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饭菜做得合口,只虞锦昨夜淋了雨,稍稍有些头痛,随便吃了两口。张美人坐在她对面品茶,看见一边放了本书,信手拿起来细细的一页页翻看。翻到一页,指着字里行间道:“这可是你写的评?”
虞锦拿眼睛一望,果然是自己闲来无事在边上做的注脚,想起那些大多是多有感触时写下的东西,脸色一红,站起来想要将书拿走。
张美人早看出来,一把将书夺过了,卷在手中道:“你写的倒是极好,多少巧思,看的我都心悦诚服。如今也不必不好意思,权当是给我道谢了。”
虞锦不依,摇头道:“一码归一码,自然有谢礼给你,只是这书上都是我胡乱写的,你拿走看了取笑我,我不答应的。”
张美人轻轻地摇头。
“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取笑谁,也不会拿你来取笑。”
她似乎有些心事想要说,可转眼间又歪了歪脑袋,伸手将虞锦散下的鬓角替她挽到耳后。虞锦觉得痒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美人也笑,冲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本,捧起茶到一边品读去了。
雨水还是不停,早晨只晴了那么一小会儿,天色就又阴了下来。不一会儿,细雨飘洒着落下来,张美人走后,虞锦坐在窗户边上看了外面很久,直到夜风将她露出来的雪白的皓腕吹得冰凉,才慢慢合上了窗户。
来自宫外的方子是第二天午后送进虞锦手里的。虞锦可以从那熟悉的药材里看出是哪位大夫开出的手笔。既是江夏王送来的,那便少不得是好的,绿沁拿着方子去抓药,虞锦就着窗外的光将药方铺在桌上。
纸上的笔迹娟秀细腻,想来是哪位女子的手笔,虞锦看得喜欢,信手拿起笔照着涂描了两遍。又将品娟叫到身边,告诉她这两天可以多和高公公见几面。
这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女敕黄色的阳光照在地上暖洋洋的。虞锦带着湘荷出门,沿着曲径顺脚绕到落雨亭中。湖面上波光淋漓,许多细小的金色纹路在水面上游走,那雨后的空气湿湿的,带着股沁人的味道。
她站在廊边等了一阵,放眼望高远的天空,远处的云朵被夕阳映成了杏子红,风迎面吹来,把她身上的飘带吹得瑟瑟飞舞。虞锦兜紧了披风,转身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太子站在她身后,眸子里的光芒是冷冷的玉石一样的,那双眼睛看着她的神气又是那样的清明犀利,使她不能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我想你或许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虞锦笑:“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呢?江夏王已经送了药方过来,我就算是想病,也病不下去了。”
太子道:“若不是你派人去找李太医,江夏王也不会知道消息。”
虞锦点头:“我猜到了。”她有些试探:“并非我不愿意倾尽全力去做一个得宠的妃子,只是有了圣宠,总是有了靶子在身上。殿下也该知道现在才开始争宠有多么不容易,我这个时候出头,未必会有殿下想要的结果。”
“你不愿争宠?”太子沉吟片刻:“也非不可,只要将事情办成了,何必在乎手段方法?”他看向对面那双瑰丽琥珀色的眼睛,她的衣角猎猎的被风吹得飞舞,像是转眼要飞走的蝶,太子的指尖动了动,转头望向天边的火烧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事成之后,你会给我自由?”
虞锦的声音淡淡的,也要随风飘去了一样,太子看了他一眼,脸色严肃而认真,“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的身份也是我可以信任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你不想,不必勉强自己。”
虞锦怔怔的站在那里,她想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前一刻还在催着自己醒过来,等她好不容易醒了,又告诉她如果没准备好,继续睡也可以。
可以是可以,只是她却不愿意再沉睡下去了。
“我想好了,”虞锦仰起头,脸色被夕阳映得有些红,廊檐上的水滴晶亮的被风吹撒下来,在她的眸子里流下一道亮光,那花瓣一样的嘴唇上突然染上笑意,声音轻而细:“殿下何必说这些话,江夏王都被惊动了,我想不想,还有什么用呢?”
太子摇头:“你不必太在意这些。”
“不,是我自己想清楚了,我不愿意这样默默的守在宫里,一辈子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她大起胆子看向对方:“我不愿意什么都没有做就输了。”犹豫了一下,她朝他伸出手:“我愿意赌一把,为了殿下,也为了我自己。”
太子静静凝视着她,上去轻轻拉住她的手。虞锦感觉到了他掌心里的温暖,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湖对岸的钟楼叮叮当当的想起来,她好像突然惊醒了过来,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殿下,有人过来了。”宫监走近了几步禀报,又远远地退出去。
太子用他的扇子在她的头顶上碰了碰,离开时他嘴角的弧度让虞锦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我许你天涯。”他的声音飘落在风里,温和坚定,有如在天地之间回响。
夕阳正暖,虞锦慢慢在石凳上坐下,眼前的湖水幽深,她的眼睛却比湖水还要再深沉些。远处一行人迤逦而过,湘荷走近了道:“小姐你看,那可是管良娣?”
虞锦细瞧了瞧,果然依稀是管姝白的影子,她待要叫,奈何离得远了,管姝白的身影转过一石假山后面,大约是去明眉轩的方向。虞锦想起来不多久就是睿贵妃的千秋,再过几天皇后的千秋也要到了,少不得命妇们又要被召进宫来,以后见面的日子也多,便不急于一时。
清风吹过,周围一片寂静。