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虽万死也犹生②
好不容易把古悠然给弄到了一张干净的床上,冷忧寒自己也快趴下了。
但是他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毅力,不屈不饶的又踉跄着出了门,回到那已经不像样的打斗的现场。
现在除了他,其他的人都昏迷不醒,伤重无比,不能就那么放着他们也留在原地,必须把他们也一一都弄到房间里面去。
尤其是忠伯枳!
这次若非是他临阵倒戈,给了澹台丰颐那么一下子的话,现在他们可能已经都死了,哪里还能侥幸都活下来?
……
冷忧寒就这么一趟又一趟的,从天光刚亮的时辰,一直弄到日上两竿,才总算把所有的人都到了房间里汤。
考虑到如今大家都没有什么防御能力和自理能力了,他也没有把人都分到不同的房间里去。
一来照顾不便,二来他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这么来回跑了,更况且托古悠然的咆哮音波之福,整个小客栈本来就没几个院子和几间像样的房间,这次之后,就更加破败的像鬼片拍摄现场了。
这个房间大框架看着还成,其实也是四处都在漏风了。
好在这时节是初夏了,不是寒冬,不然的话,光是天气就能让这些重伤没抵御能力的人全被冻死了。
“忠伯,忠伯——你,你醒醒!忠伯?”
冷忧寒半跪在地上,扶起忠伯的头。
此时的忠伯,全身基本已经成僵硬状态了。
整个脸和双手的皮肤都已经呈黑灰色,身上甚至还带着雷火气息,像是他也被雷劈过了一般。
冷忧寒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因为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已经特别的轻,轻的像是全身的血液骨肉都已经变成了空无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好。
但是冷忧寒并不想那样就放弃,对于这个最后关头站在了他们一边,帮助了所有人的老人,冷忧寒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他之前还那般骂他老奴才,现在想想,当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忠伯,忠伯——你可不能死,我们所有人都欠你一声对不起,也欠你一条命呢!忠伯!”
不知道是不是冷忧寒的这话打动了忠伯潜意识里的某根神经,还是忠伯他自身的身体神经,促使他在将要撒手西归之前,予以回光返照一下。
他醒了。
黑灰色的眼皮费力地眨了两下,终于睁了开来,脸颊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也更加下陷了。
如今的忠伯才像一个真正八|九十岁的老人的样子,且还是个即将要西去的老人!
冷忧寒见他醒来,内心的悲凉感却更加的深了。
他明白这可能将是忠伯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他,看这个世界了!
“忠伯!对不起!忠伯,我之前……”
“大,大公子,不要难过,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是天命,是逃不离也不能胡乱改变的命数!”
“老,老主人他,他是着了魔,入了执迷境界了啊……”
说到这里,忠伯干涩苍老的眼角,还有一滴浑浊的泪给流了出来。
可见对于这个一辈子忠心耿耿,甚至以‘忠’为名的老人而言。
临了临了,结果还是要以背叛自己的嫡亲主人的结局收场,他的心里是极其痛苦的。
“忠伯!谢谢你!不但是我,还有古悠然还有糖宝儿,还有顾希声他们,我替他们所有的人感谢你关键时候的大义,要不是忠伯你,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了!”
“忠伯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师傅他,他会变成这样,别说是我,相信任何一个其他人也是不愿意的!”
“忠伯您一辈子都跟随师傅,侍奉左右,您比任何人都心痛于师傅转变如斯,所以你才会在最后的关头帮了我们,这是对的!您没有背叛,您不愧您忠伯的这个名字!”
冷忧寒说的非常铿锵坚定,也极度的诚恳。
他不想要这个老人在人生路的最后一秒里,还带着满腔的自责和痛苦离开!
在冷忧寒看来,之前那个黑雾一样的东西,哪里还配得上澹台丰颐这个名字?哪里还有一点点天下人共同敬仰尊崇的神侯大人的仁慈?
即便他们的师傅活着的时候,原本也就是这么一个人。
起码那个时候他还有一个伪装的近乎完美的假象在前面遮挡!
可现在,只剩下恶魔一样的魂魇,在不断的害人,不断的纠缠不休!
忠伯听了这些话,似乎好受了一点,也似乎并不在意这点安慰了。
“大公子,老,老奴的时间不多了,那些话不说了!老奴,有,有几件不放心的事情要交代一下!”
