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胶州守备兼游击将军,一个是分守登莱参将,是张守仁正经的上司。
此时上司却是对着下属长揖下去,那副讨好和谦恭的模样,加上几乎要笑烂了的一张脸,那副模样,自然是别提了。
“丘将军么,好好好。”
张守仁却是十足傲气,也不下马,就在马上点了点头,冷然答道:“上次在莱州见面,一晃也小半年了,当时将军可不似今日这般客气啊。还有,听说贵部在济南毫无用处,反有扰民害民之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丘晓君脸色一滞,没想到张守仁居然这么过份,自己已经不要脸了,结果这位爷生生是要把脸摔在地上,再踩了几脚啊。
他倒是有所误会,张守仁平时不是这么不能容人的人。为上位者,使得几千人如臂使指,光是靠银子和军棍也不成,还得有强大的个人魅力,张守仁是一个粗鲁与细致,大气豁达和坚忍残酷等诸多性格混合的一个上位,其复杂之处,怕是连他自己也不是全部了然。
现在之所以这么对丘晓君,原因也很简单。
济南城中,已经有丘晓君这个参将,将来大功告成,报上朝廷,是张守仁在前,还是丘某人在前?
丘晓君的官职高,要不是把此人打下去,将来报功时自己在山东不比登莱有根基,被人黑一道阴一把很正常,为今之计,就是入城之初,就把丘参将给踢出局外。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丘晓君折节下交,也是有留在城中硬占一份功劳的想头。
谁想张守仁上来就是翻脸,根本没有按官场体例行事的打算。
“这,这,这……”丘晓君张口结舌,想反驳,没词,想翻脸,不敢。
“本将奉命来援,济南安危,系于一身,断乎不能容城中有变乱的可能。来人,将丘参将看管起来,如果人言有误,本将到时候置酒替参将大人赔罪便是。”张守仁冷笑一声,大声吩咐下去,看到丘晓君面如死灰,束手就缚之时,便是心知自己第一张牌就出对了。
驻守莱州的兵马军纪极差,到济南这种危城中,有军纪才是怪了。
眼前这参将,庸懦无能,被丘磊放在莱州这种地方,明显就是不拿此人当有用的人,丘磊自己就是一个废物点心,连他也看不上的人,有必要刻意笼络吗?
就是这么一个照面,张守仁已经决定如何行事,并且雷厉风行,几乎就是打了丘晓君一个措手不及。
参将被执,莱州兵中有两个游击,一群千总百总,加起来好几十个军官,也是甲胃在身,身上也有佩刀和佩剑,不过此时个个都是目瞪口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此情形,王云峰在暗中点头示意,一群特务处的内卫上前,轻手轻脚的把这群武官全部看住,不使其乱动。
见情形不对,一群莱州兵直接撒丫子便跑,连自己的主将也不顾了。
一边义勇社的城中义勇见势不妙,也是乱纷纷的撤走了事。
倒是一群百姓看的十分畅快,其中有一些大胆的开始走近城门,在张守仁的马首下方跪下,开始痛陈莱州兵在城中的胡作非为。
说到过份之处,不少人都是涕泪交加,十分痛恨和伤感。
“我没有料到,丘某人如此驭下无能,本将来迟,叫省城百姓受苦了。”
虽然预先有过想象,但张守仁也是没有想到,莱州兵负有守城之责,结果在城中却是如此作为,公然抢掠强x杀人,甚至有多起灭门恶行,如此军队,与禽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倒是义勇大社也有为恶的,但毕竟是本城中人,顾忌脸面,为恶没有莱州兵厉害。
他沉吟着道:“本将率部入城,必将廓清城中乱兵,还军民百姓一个清平世界,请父老们放心就是了。”
得此一诺,众百姓才垂泣散开,在城门两边静静而立,看着秩序井然的浮山兵入城。
若是寻常军镇进来,百姓不会如此热情,也不会如此大胆。
这个年头,官兵可是比流贼还危险的多的存在。看到官兵来,谨慎和正确的做法就是先行散开,躲在安全地方,等局面稳定之后再说。
这一次一则是危城得救,二来张守仁上来就要严明军纪,廓清城中乱兵,所以百姓心感,也是心存怀疑,一心要等着看结果,所以在浮山兵入城的时候,听到消息的本城百姓越聚越多,甚至在其中有不少生员秀才,举人士绅模样的人,都是默默的看着这一支装备好的不象话,士气高昂的不象话,而队列整齐威武的也不象话的大明官兵入城。
