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安街,我是千堆雪,怕日出一到,就彼此瓦解。舒骺豞匫
◆◇◇◆
对于席司曜从天而降到自己面前,夜清歌并不奇怪,她看不到,但是她感觉到了。
他的气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她鼻头发酸。
席司曜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坐在轮椅上,脚被包着,手上也包着,两眼无神地对着他站的方向。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席司曜看着她,几乎要窒息。
站了几分钟,他什么都没说,大步朝着轮椅上的人走过去,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夜清歌顺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歪着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哑哑的,“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席司曜抿着唇,一个字不说,脸部的线条紧绷的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司曜……”她又叫了一声,彻底哽咽了。
席司曜还是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大步往直升机走去。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他的气息让她无比安心,那样靠着,夜清歌就觉得自己受什么痛苦折磨都是值得的,“司曜,我看不见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模着他的脸,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哀求一般,她的指尖在颤抖。
席司曜感受着她微凉的手心,颈边是她温热的呼吸,那颗假装冷硬的心,还是不知不觉就柔软了下来,“别怕,我来接你了,我在这里。”
侧了侧头,他在她额头烙下羽毛般的轻吻。
夜清歌更紧地搂着他,小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又蹭。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可是现在她又只想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好好地享受他给的无尽宠爱。
她是如此任性,可是他从找到她之后,就只说过这么一句话,她真的觉得幸福。
妈妈,我知道我这样不对,可我是个不幸的人,当幸福就在身边的时候,我也会有贪婪的想法,所以……
所以,请让我先幸福一下下,好吗?
——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天的紧绷一下子松懈下来,直升机上那么吵,可是夜清歌却一路睡到澳大利亚。
醒来是已经在去医院的车上了,她发现自己就靠在席司曜的怀里,受伤的那只手被他轻轻地握在手里。
感觉到她已经醒来,席司曜偏头低下视线看她,“醒了?”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
“马上就到医院了。”
夜清歌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要去医院,就说:“我的伤口处理过了,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沉重的呼吸充斥在两人之间。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怎么了?”
“我们去医院看你父亲,他可能撑不过十二点了。”席司曜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夜清歌愣了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害怕自己没有听错,声音很轻很轻,问他:“我们去医院……看谁?”
席司曜知道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夜安华就要离世是件很残忍的事,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和她慢慢解释了,“清歌,你父亲病重,没有时间了。”
夜清歌仰着头,表情木木的,“什么时候的事?”
自己是在失明之后才和霍行知去了那个神秘的小岛上,也是在到了小岛上之后才和外界失去联系,之前医院那边打电话来一直说爸爸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变了?
席司曜模了模她的脸,低声说:“就在你走了之后的没几天,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找不到。”
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委屈,听得夜清歌心底一揪,疼了起来。
“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又问,手上不知不觉用力,捏紧了她的手。
夜清歌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发了,但是被他这么一捏,她还是痛得皱起了眉头,“疼……”
“嗯?”席司曜没反应过来,盯着她神情怯怯的小脸,心底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疼就乖一点。”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她说过多少次乖一点了,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可是她却总是不懂他说的真正含义。
我的小新娘,你乖一点啊,乖乖地等我爱你,等我给你幸福,不要闹,不要烦恼。
可是清歌,为什么你总是不乖?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受伤,我也会耐性用完,我也会不敢再去宠你啊。
两人静默相拥,各自心里都是彼此看不见的伤。
他们就是两只刺猬,想要去爱,一定会伤到对方,如果不想伤到对方,首先就得伤害自己,拔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刺。
——
到了医院,夜安华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夜清歌出现,他明显激动了起来,连连咳嗽。
夜清歌能听出这就是夜安华的声音,她回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司曜,你让我过去看看我爸爸。”
即使看不见,也去握握夜安华的手,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哪怕终其一生懦弱无能,也曾拼了命保护过自己的人。
席司曜淡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眼神意味颇深,而后他才推动轮椅,让夜清歌到了病床边上。
夜安华伸出手来想要握她的,她也伸出手去想要握夜安华的,可是一个无力,一个看不见,最后还是席司曜将父女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夜安华在说话,可是他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说出来的话是含糊不清的,不要说看不见的夜清歌,哪怕是一直盯着夜安华嘴唇的席司曜,也只能靠着唇形依稀辨出几个字来。
“司曜,司曜,我爸爸说什么,他说了什么啊?”夜清歌急的要哭了,腾出一只手回头抓席司曜,后者立即就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我爸爸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能看出来他说了什么吗?”她又问了一遍,小脸上满是焦急和难过。
席司曜低头看她,又看床上的夜安华,沉声说:“你爸问你过得好不好?”
他话音落下之际,床上夜安华的眼睛明显瞪大了几分,自己刚刚说的分明不是这句话!
