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大吉,宜嫁娶。
这一天也果然应了黄历,早早醒来,天边的日头正好,蓝天白云,云烟渺渺。痴魅向来不喜欢早起,这一日却起得很早,穿戴整齐,离跹和墨隐已经等在大殿中。墨隐将礼物交付给离跹,又嘱咐了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才慢悠悠赶往天庭当值。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痴魅的修为一度突飞猛进,渊极并着几位师兄轮番上阵,灌灵药的灌灵药,输元气的输元气,愣是把她半吊子想修为提了两个等级不知。如今出个远门,再不需要别人带着腾云。
痴魅跟离跹原本亲近,只是近来各有各的别扭,离跹纵然有些想带她,想想还是作罢。
瑶泠拜在西王母的座下,是西王母最重视的弟子,身份如此尊贵,嫁的又是天庭仅次于渊极应舒这两方帝座的上神东篱,重重关系下,天庭竟然为此次盛宴特意免朝,准众仙家们腾出时间来好好庆贺一番。
话又说回来,瑶泠虽然是王母的弟子,但究其出身,却是青丘之国的公主,是以出嫁的地点回归了本家,从青丘之国嫁到天庭玉矶宫。原本按照喝喜酒的规矩,离跹和痴魅应当直接去玉矶宫即可,但离跹是青丘的少主,瑶泠的侄儿,少不得要先往青丘走一遭。
两人一路从紫澜宫到达青丘,远远就看见离月宫张灯结彩,红喜字亮瞎了人的眼睛。然而跟红艳艳的喜字相辉映的,是离秩白纸一样的脸色,和离夫人焦虑担忧的眉眼。
一问才知,临近上花轿,新娘子却不见了!
离跹和痴魅对望一样,听离夫人说完,双双无语。
说是临近婚期,瑶泠本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自己动手准备了嫁妆,早早起来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迎亲的人一早就到了,她却让离夫人稳住宾客,说自己想在房子多待一会儿,谁知道这一多待一会儿,人就待没了。
瑶泠苦等渊极几千年,这在天界早已经不是秘密,前段时间她总往紫澜宫跑,再不关心八卦的神仙也听了好几个版本了。这会儿一闹,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不好驳离秩的面子,也就坐下来讨几杯茶吃,等这新娘子出来。
离秩将这离月宫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还没找到她人,眼见着良辰即将过去,更是急得无可奈何,连带着开朗的离夫人也跟着唉声叹气。
青丘这一回,只怕丢脸要丢大了。
“或许,我知道她去了哪里。”痴魅听完,好半晌才小声喃喃,虽然说得是或许,肯定却更多了一些。
离秩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连连追问她是哪里。痴魅一把抓住离跹的手,抬头道:“离叔,我和师兄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离秩刚一点头,她已经抓着离跹飞上了云头,往来时的路飞去。
两人从容而来匆匆而去,痴魅来不及调整有些气力不济,离跹自然地将她拎到自己的云头上,意外地没有多问一句去哪里。
从刚才到现在,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两人刚刚踏进紫澜宫,还没有走到紫澜殿,就听见了瑶泠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甘心地说:“你心里只有她,那我算什么呢?从笺秦灰飞烟灭起就一直陪着你,等了你快要一万年了,难道无数日子的等待,竟然及不上她陪着你的那短短三个月么?”
“没错,你早该知道的。”渊极的声音冷冷的,语音微微上挑,玩笑般地承认。
“对,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了……”瑶泠的声音一会儿低,一会儿高,看似喃喃的几句话之后,忽然拔高了起来:“可是帝座,我终归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明明一直陪着你的是我,明明她爱的是那个人,这一切你都知道!帝座,你的心当真冷硬如此,当真……全无半点我的位置么?”
“没有。”渊极静默半晌,偌大的殿堂里响起简短至极的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冷意。
不知道为什么,痴魅总觉得渊极突然的冷淡,是因为瑶泠提到的那个叫做笺秦的人。这还是不重点,重点是听瑶泠的意思,那位叫做笺秦的人,喜欢的还不是渊极。
渊极话音落下,满室无声,安静得好像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离跹和痴魅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举步入内,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一身红色甚是鲜艳,捂着嘴的手还不如脸色苍白,衬得满面的泪痕让人心惊。那样浓重绝望的神色,让人也跟着神色颤动。
她埋着头跑了出来,待看到离跹和痴魅后神色一僵,脚步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停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离跹首先追了过去。
痴魅本来也要跟着离跹一起,但是脚却不知怎的,反而往殿门口移了移。隔着大门到正殿的距离,穿过淡淡的烟霞,她看到渊极侧身坐在案几边,单手支额,低头沉思,只能看见他抿着嘴角,睫毛在眼窝旁投下一片阴影,一身紫衣比往常更加深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凄凉和悲伤。
这样的渊极,让她心惊。她缓缓举步步入殿中,怯怯地喊了一声:“师父!”
渊极突然转头看向另一边,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又转回了头,笑吟吟地看她:“怎么没跟离跹在一起,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渊极转头的那个瞬间,痴魅看见一滴晶莹的水渍,从渊极略略削尖的下巴落了下来。痴魅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把,终究再也无法平静。渊极的笑容太过勉强,她不敢再看,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我去追师兄去了。”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痴魅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渊极的笑容也垮了下来。他放任自己躺在紫澜殿的地板上,望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星象图,怔怔入了神。过了好久好久,他动了一体,脑袋微晃的刹那间,唇间溢出一声低喃,似痛楚得不能自己了地轻唤:“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