬手迅速摁住胃,他眉头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安妮岚吓得马上大叫:“倪逸锋!你没事吧!”
“没……”倪逸锋咬住嘴唇,让脸色尽量缓和下来,“只是胃痛而已。”
是胃癌还是胃痛呢?安妮岚喉咙顿时被上冒的酸气哽得疼痛,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给他保留他的骄傲。
“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先进去吧。”
安妮岚转过身,不让倪逸锋看出她的悲伤,倪逸锋却忽地拉住了她的手,安妮岚被惊得回头,只见倪逸锋从口袋里取出两根银链。
“小妮岚。”他脸色苍白地看她,目光灼灼如烈焰,“如果你决定不回去阿煦身边,能不能戴上这个?”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安妮岚的心被针扎一样,她取过两根银链,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
这次她亲手带上枷锁,把自己锁在他身边。一直以来她伤害了他那么多次,这一次她一定会陪他走到最后。
飞机滑行,从地面上飞起,这座在飘雪的城市越来越模糊。安妮岚侧身埋在柔软的沙发上,脑袋埋到靠背中,她紧紧抓住手腕处的银链,银链仿佛嵌到她肉里面。
凝澈煦,再见了。
这段爱情,度过了冰封的严寒,却没能在春天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