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张守仁点评这一场明末农民起义战争史上最后一次辉煌的大战时,也是对农民军的进步大为赞赏。i^
无论如何,官兵的进步有限,虽然左良玉得到他亲自的提点,做出了不少的改变,但因为整个王朝在组织上的落后,使得左良玉在财力和行动力上远不如他的对手。这样在战役的最关键时刻,左良玉既没有得到友军的支持,也因为在一个细节上的失败而最终导致全局的失败……可以说,朱仙镇这一战虽然只是双方局部兵力的战事,但这一仗打完,左良玉考虑的已经是撤退,而李自成已经把胜利握在手中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投入兵力的双方都显示了决心和得到胜利的渴望,左良玉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可惜,胜利的天平没有向他倾斜,而是倾向了他的对手。
在酉时之前,李双喜亲自率领的闯营火炮终于被拖拉到了战场之上。
这是李自成费尽千辛万苦之力打造的一批火炮,不是正经的红夷大炮,打的仍然是碎石和铅块等小型炮子,打三炮就得停下来等炮身冷却,十分原始,发射药少,炮子装填费力而少,炮的重量却很沉重,也没有炮架推拉,只能用牛车来拉,所以行动十分缓慢。
但无论如何,火炮赶到了战场。
炮声响起来之后,烟柱腾起,官兵先是愕然,接着士气就崩溃了。
好在此时已经接近天黑,左良玉将最后的精锐投上战场,掩护撤退,所幸没有造成全军溃败的恶劣局面。
到双方鸣金收兵时,天已经基本黑透了。
接着两军都派出大量的人手,赤手空拳,打着火把开始在战场上寻找可以救治的伤患,同时做一些战场清点工作。
这样的事情有过先例,就算是白天打的头破血流,在这个时候,双方也唯有面对现实。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味道呛鼻,到处都有跑散跑丢的马匹,人们小声呼唤着,将军马重新牵拉回去。
这一仗,左军阵亡在三千人左右,农民军则超过五千人,光是从数字来看是左营获胜,但双方都明白,这一仗官兵是败了。
当天晚上,闯营和曹营大股的兵马赶到,彻夜不停,隔着几十里路,官兵这边也能看到朱仙镇的方向灯火通明,大量的兵马趁着月色打着火把赶到,从远处看,仿佛是不停有星辰降落凡间……光是从规模来看,调兵的规模最少也在十万以上,想到今天闯曹联营已经有十余万人,就是说对方又有十万大军赶到,而且对方还有炮营,到这个时候,连杨嗣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仗已经输了。%&*";
“请禀报督师大人,我军现在不能想打赢,而是尽可能的保留实力吧。”
夜空之下,左良玉神情萧索,他心中并不服气,仅从农民军的组织和指挥还有战力来看,自己未必没有机会,不过是武器装备有差距。
这种心理,使得他在其后的襄阳和武昌之战都与闯营硬碰硬,打光了多半实力之后,才面对现实,沿江一直东向,过九江,安庆,一直到凤阳军接应之后,才算安定下来。
这自然已经是后话了,现在的左良玉知道事不可为,盟友太烂,已经有了后撤的心思了。
“适才有人来报,今日败退之后,督师大人呆立半响,后来吐血了。是他的儿子亲自将督师大人扶了进军帐,看到的人不少,恐怕现在未必能视事啊。”
“他若是能视事,也得被对岸的人给气死。”
今日接仗,北岸包抄的友军毫无动静,肯定是有什么猫腻,至于是避战,还是有什么麻烦,左良玉已经不想追究了。
反正他还在南岸,随时能走,杨嗣昌的中军督标是京营兵为主,颇有战力,双方配合,可以从容后撤。
沿陈留,杞县,一路后退,料想闯营也不会咬着他不放。
至于猛如虎和保定军的虎大威,管他们去死。
想到此,左良玉发出一声长叹,摆摆手道:“如果今日在战场上有七千山东兵,我们已经获胜了。”
“父亲太瞧的起太保大人的兵马了吧?”左梦庚颇为不服,按大明的制度,左良玉练的这些兵以后大半也听他的,他当然不服气了。
“小子,”左良玉斜眼看他,道:“你看我们打的热闹,这样的大平原,死伤不过几千人,如果是山东兵在,凭他们那凌厉的攻势和一往无前的打法,还有犀利的火铳和大量火炮,加上甲坚兵利,种种配合指挥如意,这一仗打完,要多死多少人?”
