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轩清王,轩清王妃见驾——”
承光帝并没有曲意想象中的老,甚至轮廓硬朗分明,眼目明亮如炬,依稀有戎马半生的帝王之风。舒蝤鴵裻曲意行了大礼:“儿臣参见皇上。”
姑苏卿皊随意多了,和寻常人家父子见面一样,巴巴儿地盯着承光帝:“父皇,你这儿有吃的没有,儿臣和王妃说了许多悄悄话,先下肚子饿了。”
承光帝笑着嗔道:“你一到朕这里就寻吃食,朕让你欺负得无奈了。来人,叫御膳房给轩清王准备下他喜欢的甜点上来。”又转头注视曲意:“你且抬起头来,朕好好瞧瞧。”
曲意依言抬头,也就放心地直视承光帝,才发觉他虽面色红润,皮肤却暗淡苍白,身体瘦削无力。应该是御医们用补药强提上来的气色,而他声音中气虚弱,怕是近半年就要龙御殡天。
“恩,佳儿佳妇,朕万分欣慰。”承光帝满意点头,召来姑苏卿皊:“轩清王也不小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现下京兆府尹老了,朝中几个多了许多闲职,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姑苏卿皊笑得没心没肺:“儿臣可不喜欢出去历练。能常伴在父皇身边,和王妃美人花前月下,就是儿臣的福气。朝中的事,父皇是明君圣主,自然心中有较量。”
承光帝敛了些笑意:“可朕今日就想听你的想法,你今天是掷骰子也好,抽签也罢,一定要给朕选出个把人来。”语气顿了顿:“就当是朕陪着你玩儿一把。”
姑苏卿皊当下鼓了一包泪,委委屈屈地唤着:“曲意,曲意,父皇欺负我,你帮我来。”
这是姑苏卿皊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饶是花曲意竖着耳朵听,也没有反应过来:“额?”她只觉肉麻得汗毛都耸了起来,呵呵笑道:“妇道人家哪里有主意,王爷自己看着办。”
姑苏卿皊只觉着自己孤立了。他左右寻思,说罢,不明白父皇心意,也被花曲意惦记了去;不说,这两个人推来推去,就势必不能罢休。他又几番思量,京兆尹没主见,自己没必要去争这个人人眼红的肥肉。而父皇今日却没有在甜品中下药,似乎明摆着心向他,却没有避讳花曲意······难道,一切只因为慕月夫人么?
他定了定心,缜密道:“儿臣再不明理,也知道京兆尹是个大职位,父皇可让皇兄定夺。其余空闲的职位么····儿臣有几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户部尚书的公子李行,边藏大将军的小儿子袁钦江。儿臣不中用,瞧着他们比儿臣能耐得多。”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承光帝微一凝神,笑出了声:“如此甚好,洵安本来就是年轻人应该施展的天下。”眸色深邃:“你娶的王妃最和朕意,你要好好珍惜。”
又问了些寻常琐事,曲意一一应答了。大约一刻钟,承光帝开始咳了起来,摇摇手笑道:“朕累了,你们下去罢。”
姑苏卿皊走得爽快:“儿臣告退,”刚有宫女来推他的当儿,他笑意浅浅地催了花曲意:“你真是喜欢这里,不过还是得随本王回府。”
曲意也不拦他,口中却道:“你先等等,妾身第一次来面圣,总要敬皇上一杯茶才好。”她盈盈行至承光帝前,举着茶水跪下,盯着天青**的茶盏,曼声道:“这杯茶不是臣妾敬皇上的,而是儿媳给父皇的孝心,望父皇不要怪罪。”
姑苏凭昭怔忪地结果茶盏,轻轻道:“慕月······你和她很像。”
曲意知道自己目的达到,笑吟吟问道:“皇上,那日后曲意能否时时进宫来探父皇?”
