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便进去……”
陈三小姐实在理亏,往常对父亲用的那些撒娇耍赖的招数也是用不上了,低垂下头,老老实实的便是往门里去。
陈兵备到底宠她,看她模样与往常大异,反是觉得心疼。当下叹息一声,安抚道:“为父料定他会调车马带物资入城的,登莱是他必得之地,也是必经营之所。他所行和刘泽清有点象,就是要把根基经营好,不过带兵他比刘某人强,行事其实也很光明磊落,本性是不坏的……”
这是藏在他心底里头的话,也是没有办法和张溥等人明说的话,南边的人,对刘泽清印象很好,觉得是大将之才而且知道进退,颇有儒将之风,总之说白了就是好控制。
张天如等人想法已经定了,陈兵备觉得自己无谓多说,只拍了拍女儿的头,便是一起往院子里走。
对张守仁,只能说到此为止了,下一步该如何,父女两人都很迷茫的。
说是做正妻,当然这才符合陈家的士家身份,但张守仁是征虏将军太子少保,其妻已经受封为夫人,想休妻再娶是根本不可能事。
但叫陈家的小姐给人做妾……想想就是一件头疼的事啊。
父女二人相顾无言之际,城中异象又起。
似乎是地震一般,整个城市都感觉到了一股律动和震颤的力量,先是微不足道,接着便是十分明显,似乎是整个城市都在颤抖着。
“是浮山的车队到了。”
在感受到了这律动之后,陈兵备先是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才是长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张国华,心中真有大胸襟,大格局也!”
不仅是他在赞叹,在车队沿途进行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登州的民众出门观看。
经过一天的时间,城市已经基本安定下来,缺焦虑的便只是物资的缺乏,而在此时此刻,大约有过千辆大车从登州西门和南门几个城门鱼贯而入,车辆之上,则是满满当当的各色物资,从米面精粮到粗粮,再到新鲜的鱼肉,还有各色的水果蔬菜,再有油盐茶等生活物品,甚至是布匹和丝绸,各色药材,剪刀菜刀,凡是能想到的生活必须用品,在这些车辆上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沉重的车辆负载极重,在登州城中沿着主干道向各条街道和巷子中行进着。
“米五钱,麦子四钱,月兑谷的米七钱,白面五钱!”
“盐是十四个大子一斤,这个价就是浮山盐出价,过了这当口可是没有了。”
“正宗的浮山将作处出的剪刀和菜刀了,上等好钢口,用上三五个月都不需要磨……大婶子,来两把?过这村可没这店啦。”
“上等白茶,咱登莱一带可从来没有这等上等好茶,都是济宁济南临清那边才有,这一次是福船直接放至咱浮山码头,以后过几个月才能直放威海和登州,现在买,先多享了几个月口福,这东西,以前是四钱银子才一斤,现在你老买,给你打个对折再对折!”
“瞧见没?最上等的松江布得一百六十两银一匹,咱老百姓用不起,现在俺手头的浮山布一样的绵密厚实,这针脚这布料,还有什么话说?十二两一匹,要的不多也可以裁剪……”
车辆入登州后,便是分几十辆一个地段,然后便是开始叫卖起来。
“这就是浮山供销社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张世强瞠目结舌的问。
张德齐身边,站了几十个浮山将领,从千总到游击再到参将俱是有,都是看着眼前这情形发呆。
供销社计划是张守仁交代给张德齐来办的,他交待大方向后就是甩手不理了,供销社的一整套流程和现在的局面,都是张德齐在这几个月搞起来的。
无论如何,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张守仁的打算就是,将来商税是肯定要收的,但那是自己掌握极大权力和声望,地盘也大到足可以展布的时候再来收。
现在登莱一带,除了和他合作的商行外,很少大商行,不象江南到直隶和湖北和闽浙一带,有海外贸易做为支撑,商人都是身家几十万几百万的庞然巨物,他们上下其手,什么税关和巡检司根本耐何他们不得,一年过千万的利润全部是由士绅和商家加有权势者瓜分,朝廷一文钱的好处也落不着。
崇祯在今年又一次提关卡商税,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八大税关,提来提去,伤害的都是中小商人,抽他们的分,取他们的税,肥的是税吏和地方,大商人的皮毛都伤不到,而普通商人却经常弄的倾家荡产,就算这样,八大税关收上来的银子数量连清朝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登莱这里商贸并不发达,各县之间的往来受限于道路,大规模的商业活动无法展开,同时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成规模的特产,在这种地方收商税,无非就是伤自己的根本。