他是在问夜清歌,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为什么愿意给他生孩子,她难道忘了自己和席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可是席司曜是不会把他真正的意思告诉夜清歌的,如果他告诉了,那他才是这世上最白痴的人。
她已经很痛苦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已经够多了,哪怕这样子是在欺骗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他们好,为了孩子好,他不介意自己对她撒谎。
夜清歌点点头,然后转回去面对着夜安华,“爸,你放心,我过得很好,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休息,让自己好起来。”
夜安华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么地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心底的话从手心传递给她。
夜清歌很痛,可是她忍着,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夜安华会问自己什么,只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刻为难自己,她不想……让自己身后的人难堪。
顿了顿,她说:“司曜,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我想和爸爸单独说话。”
席司曜神情一凝,刚想拒绝,又听到她说:“我不会再消失,我保证。”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可是她都这样说了,而且夜安华就在面前,他只能先退出去。
席司曜走后,房间里只剩他们父女,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的,夜安华的神色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说话也比刚刚清楚了。
夜清歌听到自己的父亲问自己:“清歌,你忘了你妈妈和弟弟妹妹,还有心心是怎么死的吗?”
夜安华并没有急声厉喝,但是越平静的语气,代表他越是失望。
夜清歌只是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夜安华放轻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轻轻地模着,那么慢那么慢地说:“清歌,其实不能怪你,是爸爸无能,报仇这样的事本来就该爸爸来做的,真的难为你了啊……”
“爸……”夜清歌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眼眶决堤而下。
“清歌,如果你真的很爱很爱他,爱他胜过爱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那么你就忘记我们夜家和他们席家之间的仇恨,安心地当你的席太太,什么都不要去想。”
夜清歌想说,对你们是亲情,对他是爱情,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但是却一样重要。
可是她蠕动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很痛很痛。
夜安华笑了起来,不问她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不问她为什么看不见了,不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只是一直在回忆以前,一直在说着以前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他描述的曾经都是存在的,那些画面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夜清歌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一遍遍地凌迟她。
夜安华说着说着忽然就不对了,两只手一把抓住了夜清歌的一只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对她说:“清歌,你是夜家的人啊!你是夜家的人啊!你嫁给席家的人不会幸福的!你妈妈和弟弟妹妹都在天上看着你啊!”
“爸……爸……”夜清歌一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她抓着夜安华的手,哭着求:“爸,你祝福我和司曜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没有错,他也对我很好,爸……”
夜安华提着最后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清歌,爸爸不会诅咒你不幸福,但是爸爸也不会祝福你和席家的人,如果祝福了,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妈妈和你弟弟妹妹?清歌,爸爸走了,我们四个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啊……”
“不要这样……爸,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们走得这么辛苦,为什么都不愿意祝福他们,为什么都要这样逼他们分开,为什么啊……
席司曜听到她的哭声走了进来,那个时候夜安华已经没气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死不瞑目。
“清歌……”他走过去,将伏在床上哭得几乎要背过去的人扶起来。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夜清歌哭着,不顾自己脚上还有伤,就站了起来,转回来要去抱他。
席司曜看她差点扑空了,连忙伸手抱住她,然后将她放到了轮椅上,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不哭,不论多少人阻止我们幸福,都没关系,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呜呜……”夜清歌现在只会哭了,胡乱地点着头,心却早就已经碎裂了。
——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
可是司曜,我们拿什么幸福,我又有什么资格幸福。
给了我生命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因为你爷爷才离开我的,我却选择了你,我怎么幸福?
——
夜安华的葬礼很简单,刘敏从花城带着儿子飞了过来,虽然是不择手段才嫁给了夜安华,可是真的是爱的,所以看到夜安华的尸体时,刘敏当场就失控大哭了起来。
她和夜安华的儿子叫夜天凌,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边,眼神一直盯着夜清歌,眼底闪着贪婪的光芒。
刘敏只顾着哭,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干什么,而夜清歌现在已经失明了,虽然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但是她不知道是谁在盯着自己。
倒是席司曜,岑冷的眼神淡淡扫过夜天凌的脸,这个人,他记下了。
刘敏哭着哭着就突然站起来冲向夜清歌,“贱人!都是你!如果你不把你爸转到这边来,他怎么会突然出事!你害死了你们全家的人!”
刘敏对十六年的事也是知道的,最后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夜清歌的心窝。
本来这几天她已经被这些事情折磨得快要崩溃了,此刻又被刘敏这样子骂,以往的凌厉全都消失不见,只剩怯懦。
她知道席司曜就站在她身后,头微微偏转,“司曜……”
席司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声音温柔如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夜清歌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话落,他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就推着夜清歌的轮椅,准备离开。
刘敏冲到轮椅面前,张开双臂拦着,脸色凶狠得像是要吃人,“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了吗?夜清歌,如果你承认你自己是贱人是扫把星,我就让你离开!”