五千余人,换了别的明军,光是提调排队就得好几个时辰,等天黑透乱哄哄的队伍能全进城就算是主将纪律森严而部下十分精锐了。
浮山营却是绝然不同,步队排成四人一列的行军队列,从城门鱼贯直入,旗号之下,将士们衣甲鲜明,秩序井然,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顿,在场的济南军民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还有铁甲振动的哗哗声响,然后便是看到衣甲鲜亮的士兵不停的持枪而入,枪尖锐利如雪,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寒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秩序和队形,令得在场的人,实在是大开眼界。
济南算是丘磊的地盘,倪宠也带兵进过城,但如眼前这样的情形,却也是济南军民前所未见的。
别的不说,光是旗帜衣甲这一项,浮山兵就甩了山东镇官兵十几条街了。
步队之后,便是炮队,车队,等看到几百辆大小不一的战车装的满满当当的军资进城时,浮山营的储存之富,炮队的火炮之精良,又是令得济南军民大开眼界。
等诸队进城,就是马队徐徐收拢,在马队入城之后,城门轰然关拢,但这一次却不是如清军出现时的那种慌乱和绝望,而是凭白多了几分底气出来。
在离城门不到百步的地方,一群穿着朱紫腰缠玉带的官员,一个个也是满脸的喜色,七分欢喜,三分矜持的团团站着,在他们身边,是一群群穿着吏服戴着吏巾的布政使司和府衙的吏员们,原本他们已经卷堂大散,没有几个应承差事,一听说援兵来到,此时也是赶紧汇聚了来。
这一群人,最擅长查颜观色,城中一旦安然无事,自然也是一个个赶紧钻了回来。
“是浮山张将军吧?”
等大军全部入城,浮山营在城墙下头重新整队,炮队也忙着把大炮的炮衣盖上的时候,张守仁则是在一群武将的簇拥下,向着那群官员大步走了过去。
张秉文等人倒也沉的住气,任由着浮山营自己只顾自己的事,下头的一群官员也是始终面带笑容,倒是他们的一些佐吏一类的属下,此时都是忠心卫主的模样,对着张守仁等人,都是面色不善。
要是按普通明军的规矩,自然是将主先来拜见这些文官,整队的事情交给中军去办就可以了,再说现在整队在这些济南人的眼里也是毫无意义,反正一会把房舍准备好了,将领们带亲兵分别居住在好房子里,普通的小兵找一些宅院住下来也就是了,现在整队,一会还得打散,也不知道这么费事是为了什么。
“是末将,见过方伯大人,还有两位大参,明府。末将赶路之时,唯恐省城已经有失,今安然无事,几位大人坐镇从容,末将十分佩服。”
张守仁的官场谈吐倒还不错,称呼上也是十分不错,对官场上流行的敬称用的丝毫无语,看起来倒也是和颜悦色,虽不是十分恭谨,但也彬彬有礼,不是粗鲁武夫的模样。
“好好,将军此来辛苦,一战破敌,更显英雄本色,若是本城转危为安,此战首功,当属是将军了。”
城门一幕,也是落在张秉文手中。
武将争功的事,他一个文官就不必管了,反正文武分开计功,文官的功武将抢不走,武将的功劳文官也争不着,任由他们争去,他反正一个经制总理之功是肯定跑不掉的。
倒是张守仁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上来就敢囚禁逮捕一个参将上司,这一点叫张秉文有点吃惊。
开始他还担心张守仁对自己也不尊敬,此时见张守仁还算客气,一颗心便也是放在了肚子里头。
既然张守仁知情识趣,花花轿子人抬人,张秉文也就不管丘参将一伙了,上来便是允诺,守城大功,以张守仁为首。
这自然也是张守仁应得的,当下只是微微一躬,以示谢意。
他一个小小游击,不肯跪拜,长揖都不肯,在场官员虽然还是笑着,不过脸上也是微有怒气。
只是此时此刻形势比人强,也只能隐忍罢了。
不过接下来张守仁的表现倒叫这些文官满意,筹措送过来的赏银和盐菜银子,安营用的银子,额在不少,但张守仁转手呈送,给一群文官当仪金,张秉文二百两,苟好善这样的知府正堂是一百两,那些通判同知推官一类的佐杂文官,每人也是有五十两。
出手如此大方,所有文官都是眉开眼笑,神色间对张守仁和他的一票将佐也都是亲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