冷忧寒闻言,感激点头,“忠伯您说,忧寒都会记住的。”
“顾,顾公子是少主人的事情,大公子您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从,从来没享受过父爱,他和老主人不一样,不管老主人做了什么,您一定要照应着少主人,不,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冷忧寒闻言,毫不犹豫的就点头了。
“忠伯您放心!只要有我冷忧寒在一天,保证不会让其他任何人拿顾希声的身世来说事!”
“其实忠伯您完全不用担心顾希声会受委屈,古悠然是如何宠他偏着他疼着他的,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古悠然在,您想还有谁敢欺负顾希声?”
忠伯闻言,老眼里闪过一抹安慰,嘴角似乎还想笑一下的,但是肌肉其实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老奴知道夫人一定会保护少主,可是老奴,也不肯定夫人知道少主的身世后,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待他好,这个要求也是请大公子看在老奴将要去死的份上,在少主人遭遇不公平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少主说话!”
“忠伯,这样的要求不用您提,我也会做到的!除此之外,您还有其他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忧寒替你去完成的?”
“老奴的胸口内袋里面,有府中内库的一把钥匙!您,您收好,回去府中之后,把,把这钥匙给他们三个老东西看,他们就会明白的!”
“内库?”冷忧寒一怔,那是什么地方。
他几乎在神府里长大,神府大大小小的兵器库,珍宝库,金银库,藏书库,灵药库……他都一清二楚。
师傅的几个他自用的库房,在他死后,自己也已经都一一去过了。
而这个内库是个什么库,他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大公子现在不用多问,回,回去了之后,自然就知了!他们会,会带你去的!那把钥匙千,千万不要弄丢,也,不要给夫,夫人以外的人见到,便是少主人也,也不要让他看了!”
“老奴担心老主人在他身上,留下了其他的暗记!”
冷忧寒闻言一凛,立即就重重地点头,郑重地答应,“忠伯您放心,忧寒记住了!”
说着,他伸出手模进了忠伯的胸前,却没找到所谓的内袋。
“贴肉的地方,把衣服拉开!”忠伯提醒了一句。
冷忧寒顿时缓缓地拉开忠伯的上衣,露出干瘦瘪枯的胸腔。
发现那所谓的内袋,竟然根本就是在他自己的胸口上挖出了一个正好够放一把形状很古怪的长形物事的洞。
然后上面用了可能是忠伯他自己的皮肉,重新黏连上去覆盖住那所谓的钥匙。
如今经过这么多年,那块覆盖上去的皮肉,早就重新和他四周的皮肤长到了一起了。
若非把衣服都弄开,冷忧寒根本想不到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在身上藏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这把钥匙不用问,也明白至少放置了有超过二十年了。
是什么样的一个内库,竟然需要忠孝仁义四位大管家,把一把钥匙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埋在自己的胸前肉内?
“忠伯?您!”
“等老奴死了,您,您就挖出来,然,然后把老奴烧个干净,莫叫人发现任何端倪!”
“是!”
冷忧寒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脸上十分动容地点头答应了他。
“那离,离魂盘……府内应,应该还有一个,四公子体内的隐患,怕,怕是要着落在那一个离魂盘上了!只是材质,不,不如这一个!”
“忠伯,我知道了!小四体内的那个灵魂要么别出现,再敢出来作祟,我定斩不饶!”
冷忧寒哽咽着说着,并无夸大言辞之过,他固然奈何不过师傅澹台丰颐化作的魂魇,难道还克制不住一个藏身于小四体内的分魂不成?
忠伯显然也相信他能做到,微微地眨了眨眼皮,说了一个字,“好!”
“忠伯,您自己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别尽是操心我们,您趁着还有些气力,任何心愿,但请吩咐!”
忠伯摇了摇头,“老奴一辈子都在府里,府里的事便是老奴的事!”
“忠伯!”
此时此刻,冷忧寒更加深切地为怀中这个干瘪的老人起敬了!
因为他是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何谓心底无私!何谓忠诚到死!
此时,回光返照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忠伯的眼皮明显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有力,还可以睁开了。
冷忧寒知道他快要留不住这个老人了。
不由悲哀浸染全身。
正当冷忧寒以为这位老人就要永远的阖上那双疲惫操心了一辈子的双眸的时候,忠伯却又强行睁开了其实已经没什么焦距的眼眸。
“大,大公子——”
“忠伯,忧寒在!”
