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没有掌灯,漆黑一团,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视线虽模糊,却勉强还是能够辩物。舒殢殩獍
男人一袭月牙色锦袍,剪手立在窗前,背脊笔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张安垂眸默了默,反手将房门掩上,也不敢妄自掌灯,只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身后,轻唤了一声,“爷!”
他知道他肯定有事,不然,现在的他应该在六扇门的大牢里,何故突然回府,必是有所交代。
男人闻声回头,见到是他,转过身来,“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苏阳有没有什么异常举措?嬖”
苏阳?
张安一怔,不意他开口说的竟是她,略略想了想后,才道:“没太注意王妃的举措!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确也没有去注意,因为这个男人不在,都是他在打理,不仅府中众事较多,还得替这个男人做好掩护朗。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沉声道:“以后派个人看着她!”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要让她发现!”
张安愣了愣,这些年他了解这个男人,他说要监视,那必定就是有监视的理由,所以他也没有多问,只颔首道:“是!”
“还有,本王已通知隐卫去寻找苏月和冷煜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他们会跟你禀报,你再想办法通知本王,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本王定夺。”
他记得今日那个女人走的时候,重重地握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但是,他如何安定?
她跟冷煜走了,教他怎样能安定?
他本不是一个沉不住的人,从来不是,但是,他发现,在那个女人面前,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这对他并不利。
可是……
心头的那抹燥意愈演愈烈,他皱眉,拾步往外走。
张安静静地看着他,因带着面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知道,男人的心中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沉静,见男人作势就要离开,他忍不住开口道:“爷走这一步棋本来就风险极大,不是吗?”
男人脚步一滞,身子僵硬在原地。
是啊。
风险极大!
故意暴露他和苏月的行踪给景帝派出去寻找他们的暗卫,故意让瞎婆婆在景帝经过的时候,在宫门口打探苏月的消息。
目的不过是借景帝的手,逼苏月回来。
他不是不知道一旦回来,对苏月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必须回来,商慕炎有很多的事要做、有很重的担子要挑,不可能在一个小村庄里平静地生活一辈子,商慕寒也不可能销声匿迹、去拜访神医拜访一辈子。
所以,他必须回来。
但是,他要苏月跟他一起回来。
他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苏月已是心灰意冷、伤痕累累,是绝对不会再回的。
除非……逼不得已!
所以,他就给了她这个逼不得已。
这些年的经历下来,他早已经习惯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次,他和苏月回来,又是死地。
不同的是,以前,都是他一人,这次,多了苏月。
所以,他不能有一丝的闪失,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在回来的马车上,苏月有些异常的安静,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窥探出了什么,他只知道,看着她靠在车厢上孱弱的身影,他忽然有些唾弃自己,甚至有了改变计划的念头。
但是,计划既已启动,他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他将景帝可能会利用的几点理了出来,也一一做好相应的对策。
他想过了,最后的最后,就算所有的形式都对他们不利,景帝依旧要将苏月逼上绝路,他还有他母妃留给他的东西。
一枚免死金牌。
景帝登基那年赐给他母妃的免死金牌。
他不知道,当年他的母妃为何宁愿自己被剜心,也没有用那枚免死金牌,他只知道,他的母妃临死前将金牌给他,说日后可以以此保命。
他定要护苏月无虞。
多年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早已对他的那个父皇了解透彻。
所以,一切顺山顺水。
他一条一条让那个帝王想要找的理由和借口都不能用。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半路竟然杀出个柳氏。
她将问题推向棘手,更糟糕的是,他的那个父皇一向多疑,必定会因此怀疑苏月的身份而派人暗查,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柳氏一个毫无主见的妇人,如何会突然想到查苏月?
必定是有人唆使之。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苏阳。
这也是,他为何让张安派人秘密监视她的原因。
毕竟这个女人是商慕寒的女人,两人孩子都有了,对商慕寒应该是非常熟悉,有没有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一定。
他必须防!
如果说柳氏的出现,是将事态的发展推向对他不利的一面,那么,冷煜的出现就恰好相反。
虽然他同样没有想到他会来,但是,他的出现,却瞬间扭转了局势,瞬间将苏月拉出了险境。
然而,他却并不感激他!
特别是看到他抓住苏月手臂的那一刻,他是愤怒的,极度愤怒!
