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眠闻言沉吟良久,方道:“也不必太过忧心。悫鹉琻晓狄兵孤军深入,后力不继,只需应对得法,以大吴国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独那内应尚未查明,着实有些棘手。”
木槿道:“关于内应,皇上似乎已经心中有数,应该会处置妥当。”
“哦!”
二人正说着时,那边忽闻得杂沓脚步声,然后便闻得王达在圆光罩外隔着帷幕禀道:“回皇后、楼相,皇上有旨,让老奴送楼相出宫。”
木槿诧异,示意如意撩开轻帷,让王达进来,问道:“前儿皇上不是说了,让楼相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也好叫太医就近调理么?龛”
王达瞅了楼小眠一眼,笑道:“听闻是楼相再三说想回楼府,刚下朝来皇上召太医问了太后病情,又问起楼相,便让楼相先回府了。说目前正是多事之秋,也不打算让楼相托懒休息,隔几日另有要事安排呢!”
木槿不满,“楼相哪里托懒了?若真有事商议,在宫中岂不方便?”
王达陪笑着不敢答话区。
木槿又问:“皇上呢?”
王达只得道:“皇上……皇上去倾香宫了……”
“倾……倾香宫!”
木槿气沮,默然立了片刻,便听楼小眠轻咳一声,说道:“苏贤妃父兄皆在前线浴血奋战,想来贤妃娘娘也甚忧心,皇上前去开解,也是人之常情。”
木槿抬眼,正见楼小眠温煦地凝望自己,如有一道暖风醺然拂过,心下无端地妥贴许多,抬手撩了撩鬓边碎发,笑道:“正是。”
楼小眠又道:“宫中的确禁忌不少。改日我去见从悦,亲去和他说明,想来他也不会不允,总强于皇后亲去和他要人。皇后闲时和皇上说一声,请皇上别怪罪从悦便是。”
言外之意,的确想出宫和花解语相见,并打算亲去和许从悦要人。
许从悦优柔敏感,如今叛而复归,母亲依然被囚,若帝后开口把花解语改赐楼小眠,他自然不敢不从,可于他无疑是绝大折辱;但楼小眠以私交相求一名歌妓,便不至于太尴尬了。
再则,楼小眠在宫中与花解语亲近,的确不大方便。若有言官听到奏上一本,实在于楼小眠官声不利。
想及此,木槿遂笑道:“罢了,回府养着也一样。宫中的药记得尽数带回,我会吩咐太医依然一日两次前去请脉。再则那个大归元丹,最是补阳益气,皇上那里还剩了两颗,我待会儿叫人送给你收着补身子。”
楼小眠笑道:“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用来补身子也忒夸张了吧?真要说起来,皇后乃是虚寒体质,如今有孕在身,也可以用这个补补,还是自己留着好!”
木槿不屑,“我没楼大哥这么娇滴滴的,留着做什么用?”
一厢说,一厢已向外走去,匆匆唤人去取大归元丹。
楼小眠低头看着自己风雨飘摇的身形,不由苦笑了一声。
娇滴滴……
也许恰当。
但出她口,入他耳,平添多少惆怅伤感。
他的小今健康平安地长大了,而他拖着破败的身体,下面又该走向何方?
---------------走来走去,走不回,归乡路-----------------
楼小眠在宫中调养一个月后,终于搬出了宫。木槿给萧以靖的信被使臣带着,飞速奔往蜀境。
但连木槿也没把握,萧以靖会不会因此再度出兵相援。
而战争,仍在持续并激烈着。
远在许思颜未及提防前,吴国大部分的兵防布置都已泄露。
遍地烽火的情形下,想临时改变兵防显然没那么容易。
许思颜每日都在看军报,有时将舆图带回瑶光殿,连木槿都能从舆图上的标记里看出双方正在哪里激战。
许思颜自幼习武,并非手无缚机之力的君主,如今研究军报,屡见诸将失误,甚至动过亲往前线的念头。只是转头瞧见木槿臃肿身形,又很快打消这主意。
好吧,儿女情长时,难免英雄气短……
若她顺利产下麟儿,夫妻双双并辔而行,驰驱疆场,或许倒是个好主意。
再则,慕容太后、临邛王虽被打压得暂无还手之力,但朝中余威尚在,暗中动点手脚不难;东南又有草寇作乱,南疆诸部蠢蠢欲动,虽然看着不成气候,但目前情势风云变幻,谁也说不准哪里冒出的星星之火,会不会在不经意时瞬间燎原。
许思颜还是会常去苏亦珊宫中说笑喝茶。
木槿明知他怕太过冷落苏家女儿寒了苏世柏父子的心,也只作不知。
四月中旬,苏世柏忽然回宫,于武英殿密见许思颜。
此时苏世柏父子和谢韶渊的青州兵马同时应付着都泰统率的狄军和广平侯统率的叛军,很艰难地才将广平侯重新赶回朱崖关外,然后以朱崖关左近为界僵持着,难以再往前推进。
前方正是陈州、宁州,慕容氏兵马盘踞了数十年的地域。
因长期受狄人滋扰,这些地方亦有大量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府兵、乡兵。
待广平侯起兵,这些府兵、乡兵依然处于广平侯控制下,在受了唆使后成为广平侯兵马的有力补充。
而狄军在最初的混乱后似乎和广平侯达成了协议,并不去动广平侯控制的地域,而是取道平安镇,沿代郡西行,欲越过朔方城,攻往北乡郡。
朔方城四面城池均已沦陷,但朔方城乃是武成帝所建,很有些来历,兀自如尖刀般扎在半中央,随时能派出一队轻骑袭往狄军,扯住他们前进的步伐。为此,木槿看许思颜舆图上的朔方城做了记号,应该又已派了大将增援。
这样的情形下,苏世柏身为主将之一,冒然回京着实让人纳闷。
----------------风霜扑面来,欲避何处避-----------------
有慕容雪前车之鉴,加上蜀国态度可疑,木槿这个皇后近日也难免被人暗中打量猜度。若因此被言官说三道四,许思颜虽会维护,到底为难。木槿遂打定主意不去过问战事,只安心养胎要紧。
只是她心思慧黠,便是干坐宫中,也不由暗自猜度苏世柏因何而来。
明姑姑见她立于廊下的木槿花前出神,遂将药碗送到她跟前,笑道:“娘娘,先把药给喝了吧!”