姑苏凭昭深如寒潭的眸子似乎在看曲意,又似乎望着渺远的某一处,他木讷地扯出宽和的笑:“自然可以。”曲意叩首,正要躬身后退,忽地听见姑苏凭昭低低道:“随时可以,朕会安排好一切。”
坐在暗铃青柳香壁金车里,花曲意仍不忘逗逗姑苏卿皊,一把掐上他润滑如水的左腮,用力拧了一下:“王爷,喂,王爷,你刚刚情急无措的时候唤妾身什么来着?曲意啊·····唔,你是不是喜欢上本王妃了呢?”
“别毛手毛脚随便乱模。”轩清王爷皮肤本就比女子还娇女敕,当下就浮出来个紫红紫红的指印儿。他带着怒气瞪了曲意一眼:“怪疼的,离本王远儿点。”
“哈哈,”花曲意放声大笑,手爪子更是不安分地扫了上来,就要解姑苏卿皊的衣带:“王爷你还真是可爱啊——可妾身怎么觉得你这是欲拒还迎呢?”
“你别乱来,”姑苏卿皊本就被马车颠簸的恹恹地,先下只想睡觉。他拨开曲意的手,裹了金丝薄被向里缩了缩:“本王说真的。”
“唉,”曲意深重叹气:“王爷,妾身实在是想你。”
姑苏卿皊两眼已经闭上了,处于正在睡着的状态,闻言略略撩了小半眼皮:“你自己解决吧,本王睡觉,什么也不知道。”
又好心补充:“你放心大胆弄,况且本王不看,万一看到也不会嫌弃的。”
曲意磨牙:“王爷你有这时间还不如满足妾身欲求不满!”
说是睡觉,姑苏卿皊自是不敢睡,他脑中一遍遍回忆承光帝的神色动作,终于得出个结论:姑苏凭昭是在暗示他会登上帝位。而改变父皇注意的关键竟在于花曲意,或者是说慕月夫人。
姑苏卿瑟推给他的棋子,却无意中成就了他的大事呢!这下子是省了不少的心——没想到幼时撞见的宫闱秘事竟是真实的,想来父皇还是个痴情种子。一心要庇护花曲意么?那她还真要留得。最好······是花曲意心甘情愿助他君临天下。
这边曲意自然没有在自己解决,她脑中也在想御书房中的一幕,姑苏凭昭借着她奉茶的身子遮挡,飞快退下玉扳指放在她手中。待她这样不用,只因为母亲吧?舒漓曾是承光帝的慕月夫人一事,在世的似乎只有她,花连城,姑苏凭昭知道。史书详尽的记载了慕月夫人宠冠后宫,却吝惜提那女子的名字,提承光帝强抢臣妻的不堪。
真是妖姬啊,曲意心想。母亲的模样有些模糊了,可她一颦一笑,侧头回眸的风姿怕是此生不敢忘记。与她的美不同,她的美可以使妖媚,可以是静婉,可以是冷酷,而舒漓的美却是惊心动魄,是南瑶圣女的火热,是从万千毒物中历练的波澜不惊与咄咄逼人。她确实不适合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她生来就是颠覆历史的。无论是她生前,还是她死后。
承光15年,拜月教圣女舒漓叛逃,使得南瑶元气大伤。镇南将军花连钦慕圣女,于一年后成亲,产下一女花曲意。曲意儿时,母亲的教导十分严苛,三年教会她诗词歌赋,蛊毒虫草。曲意四岁,舒漓被来府中私访的姑苏凭昭一见钟情,趁花连城平反之际,将她掳入宫中。曾一度想废后再立,遭太后以死反对,而立其为慕月夫人,尽所能爱宠。三年后,花连城自立,以逼宫相挟,迫姑苏卿皊交出舒漓。不知经历怎样的秘事,最终姑苏凭昭与花连城得以暂时的粉饰太平。直至曲意八岁,舒漓未知病故,花连城再想拥兵,始发觉手中大权被削弱所剩无几。花连城遂将曲意送进紫衣侯的“九宫”以求保护,自己又揽大权,妄图改朝换代。
曲意支颐含笑,真是一段虐恋情深啊,可是母亲,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羡慕你。乱世,飞花落水逐波流,还好,当世上两个最出色优秀,权倾天下的男子不曾在意你的放荡,都只记得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