没有他,他同样可以护苏月无虞。
他还有金牌不是。(素子蹦出来,孩纸们现在知道冷煜来之间,这厮手心微动,探进袖口是搞毛了吧,对,准备拿金牌。)
苏月终究是跟冷煜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那种一颗心瞬间空落、又恐慌到极致的心情,那种心情,他从来都没有过。
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宁愿和她呆在那个小山村里不回来。
所以,他必须找到他们。
他不能让她走!
绝不会让她走!
广袖中的大手攥了又攥,他回头,看向张安,一字一顿,“她不会走的!”
话落,也不等张安做出反应,他便转身出了书房。
外面夜色更浓。
冷风夹着一丝春夜的寒意扑面而来,男人发丝飞扬、衣袂簌簌。
幽幽夜色下,一抹清瘦盈盈的身影立于院中的树下,面朝着男人的方向,黑暗中,看不到脸,只看到一双清丽的水眸,盈盈泛着星光。
男人微微一怔,顿了脚步。清瘦身影快步上前,身后的披风被夜鼓起,飘扬跌宕。
就在身影就要扑入男人怀里的同时,男人长臂一伸,将她裹住,瞬间卷进书房里,门随即被带上。
“爷,你好狠的心!”
女子委屈轻柔的声音响起。
还在书房里没来及出去的张安震惊地看着两人,一时尴尬至极,杵在那里忘了动,这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男人放开怀中的女子。
女子这才发现书房里面还有人,一时也是窘迫得红了脸,所幸屋里没有掌灯,光线暗,看不真切。
男人眼梢轻轻一抬,睇向张安。
张安一震,连忙微低了头,“见过姑娘!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男人没有吭声。
女子对着张安温婉一笑,“爷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张安颔首不抬,“姑娘客气,那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说完这些,他便连忙拾步越过两人身边,退了出去。
反身拉上房门的瞬间,他看到女子再次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看不到爷,所以我只有找过来了。”
“你这样做,不好,很危险。”
“谁让爷那么狠心,做戏便做戏,搞得像真的一样……”
张安眉心微拢,转身,走进夜幕里。
*************
当苏月一身男装出现在六扇门的时候,六扇门里沸腾了。
按照他们的话说,好久不见师爷,想死他们了。
一大堆人围过来跟她讲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哪些案子哪些事。
当然,她和冷煜,以及她和商慕炎的案子最有谈资。
她讪讪地听着,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去看一个人,一个此刻被关在大牢里的人。
冷煜问她,回六扇门是不是因为商慕炎,她说不是。
其实,她自己知道,除了最重要的查自己身世和龙凤玲珑棋盘以外,商慕炎,也算是一个原因。
一切因她而起,她不能弃他不管。
而这些家伙却越说越起劲,一点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展超话很少,他一直是他们这一堆人中最沉默的一人,此时也不例外,就抄着手靠在门楣上,轻勾着唇角看着屋里热火朝天的景象,眸光若有若无地盘旋在苏月的头顶。
苏月在人群中转过头看他,他便朝她微微一笑,将视线掠开,垂下眸子。
苏月也不以为意,在六扇门里,数这个男人武功最高、最寡言、也最冷情。
但是,平日跟她一起出去办案的机会也最多,对她算是很尽心。
跟这个男人出去办案,她从不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又是不知被拉着说了多久,直到一直沉默不向的展超突然开了口,“好了,夜已深了,让师爷休息吧,有什么话可以明日再说。”
在六扇门里,此人可能整日说不了一句话,但是,一开口,绝对有份量。
众人这才罢了休,纷纷兴致阑珊地告辞。
苏月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展超,展超亦是眸光微凝,朝她看过来。
四目一撞,展超将目光掠开,两颊竟浮起一丝可疑的潮红,还没有等苏月看清楚,他已将身子自门楣上直起,转身,走了出去。
***********
等众人走后,苏月又稍稍等了一会儿,这才出了门往六扇门大牢而去。
她现在是一身男装,顶着苏桑的脸,所以也无所畏惧,路上碰到熟人,只说,自己巡视一遍大牢。
以前,她也经常会这样,所以,也并不会引起怀疑。
大牢里,几个守夜的狱卒坐在灯下打盹,她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才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眼睛。
认出是她,几人大骇,正欲行礼,她便朝几人无谓地扬了扬手,“本师爷有几个问题要单独问问八王爷,不要让任何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