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怀中的人苍白的薄唇动了一下,眼睛也慢慢睁开,嘴角挂起了一抹熟悉的笑:“别哭了,眼泪很咸。舒骺豞匫”话语中是熟悉的嘲弄与不屑。
子凝一惊,不知是喜还是忧:“你没死?!”
“你很吵,我不敢死。”诸葛均吃力的一笑,子凝看得出,他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开始慢慢变的苍白,可是还是强忍着痛苦。
“黍的剑气不是一般宝剑的剑气可以匹敌的,你现在必须马上医治伤口。”子凝擦了一下眼泪,认真的对躺在自己膝盖上的诸葛均道。
“我知道,你不用教我。”诸葛均苦笑,看着子凝;梨花带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可是,这里离客栈还有一些距离。”子凝担忧的蹙眉,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已经快日落黄昏,不赶回去,只怕郊外野狼出没。
沉默。诸葛均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子凝将手离开他的伤口,诸葛均眉目蹙起,子凝意识到自己伤到了他,连忙小心的将手放好。
子凝看着诸葛均,心中一阵愧疚,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嗔怒道:“你怎么这么不经打?你不是很厉害吗?”子凝面上虽是有意要责怪诸葛均的意思,可是心中却暗暗担忧他的病情。“那可是离,有本事你让它刺一剑试试。”话语很轻也很无力,却还是透着平日里那股子不屑的劲,子凝不知道该怪他好,还是该感谢他。
沉默了许久,诸葛均眼皮开始闭合,子凝一把推醒他,自己先站起身子,双手拉住诸葛均的胳膊,嘴中吃力的道:“起来!”子凝的声音很响,诸葛均下意识的睁开了眼,虽是不解的任由她将自己在地上拖,却是无力说话。
“你用点力,这样才可以站起来。”子凝转过头,一脸认真的对诸葛均道。
诸葛均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但是始终没有说话。
“你不用力气,我怎么背你?”子凝有些嗔怒的道。
“背我?”虚弱的声音带有一丝疑问和嘲弄。
诸葛均话音刚落,子凝便一把将诸葛均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你的力气真大。”诸葛均在子凝的背上还是不忘吃力的嘲笑子凝,“像市井妇人。”
“闭嘴!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去!”子凝嘴上威胁着诸葛均,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诸葛均千万不要有事,借她一千个胆也不敢把他扔下去!
子凝举步维艰,深冬的夜里寒风阵阵,子凝的额上却是渗出了一滴滴汗珠。
“诸葛均?”子凝没走几步就要问一下诸葛均,证实他是否还醒着。
“恩。”诸葛均只是嗯一声后便没有了声音,几次子凝都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
“诸葛均,你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子凝咬了咬牙,看到远处一片黑暗,自己背着诸葛均已经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了,但是远处还是没有一点灯火。
“子凝。”子凝的身子猛的一颤,几乎没有站稳,停了一停脚步,子凝不可置信的用余光瞥了一眼背上的诸葛均,是他在叫自己吗?他…….叫自己什么?
“诸葛均?”子凝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背后没有任何回应.
子凝慌了,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
“诸葛均?!”子凝放下了诸葛均,将他平放在地上,开始使劲的推他。
他,真的死了吗?!
“孙子殷!”身后忽然传来了孙朗的声音,子凝回头,恨恨的盯着孙朗,眼中的泪水不断地夺眶而出。他还知道来找自己?!
“孙朗,你怎么还没死!”子凝一腔怒火无处发,伴随着眼泪一同出来,孙朗明显是惊了一下,同样吃惊的还有孙朗身边的凡柔。
凡柔目瞪口呆的看着子凝失控的样子,再听到她略微改变的声音,吃惊的呆若木鸡。
“哇!你竟然咒我死!你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吗?”孙朗虽说不是子凝母亲虽生,可是自幼是她抚养长大,感情很是深厚,每当子凝迁怒于他时,孙朗总会摆出母亲来威逼子凝。
子凝此时正在气头上,擦去眼泪便大声道:“你别拿娘的在天之灵来威胁我!我刚才和江凌澈交战时,你去了哪?!”子凝看了一眼身边的凡柔,明知故问。
“哎?这是谁?”孙朗故意扯开话题,跑到子凝身后,看到一身血迹的诸葛均,惊诧得问。
“他替我挨了王晚晴一剑,现在生死未卜。”子凝一脸担忧,“本来这一剑应该是你替我挨的!”