左梦庚无语之际,左良玉却是被自己的话所惊。
这两年来,他一直以张守仁为目标,苦苦追赶,但现在才突然在自己嘴里听到对山东兵的总结,而细细一想,张守仁能做到的这一切,除了自己勉强能做到对营兵平等视之,扩大营伍规模,加强训练外,其余各项,自己可是差的太远了。
这一想,立时有点心灰意冷之感,只是他是逆境中自己一路奋斗到如此地步,虽然一时心灰,但绝不至于叫他绝望。
只是在此时此刻,他心中明白,自己这一世是没有机会追上张守仁,倒是将来如果真的天下有大变局,紧跟着荣成伯,这才是左家能生存和壮大的机会。
“夜了,我们早早歇着,明天看看动静再说。”
最后看了一眼如星辰般闪亮的火把群,左良玉终于进入自己的军帐之中,没过多久,便是鼾声如雷。
……
第二天天亮之后,左营果然看到大量的闯曹联军赶到战场,人数在二十万以上。看到这样的兵力,再强悍的人也不会再有主动进攻的念头了。
而官兵按着不动,凭借这几年修的工事,闯营当然也不会主动进攻。
一时之间,两军就陷入对峙之中,整个战场除了小规模的游哨战外,一时间就没有大的动静了。
这边不打,过了河的官兵当然也不会主动求战,猛如虎等诸将在几个大集镇的中间扎下营来,凭借一些寨墙构成了简单的工事,将一些少量的火器集中在一起,预备闯营打过来时使用。
他们相隔较远,同时已经在修筑浮桥,预备一旦有什么不对,风吹草动之时,就渡河南逃。
第二天平安无事,到了晚间,官兵军纪越发败坏,整个北岸的西北方向,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叫声,到了晚上,四处是火光,一个接一个的村落被荼毒残害,官兵们到处抢掠,强x,甚至是杀人取乐,他们抢光了村中的粮食和牛羊,拖拉回自己的住处,彼此为了争抢甚至发生了好多次械斗事件,对这些事,将领们装看不到,甚至会接受自己亲兵抢来的金银和古董等器物,督、抚们心忧大局,对这些事根本也没有弹压意思和想法,方圆二十余里的地方,就这么遭遇到了极为凄惨的境遇,这些地方因为靠近省城,百姓没有出去逃荒,结果万万想不到,却是被官兵残害至此。
第三天依旧无事,不过大军发觉河流水流从早晨时流速变缓,沿河打水的伙夫们先用水不便,接着饮马的马军也觉得事情不对,等到了中午时,河流渐渐开始有断流的迹象,这些兵将才慌忙将事情层层禀报上去。
“完了,完了!”
接到禀报来的军情,丁启睿丢下自己的饭碗,在军帐中吓的浑身发抖,他知道必定是闯营截断上游,使河水断流,使大军无法取水。
“速传诸总兵,急速拔营起寨,返回南岸。”
这么多兵马,困守一地,井水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大军所需。
一发觉断流,丁启睿毕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废物,知道大事不妙,于是立刻下令,全军不再耽于北岸,而是向回回转。
但就算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晚了。
就在与左军激战后的当晚,李过率着一万八千轻骑,从远处预先准备好的浮桥渡河,等河水断流后,想从浮桥和干涸河流返回南岸的官兵竟是发觉,对岸却是有闯营的骑兵在活动着。
在正面,闯军给左军的压力越来越大,左良玉是不可能腾出手来救这些废物,想死中求活,就只能从闯军骑兵这里正面突破,否则,上游闯军包过来,就只有被全灭的结局了。
眼见如此,丁启睿对着猛如虎等人道:“你们诸位将军随老夫来到河南剿贼,今日遭遇如此险恶局面,只能前进,不可后退,否则,不惟老夫将受国法,诸位将军也不能幸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敌人只有不到两万轻骑,我们有十数万人马,只要一鼓作气,不难将流贼杀败,立大功,报皇恩!眼前只有一条干涸的河流,渡河杀贼,正在其时,诸位将军,勉之!”
这样苦口婆心,诸将也只能答应,同时开始敲鼓集合。
一直闹了几个时辰,诸总兵官终于将自己部下集结完毕,约定渡河而击的时间。
待时间一到,鼓声大作,十几万官兵开始渡河。
李过率着骑兵迎上,开始邀击那些过河的官兵,他们来去如风,彪悍轻捷,几乎没有对手。
这样的情形之下,猛如虎暗中集合自己的部属,假作渡河迎敌,其实挑了一处地方,涉过浅水渡河后,立刻向东南方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