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福的数字还是保守了……”
张守仁的眉头也是皱的紧紧的:“现在的火铳淘汰下来也不能装备给海防和陆防营了,直接分给几百个田庄,算算一个庄子也就摊上几支,数字还不够。这一块的钱省不下来,就是说新式火铳最少要在一万五千支以上。”
“火炮岸防火炮十二磅以上的重炮才装列了三十门不到,实在是青铜和生铁都不足。这一块也要加强,连岸防火炮加上野战火炮,总数要在六百以上八百以下才够敷衍。”
“战马就更是大头了,一匹合格的河套马或是口外马,均价总在六十两以上,现在还算是好时候,要抓紧买,过几年想买都买不到,所以是多多益善,我们自己要在登州找地方建马场,自己配种自己放牧,就算规模不大,也要把门路给模熟……将来有好地方,可以大规模的放养战马。”
张守仁记得,在李自成与清军决战之时,大顺军的战马主要来源多是在明军手中缴获,一在朱仙镇一战之前农民军就已经有了两万人左右的骑兵,而且多半精锐集中使用,与官兵仓促一战就是靠的骑兵紧急扑前,扼住了官兵前进的势头,并且稳占上游,最终以断水一法使官兵不战而大溃。
而到了一片石之战时,李自成所部骑兵增加了不少,这其中还是有缴获的,但有一半以上就是在蒙古各部购买的了。
一片石激战后,主力御营大溃,骑兵折损干净,闯军之所以在后来的真定之战等战事中连接失利,主力骑兵损失殆尽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到了山西时,李自成连派大将去北边找蒙古各部买马,结果处处碰壁,手里捧着银子也买不到马了。
将来登莱镇的大敌就是东虏,而到了东虏入关时,蒙古各部已经全部和满洲站在一起,想找蒙古买马也必定是和李自成的下场一样。
这个事情,对张守仁来说是战略上的决择,现在多买和多养战马是为了将来不受制于人,穿越者的战略眼光若是不如古人,就该愧死。
张世强鼻尖已经冒汗了:“这得多少银子啊……”
其余众人,脸色也是差不多的难看。
各人算术再差,此时也都是大致有个谱了。
加上工人和医生,学堂里的教师,吏员,整个浮山系统已经是一个超级庞大的利益共同体,这其中军人的薪俸最高,也是因为军人需要承担出生入死的风险和平时残酷的训练,而吏员和医生们的待遇也不差,否则浮山医馆凭什么吸引了大量的优秀医生前来效力?理想是一回事,现实也是一回事,张守仁不会是那种拿理想忽悠人过来,然后叫人全家喝西北风的那种上位!
但这么一来,摊子确实是铺的有点大了。
三万多人一年光是俸禄就得一百万银子,加上粮食布匹的开支和肉类的供给,一年折色两百万是最起码的,一个月连同农庄和盐田开销,最少得二十万才能敷衍的下来。
虽然在秋收后各田庄都有自己的肉类禽类和粮食收入,但那最早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光是这个开销就已经把利润用光,还不论买战马和造武器及其余杂项开销了。
怎么算,都是一年二百万银子的大窟窿在那里。算起来很简单,最省钱的火铳都得二十万以上才够列装,火炮再省也得是百万以上,军马一匹六十两算,两万匹战马的购入费用就是天文数字,不要说别的,每天喂马的豆料对原本的登莱镇或是山东镇都是天文数字,根本负担不起。这两个镇,原本军马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千匹!
对很多人来说,这种窟窿大约就是个黑洞,不管填什么进去,都会被撕扯的粉碎。
“这个,是不是想办法在哪个地方俭省些儿?”
说这话的人,顿时被众人用古怪的眼光盯住。半响过后,也是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浮山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止用欣欣向荣可以形荣。过了这一道坎,就是比辽镇底气还足的超强军镇,这个时候,犹如逆水行舟,哪有不进反退的道理?
俭省些,是省了造武器的银子,还是省了买军马的钱?要么就把田庄尽数裁撤?