“就算我在,我也不会帮你挡剑,生死有命,我不会那么不珍惜的。”孙朗一脸的嬉笑,子凝算是看走了眼,还指望他回来帮自己。
这时,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剑入胸膛很深,失血过多必须马上救治。”
子凝回眸,竟然是凡柔蹲在地上在替诸葛均把脉。
“你还会医术?”问话的人是孙朗,孙朗一脸释然,没有丝毫担心,反倒是对凡柔会医术这件事很感兴趣。
“只是略懂罢了。”凡柔起身,整理了一下草凌乱了的衣裙,浅浅一笑道。
“他……可还活着?”子凝有些语塞,担心听到心中最坏的念头。
“恩。”凡柔颔首,瞥了一眼诸葛均,“他只是昏迷,但是剑伤很重,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不是昏迷这么简单了。”凡柔委婉的说出了推测,子凝心中一紧,对一旁杵着的孙朗道:“你,背他。”
“为何是我?”孙朗收敛了笑容,有些不情愿的问道。
子凝还没有回答,凡柔便抢先道:“他身上似乎也有伤,你是她主子,当然要帮她。”
孙朗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当还是乖乖的背起诸葛均。
子凝方欲走,脑中一停顿,主子?谁是我主子?w8z9。
客栈。
“他伤的不轻。”凡柔搭好脉后,从床边起身,对子凝说道。
“他,不会死吧?”子凝只是觉得心中一片凉意,没有过多的犹豫,开口便是这一句。自己虽然在隆中时一直和诸葛均吵闹,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自己而死。
“我没有把握。”凡柔言简意赅,“到底是什么剑把他伤成了这样?”
“是离”子凝如实而言。
“离……难怪有一股剑气渗透在他的五脏六腑当中。”凡柔道。
“那,有何良方?”子凝担忧的问道。
凡柔摇了摇头,如实的说:“离的剑气和黍一样十分尖利,要是寻常武功的人,一定不会活到现在。”
子凝沉默了,无法再接话。
要是诸葛均真的为自己死了,那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良心上的自责,更要再次面对诸葛家的谴责,还有他……
凡柔继续开口:“可又不仅仅是剑气,还有毒。”
“毒?”这次一直悠闲的喝着茶的孙朗倒是一脸惊异的喊出口,“那你没事吧?”孙朗问的是子凝。
子凝摇了摇头,孙朗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敢问姑娘可知是何毒?”子凝问道。
“不知。”凡柔还是摇头,“这种毒极为罕见,若要解毒……”
“怎样?”子凝急着问。
“解铃还需系铃人。”凡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她应该也知道定是方才倚月阁中那个男子所为。
子凝听话后一阵震惊,江凌澈?!只要找到江凌澈就能拿到解药!
“你不会去找江凌澈自投罗网吧!我可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孙朗漫不经心的说道。一面还嗑着瓜子。
子凝无心理会孙朗,沉默了片刻走出门去,只听见孙朗在身后大喊:“喂!你去哪?”
“找系铃人!”
子凝方一出门,正发觉自己不知道江凌澈身在何处是,对面的厢房内忽然传出了江凌澈的声音。
子凝上前,手上连防身的剑都没有拿,咚咚咚的敲响房门,脸色冷淡,随着门吱嘎一声,迎面而见的是江凌澈冰寒的脸庞。他似乎眉宇间有一股怒气。
说不怯懦是假的,毕竟如果他现在要了自己的命是易如反掌;可是,子凝胸口有一股莫名的勇气,迫使她敛去所有的害怕,开口:“解药拿来!”开门见山。
力薄出唇。“解药?”江凌澈一脸冰凉,剑客惯有的模样,言语中有一丝鄙视,“手下败将是没有资格要解药的。”
子凝只觉得鼻尖一酸,这样直白的侮辱!忍,子凝反复告诫自己。
“江凌澈,如果你要我的命的话,我可以给你。”子凝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解药,让我救治我的友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诸葛均,只好用友人这个牵强的词来代替,实则,他们连友人,似乎都不是.
只是,自己必须救他!
“我没有解药。”江凌澈冷冷开口。
子凝听罢几乎要低吼,可是江凌澈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子凝缄默,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命,随时可以取,可是,他到底在迟疑什么,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解药。这世间只有一人可以解此毒。”江凌澈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对子凝说道。可是,他的神色似乎有一些黯然.
“谁?”子凝月兑口而出。
“华佗。”江凌澈的嘴角微微扬起,没有含义的一笑。
“华佗?”子凝惊住,心中开始盘算,江凌澈故意在剑上施毒,就是为了引自己向他讨要解药,再者,他根本就没有解药,故意说解药在华佗身上,这样,摆明了就是要让自己去找华佗。
可是,他要让自己找到华佗是做什么?
