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瞪大眼睛看向那人,又想到自己衣衫不整,不由得面红耳赤,连忙叫道:“顾大人,你且背过身去。”
顾西言果然如言转身,姜陵慌慌张张将衣袖放下来,一时发愣,片刻才勉强道:“顾大人请转过身吧。”
亭中有锦帘轻扬,垂纱浅舞,姜陵站起来,才看见顾西言微微侧过头去,竟是在笑。亭外几株花树遮掩了大半阳光,丝丝缕缕的光线顺着花木间隙洒进来,花枝随风轻颤,顾西言只默默看着她不语,目光悠长清冽。
“顾大人,”姜陵此时才记起行礼,连忙福下去道:“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在此,实在不是故意扰了大人赏景。”
顾西言半点不恼,温颜笑道:“不必自责,有你在这园中,景才算好景。”又见她拘谨,便缓缓走出小亭,亲自扶姜陵起身:“既是故人,何必如此。”
姜陵不敢受他的扶,却稍觉暖意,然而心中忽然一冷,退后两步躬身道:“礼不可废。”
顾西言也不强求,自退后一步道:“罢了,请起。”
姜陵才起了,又强行按捺住心中暖意,低着头并不看他。
顾西言见她行动间多有疏远,不徐不疾道:“并不知道你在此,只是见今日天气不错,信步来逛逛。”又见她忽然脸上又染上红霞,浅笑道:“刚才只顾着赏花看水,竟没看见你也在池边,冲撞了姑娘,是我的不是。”
姜陵脸上更烫,也忍不住露出笑意,目光一转,靥上添笑道:“冲撞了大人,阿姜失礼了。实在是明日休沐,万万想不到这里会有人,才来逛逛。”
顾西言点头,但笑不语。此时春风和暖,风细云缓,二人四周俱是扶疏花木,枝条恣意形态,有绿色小芽点缀其中,浅色花苞绰约婉转,徐徐风吹过,便带来阵阵清香,恍若世外之境,铺就了一地青色的细语,毫不吝啬春日的悠然与淡雅。
姜陵因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松了发髻,风浅浅的便吹散了她几缕鬓发,如白雪上拂过的乌羽,又如纷飞在花间的柳丝,丝丝烦恼不缀。
顾西言清咳一声,长目微敛,有重重怜惜在目中闪过,半晌问:“如今,可还好?”
姜陵晓得他问的是什么,只是淡淡道:“好。”
顾西言深深看她一眼,温然一笑:“既如此,为何眼中愁丝不去?”
姜陵闻言,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她手心微凉,风卷过的衣袖在腕间凉凉擦过,怅然若梦。本以为那些心中的隐秘,那些惨烈的旧事已然被隐藏的极深,此生此世再无一人能勘破。可或许那些疼痛已然在她的眼中深深的镌刻了下来,居然被他一语道出。
唇边的笑意略凝,姜陵垂下眼,只是道:“大人或是看错了?”
顾西言微微蹙眉,垂下眼梢,静静的看了一眼她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双手,那双手修长纤细,肌肤白的几乎透明,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唯有指节处透着几丝红肿,看起来就像是上好的白玉上粘着几处暗紫色的血浆,他的目光越发悠长,问:“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去用饭?一会儿晚了,厨房可还有吃的?”
姜陵微笑:“有的,我和厨房的大娘处的极好,就是去的晚了也有的吃。”
顾西言眼角带了笑意,“这便好。你既然喜欢这里,经常来走走也无不可,除了我和纳兰大人偶尔在此宿一晚,平日里是没人的,只是别让嬷嬷侍卫看到。”
姜陵一一应了,看着那人转身离开,颀长的身影在纷乱的浮花飞枝中渐渐隐去。心内乍然一跳,见到四周树木葱郁,隐隐向自己压过来似的,心里一沉,叹息一声转了目光。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姜陵刚踏进院子,秋雁就欢喜的迎了过来,一边笑道:“好阿姜,也不知你如何积了福,刚刚西角门的婆子遣人送了一瓶药进来,指明说是给你擦手的冻伤药,我问是谁递进来的,那婆子又糊里糊涂说不清,我待去看,可不是常跟在顾大人身边的小哥么?”
姜陵信手接过药,细看了一看,竟是百草堂出来的东西,低头思索,心中感激顾西言细致,又不料他如此体察入微,嘴角带了丝笑意:“许是上次顾大人来的时候见到了,他一贯温雅,待下人也是极好的。”
话才落地,便见明喜梗着脖子走过来,怒目道:“真是高人不露相,我们可是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