成立供销社,将浮山出产先在登莱两府十余州县各卫城出售,价格适中货又好,卖是肯定卖的动,利润也不小,慢慢的形成商圈,供销总社带动整个登莱商贸,同时推出自己的拳头产品,通过海贸影响辽东和南方,银钱自是如水而来。
最少,在眼前的登州城的居民来说,看到这些车辆带着大量物资入城并且开始出售后,民心自是安定下来。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
张大临身上的疯劲也是消退了,从自家大门返回内堂,瘫坐在椅上,喃喃自语着。
浮山供销社的大车就在他府邸附近不远,只有几辆车,这里是登州大户人家聚集的地方,百姓少,大户多,一般大户人家储藏的粮食多,盐茶一类的更多,两天功夫绝不会断了存货,所以过来的车辆就少的多。
张府也是聚集了不少人,张守仁已经摆明了车马说要对付大家伙,但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现在却也是想不出来。
所有人都是呆若木鸡,只看着对方不语。原本一切顺利的事情,搞的声势浩大,料想对方断然没有办法应对。
谁知道对方不曾见招拆招,而是断然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是明白过来,和张守仁在登莱的势力和布局比,自己这么一群人,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叫人笑不起来的笑话……
“老爷,”厅上相顾无言之时,外间张大临的管家却是而入:“外头来了一群登州兵将,说要是拿捕老爷。”
“好大胆!”
张大临勃然大怒。
哪怕就是承认斗不过张守仁,他的身份也不是对方可以随便拿捕的!堂堂一方监军道若是被副总兵给拿了,朝廷体制不就是个笑话了?
当下猛然站起,往大门前赶过去。
张府家奴也是全部聚集到府邸门前,黑压压站了三五十人,全是青年丁壮,张家在宁海州是大族,有几万亩地,在登州的府邸用这么多下人也是用的起。
此时他们也是发挥作用,几十人将府邸入口护卫住了,各人手中拿着棍棒,还有几柄腰刀和几根长枪,看着也还象个样子。
“最后一次警告,让开!”
“就不让,你们在街上打死不少人,可这是监军道的府邸!”
“要是在这里杀人,就是形同造反!”
“开火!”
张府的人还在吵嚷着,带队的浮山军官已经挥臂下令了。
砰砰一轮枪响过后,便是有十余人倒了下去,离的这么近,火铳威力又大,所有人都是被打的惨不堪言,地上也很快就形成了一汪汪的血泊。
“他们真的敢杀人……”
“快跑啊……”
对家主的忠诚再厉害也是没有眼前的情形可怕,这些家奴平时都是欺压良善惯了的,特别是对军人,他们心理上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张大临这个监军可是对军队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哪怕是总镇总兵,见了监军道都得客客气气以下属自居才是。
可此时惯有的优越感却是被一轮排枪打的粉碎,张府下人四散而逃,浮山军人们却不放过他们,开始在院中追赶开来。
等张大临赶到时,院中已经倒了一地的人,活着的人被按在死尸边上,一个个哭叫着求饶。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问道:“你们是谁带队,凭什么来抓捕本官,你们可知道朝廷体制?本官原本就是监视汝等,这样做,等同造反!”
“我们大人也是有尚方宝剑,”带队的军官穿着的是铁灰色的军服,和浮山军上蓝下红的陆军军服完全不同,领章上的徽章也是与普通的浮山军完全不一样,如果是浮山内部的人就能认的出来,这是特务处的正式军服,设计的时候十分考究,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威压感,与深黑色的军法镇抚官同样是军中最忌惮的两种颜色了。此时这个军官面色亦是如铁:“查张大临与东虏互相勾结,去年奴骑入关,行军至山东路线,皆由张大临所亲绘手书,如此罪大恶极狡徒,只有断然处置,便宜行事!”
张大临面白如纸,如果真的是这样罪名,镇将是可以先斩后奏,将人抓了再说。
他不觉狂吼:“污蔑,这是无耻的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