这种点子,好似壮士断臂,一时爽了,人也是废了。
“还不止这个数。”
张守仁继续火上浇油道:“今日我去阅看了水师和海防,海防处转为海防营,水师转为水师营,以后水师负责海商和海战之事,跳帮战与海上交战的任务,交给海防营。水师的船只现在是十一只,现在我要营务处的几个局核算成本,从砍伐大木头到晒干,然后造成八百料或以上的大船,一共所需多少。”
“一艘八百料的大船,怎么算都得在十万以上。”
钟显都忍不住苦笑起来,水师这一块张守仁的想法也是和战马一样,曾经和他们透过底。现在泰西各国连年都有海船来,郑家也是渐渐坐大,但现在追赶总好过不赶,要把抓水师和建庞大骑兵一样要紧,陆军是浮山的根本和躯干,骑兵是出击的右拳,水师就是左拳,要全部都形成打击的力量,浮山才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福建的郑家号称有过千艘船,水陆十几万人,当然这船不可能全部是大船,其中肯定包括大量的小型福船,但这个实力已经相差很远了,浮山这边不拼命造船的话是根本追不上的。
这笔银子加上去,非得把人压死不可。
在场的负责理财和民政这一块的文吏们整张脸都是跨了下来,想想这一年几百万的窟窿……大人还真是大手笔,大胸襟……
张守仁的脸色倒是一点儿没变,只是以指节轻轻叩着桌子,也是显示了他心中并不平静。
浮山,确实是到了一个转型的关键时刻了。
“朝廷会不会给咱们银子?”
“做梦去吧。”
“朝廷也是一个没钱,在京城的时候没听说吗?薛阁老要借助捐输,咱们大人已经劝他往后缩了,国朝这些勋戚大人们都是善财难舍,咱们浮山已经出过一次钱,断然没有这个钱塞这无底洞去。杨阁老加饷的方子已经打动了皇上,今年之内,一准见行。到时候,就等着看天下骚然吧。”
“唉,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皇上就见不到?”
“这些官儿也该死,不说去屯田以助本色粮食收入,还要拼了命的加折色银子,无非就是想上下中饱分肥,什么练七十万大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提起京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众人都是十分郁怒,不到京城,还真不知道国事是这么稀烂的模样。
大家对张守仁这种大手笔大跃进的发展实力的做法都是竭力赞同支持,也是真的从北京之行以后看的出来,大明王朝已经明显是走在末路上了,这个时候,当然就是以提升自身实力为最要紧之事。
“朝廷是断然指望不上的。”张守仁笑道:“登莱毕竟是无事的地方,朝廷怎么会大捧的银子送过来?辽镇才是第一,然后就是用来剿贼,现在流贼只是暂时消停,迟早还要大闹起来,到时候朝廷的银子自己都不够用,咱们还是不要指望了。”
他说话的时候,众人的眼光都是盯着他看,不论是什么事,张守仁总是会拿出办法来。虽然眼前这事是几百万银子的大窟窿,但众人都是相信,张守仁能够拿出办法来。
面对众人的眼神,张守仁只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活人能叫尿憋死?财赋之事,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咱们现在登莱镇是在孜孜于进取,想节流是难办的很,但也不是无法可想。登莱镇一年好歹还有五六万银子和十来万石粮食的饷,这个银子都是登州那些营头给拿走了,他们有甚用?无非就是将领分肥,虚额冒领,守土也不成,进取也是笑话,裁撤他们是必然之事。”
张世福道:“怕就怕他们不服,会闹出乱子。”
孙良栋冷笑道:“咱们手中的刀枪做什么用的?不服的,跟俺来说。”
“这就是了。”
张守仁笑道:“不过节流的事要慢慢来,再谈开源。盐利已经到极限,除非咱们打下兖州的地盘,再把淮盐的盐路掐住,把河南的盘子也打下来,这样一年五六百万的利是很稀松的……但这是痴人妄想,一年内不要想这个事。现在来看,先是借由现有的水师开出外海去,借贸易生利,练兵已经练的差不离了,该出去经历些真正的海上波涛。再则,莱芜的铁矿也是生财之法,现在到处都缺生铁,这也是来钱的路子啊……把牌子打出来,名头闯出来,钱的利润,怕是还在盐之上。眼下这年景,毕竟是乱世呢。”
这一番话,说的很慢,也十分郑重。
众人心下都是凛然,知道海上贸易和铁矿这两块,应该就是浮山的新财源了。
只是思想之间,一时也是有不少人想不过来,这两块现在都是砸钱的买卖,莱芜那边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但出铁有限,浮山自用都不足,怎么还大量外销赚银子?
水师么,南边的贸易确实是有不少好东西,也赚钱,但那是郑家的地盘,怎么从老虎嘴里拔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