木槿把玩着木槿枝叶,叹道:“怎么又开药来了?都说了是药三分毒,我好端端的喝那许多毒药做什么?”
明姑姑听得好气又好笑,说道:“若是国后还在,也说不许你喝药,想来谁也不敢再端来。不过如今国后已经不在了,这是几名太医共同商议后开的方子,连皇上都再三叮嘱了让你按时喝,你再犟着,只怕皇上又要烦恼。”
她说着这话时,已不由地看向木槿的月复部。
木槿素日呆在深宫后院,极少见到旁人怀孕的模样,再不知道自己那月复部的异样。
实在是……太大了些!
明明才七个多月,可看着怎么就像快要临产的势派呢?
太医们生恐有所讹误不敢明说,却悄悄向明姑姑等贴身服侍的人暗示过,皇后所怀,八成是双胞胎。
皇后骨架不大,第一胎便是双胞胎,凭谁都捏着把汗,于是太医开来的药,再无人敢轻忽了。
可惜木槿依然能吃能睡活泼好动,偏不觉得自己身子沉重,见明姑姑抬出许思颜,也不过莞尔一笑,“我便不喝,看他敢逼我!”
木槿花将开未开,陆续钻出的花苞尚未见花色的嫣然,正是和树叶一般的翠色。
她歪着头这般一笑,粉红的面庞樱红的唇,却似万点翠色里盛开的一支绝美花朵,清丽耀眼,芳华无限。
看呆了徐徐踏入宫门的某人。
旁边宫人见礼,木槿和明姑姑才看到许思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隔了翠荫看向她们。
木槿抬眼看看天色,不胜诧异,“不是说正和苏大将军谈事儿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许思颜微微一笑,“本来还有别的事儿,着实乏得很,先回来看看你。”
他的黑眸如明珠温润柔和,并不掩饰自己温柔的戏谑。
仿佛只要多看她几眼,他便解了乏,依然可以信心满满地回到那告急文书堆积如山的涵元殿或武英殿,有条不紊地和大臣们商议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木槿被他看得红了脸,笑道:“那进殿里躺一会儿吧,这日头怪大的。”
二人遂携手进了殿,许思颜先要来明姑姑手中的药碗,提起银匙自己尝了一小口,才笑道:“现在喝正合适。”
居然亲自一匙一匙喂她。
木槿满嘴都是药的苦涩,却再也说不出来。
且不说夫婿万乘之尊,单就他目前所承受的压力而言,可比她喝的这点药苦多了。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匙,她便夺过他手中的碗,仰着脖一气灌了,却已苦得皱眉咂舌,连连吐气。
明姑姑急忙将饴糖递上,笑道:“还是皇上有能耐,咱们给娘娘喂点药,累的跟什么似的。娘娘不爱喝药,总跟咱们躲猫猫,不是倒了就是藏了,一碗能喝掉半碗就不错了!”
木槿做了个鬼脸,“你们尽听太医鬼扯!我好歹是母后一手带大的,再笨也知道些药理。无非培本固元补血益气而已,这是怕我生女圭女圭时体力不继罢?放心,旁的女人生得出来,我更不会有问题。你别听他们危言耸听,自己担忧不说,还连累我跟着紧张。”
最后一句话却是向许思颜说的。
许思颜挑眉,却笑得温软,“我家醋娘子不仅会喝醋,还会舞刀弄枪,力大无穷,生个娃算什么?生十个八个娃都不在话下!小菜一碟而已!”
木槿睨他,“你以为下猪崽呢,生那么多!”
许思颜微笑,“哦,若实在嫌怀孕辛苦,就少生些,六七个吧!”
木槿道:“上回不是说儿女双全就够了么!我只想生两个。嗯,顶多三个!怀孕倒也不见得辛苦,只是听得生得多老得快,还处处给约束得不自在。比如我说要去看看楼大哥休养得怎样了,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挡,愣是不让我出宫!若我没怀胎时你试试,十重宫门我照样轻轻松松打出去!”
听她提到楼小眠,许思颜微一皱眉,却很快笑道:“这样啊,隔年我得吩咐他们把瑶光殿改建一番,设个十二重门才好!替我生完六个女圭女圭前,绝不许你出宫乱跑!”
木槿吃吃笑道:“不行,只生三个女圭女圭!”
“至少五个!”
“最多四个!”
许思颜抓过她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手,轻轻一击,“成交!”
“啪”的一声脆响后,木槿才揉了揉太阳穴,郁闷道:“咦,我怎么觉得这是上了贼船了?刚说什么?生四个女圭女圭前不让我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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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槿,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