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病人有点眼熟,在他说话的时候,病人的眼帘一开一阖的,他心中一动,感觉有点不对,不过还是继续对柳增仁道:“开刀和输血,这是两个极重要的标尺,我预祝你们全部能成功攻克下来,到时候,全浮山的人们,都会替你们庆祝的。”
“谢谢大人,现在请大人离开吧。”
“嗯,好的。”
对着张守仁,柳增仁也是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手术室的一切消毒手续和规定,都是必须要严格执行,这是柳增仁和所有外科同僚们商议后的决定。
等张守仁和孙之洁先后离开后,这个接受手术的病人的家仆们拥过来,都是十分感激的道:“张大人,孙公子,多谢两位了。”
这医院是张守仁的,孙之洁刚刚仗义执言,所以这些家仆特别感激。
“你们主人病势严重,是急性肠痈。”张守仁道:“只能以非常规的法子救治,十分危险。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
割阑尾实在是一个小手术,当然,所谓小手术是相对后世的医疗条件来说的。
在现在,这个手术仍然是要浮山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器具战战兢兢的进行,不过,根据这几个月来的试验结果,这个手术应该能成功。
对肠痈,也就是急性阑尾炎的医治,中医是用针灸加艾炙的办法,再辅助一些草药。老实说,基本上是没有效果的。
非急性的可能会得到缓解,可能复发也可能不复发,急性的一般就只能疼死了。
所以得这个病,基本上和得肺痨一样,在这个时代都是不可救治的重症。
打穿越之后,张守仁十分担忧几件事,这个时代的几样恶疾就是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可不想因为吃饭后不小心跑了几步引发急性盲肠炎而死去,更不愿急性阑尾炎发作无药可医而导致肠穿孔而活活疼死……改良中医,尽可能的使中医更科学和更有效,就是他投入重金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当然,现在在浮山营中过百的外科医生,如果开刀手术和输血都成功的话,士兵们不会因为小小感染而死去,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被迫截肢,他们可以得到最安全和周全的治疗,并且最快的恢复。
一个上过战场,受过伤而又很快恢复,并且再次参战的老兵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身边有随时能救治任何没有当场致命的冷兵器伤害的医生,对军中的士兵们又意味着什么?
和这个时代把普通士兵当炮灰和消耗品的将领们不同,张守仁希望他的部下在奋战时能不死就不死,能不残就不残,每个士兵特别是老兵,都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孙兄,适才你的表现叫我刮目相看。”
出门之后,张守仁预备去妇科接回妻子,并且把云娘安置在娘家,一直到自己出征回来时为止。
这么一点时间,浮山各处已经传来时隐时闻的号角声了。在呜咽的号角声中,连老营这里都轰动了。
在年前就出征,很多人都为之色变。
不少人奔走相告,面色都有点儿紧张。
一直以来,浮山营都是在本土做战,象这种出征六百余里穿越两府之地面对异族的坚苦战事还是头一回。
人心紧张,甚至有点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敢,我只是一时情急,怕那个小兄弟出事。”街面上有点混乱,孙之洁也是神色有点紧张,浮山的这种动员和召集体制在本地住久了也是大约了解。
在号角声中,所有浮山军中和相关的衙门都要紧张动员,任何人不能迟疑怠慢,整个浮山营如同一条条溪流,渐渐的汇集成奔波的江河湖海。
大半的浮山军人肯定是在营中,但有临时外出的,或是奉命出外公干的,在这老营中就是有不少,但听到号角和看到烽火后,所有人都是一路狂奔,向着营地的方向赶过去。
见到这样的情形,张守仁满意的叹一口气,对着还是在发呆的孙之洁笑道:“一时情急也能为善,孙兄你秉性根骨里还是和阁老相似。”
“可惜我比家祖父差的太远了。”
“令祖在三十多岁才中举,四十为翰林,兄不过三十未至,功业未立又何妨?”
“多谢国华兄提点了。”
“等我回来,我们有空再聊吧。”
张守仁看到云娘已经出来,便是要迎上去。孙之洁这个年轻人还不错,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有点穷酸气,将来还是能一用的。
在他将行欲行之际,孙之洁想了一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医术是救治人的仁术,但浮山医生以人的尸身用刀试验,这简直……这简直太残忍了吧?”