子凝平复了一下心情,镇定的对江凌澈道:“华佗如今在曹营为曹操治病,你让我去找华佗,岂不是让我去赴死?”虽然知道也许江凌澈的用意并非如此,可还是故意试探道。
“救不救在于你。”江凌澈没有丝毫感情的开口,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子凝对着厢房的门愣了好久,许久才迟疑的离开……
厢房内。
王晚晴躺在床上,门外的谈话尽收耳畔,担忧的问刚从外面进来的江凌澈:“为什么要让她去找华佗?”计划中,似乎没有这一步。
江凌澈来到床沿边坐下,将王晚晴伸出被子外的手放在手心,道:“只怕到时候杀了孙子殷,曹操不信守诺言。而你的病是越来越重了。让孙子殷把华佗去找来,既不会威胁到我们,又可以治好你的病。”
王晚晴低头,心中五味杂陈,轻轻道:“但愿如此。”
回到房中,子凝拭去眼角的泪痕,来到床边,靠着床沿坐下。
对一旁的凡柔和孙朗道:“我今夜要去趟曹营,麻烦二位照顾好他。”子凝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一直昏睡的诸葛均,心中不是为何一股酸涩。
“你要去曹营?!”孙朗如同听见要开战了一半大声呼叫,惊得身边的凡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恩。”子凝颔首,“我先去换件衣裳。”
子凝看了一眼身上这件血迹斑斑的男衫,顾虑的道。
凡柔一直很安静,没有过多的话语。子凝一边换衣一遍思量着,为何凡柔一个久居青楼的女子竟然懂得医术?况且,她也说了诸葛均所中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药,她又怎么会认识?
无论如何,万事还是多留个心眼好。如今要是当面质问她,孙朗必定不乐意,况且留下她也好,毕竟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害诸葛均的人,要是她真的起了这个心,孙朗也是阻止得了她的。自己前往曹营至少需要一天,多一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思量着,子凝已经换好了衣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扣好胸前的布扣,一抬头,对上凡柔不可思议的目光,子凝环视了一下自己四周,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的……上一次孙朗看见自己从屏风后走出来是这样吃惊的一副样子,如今凡柔看到自己也是这样一幅样子,子凝暗暗思量,今后再也不在有人的时候在屏风后换衣裳了.
当看到孙朗在一旁偷笑时,子凝才恍然大悟,原来凡柔是在惊诧自己是个女的!
凡柔显得有一些尴尬和一丝不悦。
孙朗见机打破尴尬的局面,对凡柔介绍道:“这是我妹,你叫她孙子殷就可以了。”
话语一闭,子凝硬是瞪了孙朗一眼。
孙朗啊孙朗,竟给我添乱!子凝心中已经将孙朗咒骂的体无完肤!他还真把凡柔当自己人了,竟然什么都告诉她!万一凡柔也是别人派来杀害自己的,如今你这么一说,岂不是告诉了她,她就是孙子殷,她就是那么多人一直在追杀的人,你可以杀了她,拿着她的人头领赏去了!
凡柔听到孙子殷那三个字时,子凝清晰的看到她的身子猛地一颤……
“当初迫于无奈,所以才换了男装,还请姑娘见谅。”子凝笑道,凡柔身子的一颤她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她是紧张,还是……13857567
“呵,无妨。”凡柔的脸上还是有一些不悦之色,很明显,“早就听闻东吴孙郡主姿容出众,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凡柔的脸色还是如是,看来的确性子倔强,喜怒爱笑全部表现在脸上。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安全。
子凝来到诸葛均的床沿边,坐下,对二人说:“我有些话想要和他单独说,你们在外边等我,很快。”
“他昏迷着能听的到什么?”孙朗口无遮拦。
凡柔识趣的盯了孙朗一眼,孙朗乖乖的跟着凡柔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子凝,和床上昏迷不醒的诸葛均。寂静的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得见。
“诸葛均。”子凝低低的开口,眼神始终凝望着诸葛均沉睡的脸庞,“谢谢你。”
“……”没有回应。
“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一剑。”
床上的人无动于衷。
“其实,我在离开草庐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在与诸葛家的人有任何瓜葛。”子凝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我恨诸葛亮的欺骗,我也恨你的嘲弄.”子凝有些哽咽。
“可是,如今你就在我面前,我却恨不起来……”眼泪像落盘的珍珠,全部散落。
子凝低低的垂下头,看到诸葛均俊削的脸庞,脑中忽然回想起了那日月色下,他说的话:
“因为,我喜欢了你。”
纵然心中有千百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他又是嘲弄自己,可是,他就躺在眼前。
所有的说服都在看到他苍白的削刻脸庞时变得苍白无力。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正视他的感情。
子凝苦笑,眼前安静的躺着的诸葛均似乎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子凝仔细的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那么的好看,眉宇之间,有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将相风范,几乎是一种吞吐千军的气度。
要是没有遇见孔明,也许会是他……也许,只是也许……
“诸葛均,答应我!在我赶回来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挺下去!你不能死。听到了吗!”子凝的眼泪一向廉价,开始打湿诸葛均的衣衫。
“只要你挺过来,等我找到华佗,我就再也不跟你吵了!”子凝孩子气的拿起诸葛均冰凉的手掌放在脸庞,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如果你嘲笑我,我绝不还嘴!好吗?”
子凝有些哽咽。
孑然起身,看到远方青山已经破晓,子凝随手拿了一把剑,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