“雷,雷雕……,云雾……山,彩……虹……”
“忠伯,彩虹什么?忠伯——”
冷忧寒的心跳忍不住骤地加快了起来,忠伯最后咽气之前突然提起雷雕,肯定不是偶然的,只是冷忧寒不明白,忠伯到底想要和他说的是什么?
雷雕雷雕,说的莫不就是他的那只神骏的坐骑雷鹰?
事实上雷鹰这个称呼只是冷忧寒他自己这么叫的,它具体到底是鹰还是雕,实在也没办法从形体物种上进行区分。
因为不管是鹰还是雕,都不可能长到雷鹰那么大。
冷忧寒一直知道雷鹰的身上隐藏着他自己的身世之谜,奈何它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畜生冷忧寒就算想要从它嘴巴里获取点信息也是没办法的。
除非雷鹰自己肯带他去,它当年到底是从哪里把襁褓中的它刁来送给了澹台丰颐的!
只是雷鹰却是不肯。
现在,在冷忧寒自己都已经完全放弃找寻自己身世之谜的当口,忠伯临终留下的那几个字却又一次掀起了他心内的滔天波澜!
云雾山!彩虹!
这大陆如此之大,叫云雾山的地方,起码超过十几个,可能更多,忠伯说的到底是哪座云雾山。
那个彩虹又是什么地方?是彩虹崖,彩虹峰,还是彩虹谷,亦或者彩虹什么其他?
甚至于可能彩虹根本不是个地名,而是某个人的名字也说不定!
……
冷忧寒不由有些苦闷郁卒了起来。
很想月复诽一下忠伯,既然有这么重要的线索和信息,怎么就之前不赶紧说出来,结果人都已经没气了,才想起来说,还没说完。
可这念头一起,冷忧寒又忍不住自我鄙视暗骂了自己一顿。
知道忠伯的心里神府的事情是最重的,他能坚持着说出那些话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而涉及到自己的身世的这块线索,可能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忠伯自己也忘记了,若非是此刻抱着他,目送他离开的人是冷忧寒自己话,忠伯可能到死都想不起还有这件事情要说出来。
好在忠伯的那些话也不是全无作用的,起码他知道只要找到忠伯口中的那个对的云雾山,一定是能找到和自己的身世有关联的线索的。
过去三十多年都无父无母无牵挂的过来了,难道现在有了线索反而等不得了吗?
冷忧寒叹息着,看着已经故去了的忠伯。
尊敬的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身体平放到了地上,看了看他的胸口的那处藏了钥匙的位置,没急着就动手挖出那钥匙,而是把衣衫给整理好了。
盖因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多人都等着救命,而且他自己此刻就算挖出了钥匙,也没有妥善的地方藏匿那把钥匙,并火化忠伯的尸首。
他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等把古悠然他们都救醒了之后才能再做计议。……
……
忠伯原先住的房间,一半已经塌陷了,好在他带出来的东西都在另一半还没有塌落下来的地方。
冷忧寒一边捂着胸口压制着咳嗽吐血的冲动,一边费力的打开几个箱子,找到其中专门盛放药物的小箱子。
这才抱着那箱子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哆哆嗦嗦,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那满地都是昏迷不醒,离死不远的人的房间里。
这时,天又黑下来了。
找不到蜡烛和火折子,冷忧寒也干脆不去顾那些了。
把药箱里那些瓶子都取了出来,宛如不要钱的先往自己的口中倒了一堆疗伤圣药。
他必须先得把他自己的情况弄的好一些。
药力稍稍化开之后,冷忧寒就开始逐一把那些丹药喂进古悠然、唐拓、邓傲以及顾希声他们口中。
不能吞咽的他就嚼碎了口对口喂,这个时候只有醒着的和昏迷的之分,没有男女、情敌之分。
尤其是顾希声和古悠然,冷忧寒喂的最多。
也顾不上丹药有一定的丹毒,吃多了对身体本身有影响,这个时候保住他们的命才最紧要,也不管对症不对症,只要是对身体无害,有一定作用的,冷忧寒全给喂了个十足十的。
天幸忠伯这个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只要是出府,那准备的东西必然是够够的,尤其是疗伤药,因此被冷忧寒这般的祸害和浪费了之后,剩下的还有不少!
这也就是神府如此财大气粗,这要让江湖上的其他门派的人,看到了这么好的丹药当糖豆一般的吃的话,不知要心痛到什么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