不论中西,在对尸体的慎重和尊敬上其实是一样的。在西方早期,甚至到现在这个时间,毁坏尸体仍然是一项重罪。
西医在发展的过程中,当然也要有解剖这一件事,伴随着医生们的,当然也是严苛的法律和残酷的惩罚,还有世人的不解。
医学也是一门科学,张守仁已经决心要扶助它前行。
当下是没空多说,他只是微笑着,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坚定的向着孙之洁道:“老兄,浮山医院的试验品都是海盗或是山匪,此辈杀人如麻,一死亦不能完赎其罪。今用诸医学,以此身助长医生的医术,更能治病活人。他们就算是在地府,也能食报,总可减轻些罪孽!”
这样的唯心的话,却是十分有效应,孙之洁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连连点头,看样子是对张守仁的话能接受了。
张守仁不再理他,大步而行,到得云娘跟前,便是伸手把她扶住。
“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家,在我出征的时间里,云娘就要麻烦两位了。”
尽管云娘是两个老人家所出,但这时代就是讲究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长住,确实是要这么客气一下的。
“守仁你说的什么话,”林老爹嗑嗑烟锅里的烟灰,肃容道:“你是替朝廷打鞑子去,勤王救皇上,干的事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咱们帮不了别的忙,照顾自己家女儿,还要你多操心吗?”
“爹说是,”云娘自己脸色惨白,但目光也是十分坚定。好象听到了自己有喜的消息后,她已经迅速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看向张守仁,云娘神色坚定,柔声道:“家中一切,不必悬心,我们就等你凯旋归来。”
“好吧,那我去了!”张守仁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召集令已经下发,所有人都在集合,他也不宜在外太久了。当下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家里的琐碎细务,接着便是叫一个亲兵牵来马匹,来时他坐车,速度毕竟是要比战马要慢一些,他自己的战马十分神骏,翻身上马之后,那马便用马蹄在地上使劲的蹬踩着,打着有力的响鼻,一副想要疾驰奔跑的急切。
“这一次有你跑的!”
张守仁爱怜的抚模一下马头上的棕色鬓毛,最后望了一眼妻子,接着双腿用力一夹,海防营的官兵仍然在管制交通,刚刚是为了张守仁的私事,现在则是为了紧急召集令。
在张守仁的驱使下,战马咴咴叫着,马蹄翻飞,冲出医馆,开始向着浮山军营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在张守仁身后,急诊室中,柳增仁神色疲惫,但眉宇间是十分的欣喜:“好了,病变的地方切除了,现在我们开始缝合。”
病人失去神智,只有长长的睫毛似乎在抖动着,身子也微微颤抖。
“没想到是个女娃儿……”
“长的还真漂亮。”
“你们可是医生,莫要说这个了!这件事要保密,一会把人推出去,衣服给人家穿好盖严实了,谁露一点风,浮山医馆就开了他。”
“是,院长放心。”
“我们都年过中年,又不是少年郎,只是说笑罢了。”
一群确实是中年以上的医生都是呵呵笑了起来,他们在说着话,手中的活计也是没有停过。长期的解剖锻炼使得这些医生虽然是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动刀,但动作娴熟,并没有什么滞碍。这一次的手术,是完全的成功了。
有这一次的成功,柳增仁也是信心大增,看起来,浮山医学院派在军中的那些外科医生们,在这一次的战争中,也必定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了!
……
……
等张守仁赶到的时候,全营将士,除了车队和辅兵大队还在准备外,连炮队都预备完全,四千五百人左右的队伍穿着行军军服,所有的战士都打着背包,带着帐篷和行军毛毯,腰间挂着水囊,饭盒,医药包等物品,每个什,还会有三把工兵铲等用具,在扎营时,可以方便挖出睡眠用的营地和防备敌袭的壕沟来。
一切都准备就绪,一面面军旗颜色鲜艳,在冬日的寒风中吹的猎猎作响,每个伍,什、排、哨,再到队,都是排列的整整齐齐,在空隙和间隔中,是各级军官们和鼓手,传令通信兵,哨探侦骑们和旗手们的位置。
所有人都用目光看着在战马上飞驰而至的张守仁,骑在高大神骏的骏马之上,腰板挺直,目光坚定的大人,就是他们的心灵寄托和最信的过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