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7月
盛夏夜晚,屋里很闷热,蚊虫肆虐,吵得人睡不着。!>
“落英!”我坐起身,唤醒睡在身边的落英:“去把灯点起来。”
落英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我如此说,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起来掌灯。
“雪殿下,莫非热得睡不着?”在房中打地铺的茜哥儿揉了揉眼,声音糯糯的问:“要不奴婢起来为您摇扇?”
“不必了。”我皱眉,端起塌边那碗凉茶狠狠喝了几口,气闷道:“我不是觉得热,我只是觉得心口发慌,像是要出什么事情。”
“雪殿下可是在担心武宜殿下?”听我如此说,茜哥儿也没了瞌睡,而是宽慰我:“武宜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现在是七月,自武宜离开咸阳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本与我说好一到上郡便差人回来报平安,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为此我还专程拜托了管事公公替我向其他官员打听,但也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心中烦闷,我干脆披衣起身出了房间,在院中那个小石桌旁坐了下来。
我知道这心慌定意味着要发生什么事情,可我却不知这心慌到底是关于谁。是现在消息不明的武宜?是赵高眼中钉的扶苏公子?还是……不知所踪的长兮?
不论是哪一个,我怕是都承受不起。
见我不睡,那三人也无心睡眠,穿好衣裳陪我一起在院中坐着。
晚风还带着一丝热气,蚊虫不时在耳边飞来飞去,落英好动,干脆就挽起袖子打蚊子。!>湘子看她大半天没打到一只,干脆也帮她打了起来。茜哥儿比她们年纪大,性子也沉稳,她安静的坐在我身边,估计是怕我热,还不时晃动手中的扇子为我祛热。
院子外面却突然骚乱起来,不时有脚步声响起。我心中一惊,也不管现在披头散发毫无风度,径直走去门口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我伸手捞住一个脚步匆忙的小太监,皱眉问:“你们这么晚在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奴才也不知道,是管事公公说出了大事,要奴才们去前殿候着。”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
“出了大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我甩开小太监,不顾身后落英和茜哥儿她们的阻拦,也不管现在披头散发不成体统,迈着大步便前往阿房前殿。
前殿灯火通明,许多太监与宫女都聚在了那里,管事公公站在最前面,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肃杀。
我并未进去,而是就停在了门口,隐在一片阴影里,安静倾听里面的声音。
“今日招你们来是因为咱大秦国出了大事!”管事公公声音有些抖,他似是很气愤很悲痛,隔了许久都未说出下一句。
他沉默了许久,一位小太监终是沉不住气问:“大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我还真不想说。”管事公公抖着声音道:“可是没办法,这事儿他就是真的。你们都给我听好喽,咸阳宫里传来消息,扶苏殿下……扶苏殿下薨了。”
“薨了?!”我从阴影中冲出来,难以置信的问管事公公:“扶苏殿下……那个扶苏殿下……薨了?他怎么会薨了?!”
管事公公怕是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他脸色发白,一脚踹到旁边那个小太监身上,恼火的问:“是谁把这事告诉雪殿下的?!我砍了他的脑袋!”
底下的太监宫女吓得一抖,全部乖乖跪趴在地上,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雪殿下……”管事公公快步走到我面前,白着脸道:“您别激动,别伤了身子。”
“老公公……”我伸手攥住管事公公的袖子,忍住眼中的泪,哽咽着问:“你刚刚说的可是扶苏公子?是不是我听错了?你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殿下!”管事公公在我面前跪下,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拿袖子抹泪。
我腿脚发软跌倒在地,眼泪扑簌簌的落在前殿华丽的毯子上,晕出一片湿痕。
“奴才也是今天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听咸阳宫的魏公公说,扶苏殿下他……他是自尽的……”管事公公一脸沉痛。
“自尽?!”我猛地抬头,瞪着他道:“他怎会自尽?他明明答应过我,他答应我会好好活着!他这般守信的人,又怎会违背与我的约定?!”
“这是始皇帝陛下的旨意,诏书上说扶苏殿下‘为人不孝,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上书直言诽谤’,以这些罪名赐了扶苏殿下和蒙恬将军自裁。”
“为人不孝?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上书直言诽谤?”我怒极反笑,眼中隐隐透着一丝恨意:“你我都知道,始皇帝陛下虽严厉,可虎毒不食子,他向来器重扶苏殿下,又怎会赐他自裁?明明是有奸人陷害!是赵高……一定是他……哈哈哈哈哈,他怎么不去死?!我那时怎么没有杀了他?!”
“殿下!”管事公公吓得面无血色,他拦住我,扭头冲跪在殿中的宫女太监吼:“刚才的话都给我忘了!若是传了出去,你们全都别想活!”
“是!”宫女太监们齐齐磕头。
“都给我下去!”
宫女太监们全部被遣了出去,管事公公也出了一头冷汗,身子像个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的好殿下,我的雪姑娘,这话他不能乱说啊!”管事公公祈求道:“这话若传出去,就算是武宜殿下也保不了您!”
武宜?我心中一惊,慌忙又攥住管事公公问:“武宜呢?他出事没有?”
“殿下放心,武宜殿下没出事。”管事公公拍拍我的手,叹气道:“您也别伤心了,我听人说,蒙将军曾让扶苏殿下向始皇帝陛下求证,可扶苏殿下却说‘君要臣死,父要子亡,没有什么好请求的’。他们是帝王家的子孙,死生本来就不凭自己决定,王位相争、权力倾轧,这才是他们的生活。我们与他们不同,对我们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摇摇头,眼泪不住往下滑,怎么也停不住。王位相争?权力倾轧?对扶苏公子而言,这些从未被他放在心上过。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他可以对妻儿温柔似水,可以对一位敌国王妃牵挂多年,甚至还可以对那王妃遗孤百般照料,他这般长情之人,本应得到上天的爱护与眷顾,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老公公,我不明白。”我摇头,自言自语般说:“他从未算计过别人,为何那些人却要来算计他?”
管事公公长叹一口气:“谁让他姓赢,谁让他是秦始皇的儿子?雪儿姑娘,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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