夜清歌别过头不说话,手脚冰冷。v5yk。
席司曜低头看她,旋即抬眸,刀剑般的眼神直射刘敏脸上,唇角闪过一丝冷笑,“刘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之前先想清楚,免得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杀生之祸……
短短四个字就足以让人之后如果此刻刘敏再不让开,她的下场将会是什么!
可是刘敏在得知夜安华死了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些疯癫了,仰天大笑着,“杀生之祸?席司曜,你以为现在我还在乎生死吗?你以为你还能威胁得了我吗?!”
席司曜眸子倏然一紧,眼神转向站在边上的唐越,后者心领神会地点头。
刘敏心里一惊,视线跟着唐越的身影转动,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唐越已经来到了夜天凌的身边。
“你敢!”刘敏大喝一声,想要过去,却被唐越手中的那把枪给吓到了。
席司曜微勾唇角,“刘总,你现在是让开,还是不让?”
刘敏咬牙,还是站着不动,而夜天凌那边,唐越已经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腰,夜天凌吓得大叫:“妈!妈!救我!”
在场的本来就没多少人,而且都是萧定卿和自己的手下,大家都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此刻是毫无表情。
“席司曜,叫你的人放开我儿子,不然我和你同归于尽!”刘敏大声喊,眼睛死死地盯着夜天凌那边,生怕唐越一个不小心就让手里的枪走了火,从而自己的儿子一命呜呼。
席司曜讽刺一笑,“同归于尽?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身上带着炸弹吧?”13607656
刘敏脸色骤变,其实她刚刚说同归于尽的时候她的确是想用这个理由骗过席司曜的,可是现在来看,显然他是不会相信的,而自己身上,也的确没有带着炸弹。
“刘总,下次要和别人同归于尽,记得做好一切准备。”
席司曜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推着夜清歌离开了。
轮椅上的人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早已经七上八下翻了好几遍,幸好,幸好……
幸好自己的男人是如此地镇定睿智,幸好刘敏身上没有真的带着炸弹,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刘敏骂她的那几句话,却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再也挥之不去。
——
从葬礼现场回到住处,夜清歌接到了卡卡的电话,卡卡在电话里说她已经到澳大利亚了。
夜清歌一愣,“你怎么突然来了?”
卡卡直想摔手机,“我太担心你了啊,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四肢健全!”
“四肢倒是健全的。”夜清歌难得笑了一下,“只是你见到我还是会吃一惊。”
“怎么了怎么了?你出事了?”卡卡追问。
夜清歌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没事,等你看到我就知道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卡卡被她胃口吊得十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你现在告诉我啊,我很想知道!”
夜清歌模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笑意更深,“还是见了面再告诉你,你在机场等吧,我叫他派人去接你。”
“嗯。”卡卡应了一声,接着又大叫,“等等!”
“怎么了?”
“那个……”卡卡支支吾吾的,“那个清歌啊,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陪我一起来的,是个男的。”
男的?
夜清歌自然地就想到了她之前抱怨过的某人,“你和金思城一起来的?”
卡卡一听到金思城三个字就想跳脚,“清歌,我认识的男的除了金思城就没人了吗?你觉得我可能和那个变态一起来吗?!”
夜清歌撇嘴,心想,你的确是不愿意和金思城一起来,可不代表你能拒绝他要和你一起来啊,明明是你告诉我的,金思城是这个世上最霸道的人。
“和我一起来的人是容迟,所以你不要叫席司曜派人来接我们。”卡卡说。
夜清歌默了默,很不客气地答:“嗯,那你们自己过来吧。”
卡卡:“……”
——
席司曜从楼下拿了牛女乃上来就看到她拿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模着自己的肚子在笑,那副样子真是温柔到极点。
他走到她身边将牛女乃放到边上,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一手攫住她的下巴将她的手转过来,低头就吻了上去。
这么多天不见,从最初的担心到后来的恼怒,然后是找到她时,看到她那么狼狈时的心疼,终归还是舍不得对她生气的。经一刘就。
夜清歌知道进来的人是他,也知道他是给自己送牛女乃上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一在自己身边坐下就开始吻自己,还吻上了就不放了。
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往下从她宽松的衣领里伸进去,在她胸前捏了又捏,抵着她的唇,沙沙地:“要喝牛女乃么?”
夜清歌不知道他说的此‘牛女乃’非彼‘牛女乃’,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被他凌空抱了起来。
“司曜……”她讶异地叫了一声,不解他的意图。
席司曜咬着她的耳朵,声音热切而低哑:“不是要喝牛女乃么?我给你。”
夜清歌这时才明白他说的牛女乃是什么,立即就羞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我说的牛女乃不是那个,我……我是说真的牛女乃!”
“我给的牛女乃是纯天然的,最好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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